萊安娜
爐火噼啪作響,無聊到幾乎讓人睡去。萊安娜漫不經(jīng)心地?cái)[弄著針線,她的繡布上一片空白。
“萊安娜小姐,”嬤嬤突然叫道,“讓我看看您的作品?”
珊莎和艾莉亞在幸災(zāi)樂禍地偷笑。
萊安娜偷偷翻了個白眼,右手食指在長袖中不引人察覺地勾畫著圖案。
嬤嬤抬高了聲音:“萊安娜小姐?” 她像一只年邁而經(jīng)驗(yàn)豐富的狐貍嗅到了雞的蹤跡,大步走來,卻失望地看見女孩的繡布上有著一只栩栩如生的巨龍。
“這種圖案太過危險,年輕的小姐。”嬤嬤只能這樣挑剔。
“怎么會?勞勃國王仍然住在紅堡里,坐在鐵王座上,而王座之下的地窖里還保留著龍的遺骨。”
老嬤嬤眉頭緊皺,半晌才忿忿地說:“你是個聰明的女孩,但有時未免太聰明了。相信我,這不是件好事。”
嬤嬤一轉(zhuǎn)過身,萊安娜就朝兩個妹妹露出得意的微笑。珊莎撇撇嘴,繼續(xù)完善她精美的花邊。艾莉亞則兩眼放光,滿臉寫著好奇,毫無疑問會在接下來的半天里喋喋不休地纏著她刨根問底。
窗外突然傳來男孩們的大笑聲,肯定是布蘭又脫靶了。萊安娜一直最喜歡布蘭,要不是因?yàn)楸J氐母改福欢〞囍趟Хā?br />
是的,魔法。
萊安娜從出生起就掌握了某種魔力,也許是源自史塔克家古老的維斯特洛先民血統(tǒng)。她生于一個炎炎夏日。對于北方的臨冬城來說,能稱得上炎熱的日子實(shí)在百年難遇。但那一天就是如此。那天的清晨風(fēng)和日麗,太陽從未如此溫暖。到了正午時分,史塔克夫人仿佛一匹母狼在產(chǎn)床上痛苦地嚎叫,日光也變得灼人。臨冬城的人們不得不脫下厚重的皮毛衣服,常年生火的壁爐被熄滅,廚娘們開始憂心食材會腐壞。
直到萊安娜滿月,臨冬城的氣候才恢復(fù)往日的冷冽。異象與何有關(guān)太過明顯,以致于奈德·史塔克需要嚴(yán)厲警告他的所有臣民,不得傳播任何與萊安娜小姐有關(guān)的謠言。
但消息還是不脛而走,臨冬城城主長女的出生引發(fā)了異象,這漸漸成為七國各大家族心知肚明的秘密,盡管史塔克一家從未承認(rèn)過。
隨著時間流逝,萊安娜的異常逐漸被人遺忘,因?yàn)樗]有表現(xiàn)出任何和尋常兒童不一樣的地方,除了作為女孩有些叛逆。人們說這傳言的產(chǎn)生不過是因?yàn)榕R冬城的北方佬太渴望溫暖,才給自己編織了神話。
然而,萊安娜、凱特琳和奈德都知道,一切并非虛言。
在萊安娜剛滿七歲的那天晚上,她偷偷溜進(jìn)了父母的臥房。奈德和凱特琳尷尬地用被子遮遮掩掩,此時他們的寶貝女兒神神秘秘地說:“我有一個驚喜送給你們。”
小女孩緩緩抬起右手,托起了一顆明亮的火球。
從此以后,小萊安娜每天都需要去魯溫學(xué)士那里學(xué)習(xí)“歷史”。
如今,小女孩已經(jīng)長成了迷人的少女,她有著史塔克家標(biāo)志性的黑色卷發(fā),北境天空一般灰藍(lán)色的眼睛。除了“歷史”,她還要學(xué)習(xí)該死的刺繡。
***
這一天的晚些時候,渡鴉從南方的君臨城帶來消息,勞勃國王將駕臨臨冬城。整個臨冬城都被歡樂的氣氛籠罩,除了城主夫婦,而他們卻必須表現(xiàn)得熱情得體,使國王一家賓至如歸。
珊莎熱切盼望著國王,或者不如說王子的到來。她一邊試著新做的裙子,一邊絮絮叨叨:
“喬佛里王子是不是很英俊?我聽說是的。他和他母親一樣是金發(fā)。”
艾莉亞嘲諷道:“是也和你沒有關(guān)系。萊安娜會第一個出嫁。”
萊安娜坐在書桌邊,翻閱著從魯溫學(xué)士那里借來的大部頭,頭也不抬:“我才不要嫁給乳臭未干的小毛頭。珊莎想要喬佛里,那再好不過了。”
珊莎反駁道:“他是王子。你不能這么說他。”
萊安娜裝出一副驚恐的表情:“為什么我不能?難道你會去告密?”
珊莎惱羞成怒,雙頰幾乎和頭發(fā)一樣紅彤彤:“當(dāng)然不會。我是史塔克,我們是姐妹!”
