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0 章 友愛公寓(21)
慘叫聲響起的時候,郝晴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臉上的神情即是遺憾又是惋惜。她花了幾秒調整心情,而后撥了撥長發(fā),余光瞄向后方一路跟著自己的鬼祟身影。雖然對這樣的東西沒有興趣,可這會兒身邊沒人,也只能勉強著動一次手了。心念一動她就蹲了下去,整個人蜷縮起來將巴掌長的匕首藏在腹部與大腿中間,嘴巴一抿向上用力發(fā)出痛苦的呻吟。果不其然,后面的人觀望了兩秒便忍不住了,小心翼翼湊上前來。“你還好……”子本以為遇到了能夠和目標搭上話的天賜良機,沒想到關懷的話都沒有說完,剛才還蜷縮著仿佛動不了的人便站了起來,將一把刀捅進了自己的腹部。一波強過一波的刺痛讓他回過神來,低頭去看自己的腹部。手掌長的刀身全部沒入□□,一絲紅色自刀口邊緣滲出。“放心,只是傷在這個部位不會有生命危險的。”郝晴在他耳邊輕輕道,“現(xiàn)在這種時候,傷患的價值更大不是嗎?”“你……”子疼得眼前昏黑,試圖還擊卻心有余而力不足,身上的刀反被郝晴拿走。“我就不給你把刀□□了,省得沾我一身血。”郝晴將人推到在地,嫌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這粗俗的殺人方式,她真是受夠了。解決了這個跟屁蟲,郝晴拿走他的手機,用他的賬號在群里發(fā)了一串亂碼。這是她和姜曜二人約定好的暗號,收到這串亂碼就代表危險解除可以匯合了,接下來只要收到暗號方隱晦地發(fā)定位即可。獵手的狩獵才剛剛開始,郝晴看一眼a903的門牌,朝樓梯口走去。總之先去七樓,再看要往哪個方向走吧。樓梯間一點動靜都沒有,無論壓低的呼喊聲還是人們上下樓梯的奔跑聲,通通都沒有,安靜的可怕。反常。郝晴下樓梯的腳頓住,鼻子敏感嗅到一股淡淡的腥氣。豐富的經驗令她沒有任何遲疑便往樓上跑去!九樓躺著個半死不活的人,血腥味泄露獵手必然會先去解決掉他,因此只要先往上跑,趁著獵手吞食那人的時間再往下走,是最穩(wěn)妥的安排!躡手躡腳跑到樓梯轉折處才停下,郝晴扶著樓梯蹲下來,屏住呼吸盯著九樓樓梯口。兩秒后,四不像怪物出現(xiàn),濃重數(shù)倍的腥味令她不適地皺了皺眉。還好有那個跟屁蟲當替死鬼。怪物進入九樓,郝晴松了口氣,正要趁機下樓,忽然發(fā)覺那股腥味沒有隨著獵手進入九樓而變淡。難道還是距離太近……一根粗壯的舌頭從上方拍來,千鈞一發(fā)察覺到異常的郝晴瞪大眼睛,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一時間天旋地轉,整個人摔得七葷八素。能夠想象到本就只有幾步之遙的怪物只會離自己越來越近,郝晴一邊嘗試站起來一邊絕望。真是倒霉,她竟然要死在這里嗎叮!金屬與金屬碰撞的聲音讓郝晴一個激靈,抬頭望去一道黑色的身影手持怪模怪樣的武器,像山一樣擋在自己面前。匆匆一瞥也不難發(fā)現(xiàn)那是張滿是疤痕的臉!“走。”來人雖擋著獵手,但肉眼可見的吃力,發(fā)出的聲音都像是從嗓子眼里擠出來的。郝晴自然不會放過活命的機會,連滾帶爬站起來,幾步就和戰(zhàn)場拉開距離,朝樓下沖去!噹——來人手中的武器無比鋒利,直接削掉了獵手的舌頭,獵手發(fā)狂,張開的翅膀碰到樓梯的鐵制欄桿,發(fā)出一連串聲響。郝晴沒有回頭。九樓十樓都有怪物,一個人不能拖延太長時間,要是走得不夠快,就得面對兩只獵手共同夾擊了!她一口氣跑到七樓,正要沖過天橋去b棟避難時又改了主意。a棟上半棟樓已經有兩只獵手,再來幾只的概率很小很小,明蕉蕉還沒有消息傳來,人不知道在哪兒,她若像只無頭蒼蠅亂撞,只怕死得更快,不如留在這里。于是她折返七樓自己的房間,沒有鎖門也沒有關門,利用放在茶幾上的一面鏡子觀察走廊外的情況,自己貼著墻壁很慢很緩地喘了一口氣。外面的聲音依稀傳進耳朵里,動靜似乎往下走了。郝晴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在這種鬼地方怎么會有人舍己為人救她一命,此人必然另有所圖。而他圖什么也不難猜,無非就是要她手頭捏著的信息。可惜,就算是他救了自己一命,就算他有那個本事從兩只獵手的追殺下逃出生天,她也不會告訴他的。憑什么她要辛辛苦苦兩個星期才能離開,而這些普通住戶卻只要拿到消息,就能從回歸之門離開呢?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動靜又消失了,明蕉蕉也在群里回了消息,用暗號告訴了她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郝晴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衣服,確認只是臟了點,上面沒有任何血跡,自己身上也沒有任何傷口,決定出門看看天橋的情況。