一陣沉默之后,萊安娜和艾莉亞一點(diǎn)都不淑女地哈哈大笑。珊莎想保持嚴(yán)肅,但并沒能成功。史塔克三姐妹最終笑鬧成一團(tuán)。
***
大約一個月后的某個下午,布蘭帶回了國王到達(dá)的消息。萊安娜和妹妹們有條不紊地梳洗,換上新做的漂亮裙子,和男孩們一起在路旁排列整齊。
萊安娜剛剛幫珊莎整理好斗篷的領(lǐng)子,就發(fā)現(xiàn)艾莉亞不見了。母親也向她詢問艾莉亞的去向,她只能聳聳肩。魔法也不是萬能的。更何況,就像她的天賦是魔法一樣,艾莉亞天生就知道怎么偷偷溜走。
比起操心艾莉亞,她現(xiàn)在更在意的是背后那道灼人的目光。不是席恩。幾年前的某天,席恩說了什么以后會娶她做鐵群島女主人之類的胡話,她二話沒說燒掉了他的眉毛。手藝很精細(xì),沒傷到一點(diǎn)皮肉。從此席恩再也不敢有什么出格的舉動,起碼當(dāng)面是這樣。
是瓊恩。瓊恩·雪諾。
萊安娜在心里嘆氣,他們之間是絕對不可能的。瓊恩是她父親的私生子,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所以他從來都和她保持著禮節(jié)性的距離,但他的眼神,也太燙了。
國王的車馬隊(duì)緩緩進(jìn)入城門。華麗的馬車,騎士們閃耀的鎧甲讓每個臨冬城的百姓目不轉(zhuǎn)睛。“也許這也是國王的職責(zé)”,萊安娜想,“讓人民崇拜。”
艾莉亞像只小貓一樣溜了回來。父親摘下她不知從哪撿的頭盔,把她趕回了隊(duì)列里。艾莉亞拽拽萊安娜的袖子,小聲說:“我看到王子了。還有一只大狗。”
原來她跑到了外門那里。萊安娜悄聲回答:“比起王子,我對那只大狗更感興趣。”
國王漫長的護(hù)衛(wèi)隊(duì)繼續(xù)前進(jìn)著。一位金發(fā)碧眼的少年騎著一匹棕紅色駿馬走近,他的目光驕傲而漫不經(jīng)心,倒是在萊安娜和珊莎身上停留了許久。萊安娜目不斜視,雙眼放空,臉上掛著禮貌的假笑。珊莎似乎真的很開心,她的眼睛都快黏在王子身上了。
隨后而來的是一輛金紅色的大型馬車,以及維斯特洛大陸七國的國王,勞勃·拜拉席恩。
所有人,臨冬城的男人與女人、領(lǐng)主與平民、士兵、鐵匠、侍女、頑童,全都跪拜在地。
萊安娜偷偷抬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父親也在抬頭偷看。肥胖的國王就像一個巨大的酒桶,需要侍從抬來階梯才能從馬上下來。據(jù)說他當(dāng)年曾和父親一起征戰(zhàn)四方,那時肯定不是現(xiàn)在的模樣吧。
勞勃示意奈德起身,臨冬城的所有人也隨之站起來。這個胖子國王像兄弟一樣和奈德寒暄,挨個和他的子女問好。然而國王剛和羅柏打完招呼,目光卻在萊安娜身上凝滯了。
“萊安娜······萊安娜······”
“是的,陛下。我的名字是萊安娜。”
“太像了······我的萊安娜。”國王神情恍惚,仿佛透過眼前的少女看到另外一個人。
奈德連忙走過來:“陛下,萊安娜和姑姑很像。”
萊安娜不明所以,她很反感國王讓自己陷入的境地,因?yàn)樗喙馄车搅送鹾笊亓鑵柕难凵瘛2粌H是她,史塔克家的所有人都皺緊了眉頭,也包括瓊恩,尤其是瓊恩。
國王終于緩過神來,他最后看了一眼萊安娜,轉(zhuǎn)過身對奈德說:“我們?nèi)サ叵履沟兀乙谋砭匆狻!?br />
***
日落時分開始的晚宴是在歡快熱鬧的氣氛中舉行的,即使主賓雙方都有人不那么高興。王后一直神情陰郁,不知是因?yàn)閲跽龘е鴱N娘跳舞,還是因?yàn)橹鞍l(fā)生的小小風(fēng)波。
萊安娜自覺待在宴會上惹人嫌,也十分無趣,便偷偷溜到后院,卻沒想到聽見了瓊恩對班揚(yáng)叔叔說的話。
班揚(yáng)走后,萊安娜忍不住從陰影中走出來,打斷了正想接著練劍的瓊恩。
“為什么要離開?”
“······這里不屬于我。”瓊恩低著頭,不敢直視萊安娜的眼睛。
“看著我!······為什么?”
男孩已經(jīng)有了成年男人冷峻的棱角,但他的眼睛依舊溫和清澈,即使那深處隱藏著洶涌的波濤。
“你知道的,萊安娜。”
萊安娜以前從未覺得自己喜歡瓊恩,至少,不像他喜歡自己那樣。但現(xiàn)在,她眼角酸澀,需要極力克制自己抱住眼前的人、讓他不要離開的沖動。
“你知道,我上了很多歷史課。坦格利安家族的兄妹······”
“我們不是坦格利安。”
“對······我們不是。”
萊安娜從出生起就沒有失眠過,直到今夜。她從來沒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父母,兄弟姐妹,課業(yè)······實(shí)在沒有辦法的時候,還有魔法。
但瓊恩不會留在臨冬城。她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