只是她剛走到玄關口,一張猙獰的臉便出現(xiàn)在眼前,在甚至都來不及瞪大眼睛的瞬間將她推回房間。房間內變得比外面還要安靜,明明有兩個人,卻仿佛都沒有呼吸聲似的,一點兒聲響都沒發(fā)出。郝晴握緊小小的水果刀,將刀尖對向剛剛出現(xiàn)的男人,一顆心劇烈跳動,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被她拿刀指著的人始終淡定,眉頭都沒蹙一下。他甚至還移開視線看向了茶幾上用來觀察門外情況的小鏡子,走廊上沒有別的生物,也沒有任何動靜。“說吧。”就這么言簡意賅的兩個字,郝晴便被壓得更加喘不過氣。心知不能在這人面前裝傻,她只能想別的辦法,于是收了刀舉起雙手做投降的姿態(tài),“你別動我,我就把什么都告訴你。”說著她還慢慢蹲下來,確認來人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后,眼底浮現(xiàn)一絲隱秘的笑容。“當然,我也會把刀放下。”她一邊說著,舉過頭頂?shù)哪侵皇帜笾叮詷O其緩慢的速度往下游走。作為一名手上命案無數(shù)的心里醫(yī)生,她的催眠技術比吃飯還要熟練,只要對方專注的盯著自己,她就有九成九的把握將人成功催眠。水果刀放在地毯沒鋪到的地上,發(fā)出細微又突兀的一記聲響。咔噠。就像齒輪咬合,鐘表停轉再開啟。郝晴的眼神變得幽深,壓低的聲音與往常截然不同,帶上了一絲蠱惑:“現(xiàn)在,拿起這把刀,捅向你自己的腹部。”面前高大的身影緩緩蹲下,一只手朝前伸了出來,方向略偏。郝晴微微蹙眉,正要重復指令,只見那只手越伸越快,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喉嚨就被一把掐住,而后胳膊傳來一陣脫臼的劇痛,她痛極,卻什么聲音也發(fā)不出來。傅醒一手繼續(xù)收緊那段纖細的脖子,一手在她無力垂落的胳膊上撥動,強烈的窒息與可怕的痛楚令郝晴疼到脫色,額頭也因此滲出了大顆汗珠。又是個怪物!難道和那個陽陽一起進來的人都是這種心性堅毅至極催眠不動的怪物不成!終于被放開的時候,郝晴低下了頭。“我說……”傅醒起身,郝晴不得不抬頭,忍著劇痛仰視他。剛才像山一樣可靠的擋在自己面前的人,現(xiàn)在像山一樣巍峨的俯視著自己。這種狠角色,她一個人收服不了。郝晴深吸一口氣,如實告訴他管理員擁有的全部情報,只是省略了管理員的具體身份。接著又說自己可以帶他去管理員在的位置,讓他和管理員面對面交流。為了讓他相信,郝晴還交代了群里暗號的事情,輔以聊天記錄為證,終于換回了自己的胳膊。傅醒朝門口示意,讓她先走。郝晴定定神照做,心中卻想事情發(fā)展還在可控范圍內,等到兩人所在的位置在稍作暗示,以那兩人的機敏一定能夠察覺到不對,到時候人聯(lián)手,不怕拿不下他。自從開局遇到獵手,刺激了那一把,明蕉蕉和姜曜的運氣就開始穩(wěn)步上升了。她們沒再遇到獵手,甚至沒再遇到住戶。在此期間,姜曜還去把偃月刀收了回來,收到郝晴的信號后,兩人找了個房間躲著休息,慢悠悠地等人過來。干等著無事可做,明蕉蕉便壓著嗓子,以前輩的身份給姜曜這個預備管理員傳授經驗:“……所以管理員就是我們自己人這種話是一個字都不能泄露的,如果剩下的人中起了疑心,我們必須干脆利落的把人解決。還有這最后一天,郝醫(yī)生說過,雖然有六只怪物齊聚狩獵,但最開始獵手會集中在餐廳與七樓天橋這一個循環(huán)里,因為這個圈里人最多血腥味也最濃,我們待在高層其實是比較安全的……”盡管沒打算再留一個七天,只聽這些也挺有意思的,姜曜正聽得津津有味,忽然捕捉到輕微的腳步聲,立即豎起食指噓了一聲。明蕉蕉趕緊打住,用眼神詢問道:是郝醫(yī)生嗎?沒有人知道答案,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來的不是獵手。姜曜沒拿偃月刀,改用小刀,靜靜蟄伏在走廊進來的視線死角。這時,門外響起輕輕的呼喊:“蕉蕉?陽陽?”聲音越來越近,刻意發(fā)出的顫音和停頓也越來越明顯。“我……來了。”明蕉蕉的神情也變了,手中的鋼尺蓄勢待發(fā)。下一秒,一個白色的身影猛地滾了進來,“他就在后面!”無比短暫的反應時間里,姜曜將有可能控制住郝晴的人員名單快速過了一遍,幾個念頭翻轉,最終定格在同一個人身上。她已經心中有數(shù),自然更不留手。緊握的小刀斜刺而出,真正的傷人動作卻藏在下盤。一個照面她朝傅醒攻去,后者單手握住她的手腕,或許是在她手上吃過虧,這次應對竟也更加全面,玄關走廊本就狹窄,他在避開明蕉蕉攻勢的同時將一條腿擠進姜曜的雙腿之間,傾身將人壓在墻壁上。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完全封鎖住姜曜的動作。另一只手依然握著那把怪模怪樣的武器,手腕一轉指向還要再沖上來的明蕉蕉,成功讓其后退。輸了。郝晴沒想到這人的反應這么快,以一敵二的技術這么熟練,急忙開口:“別——”后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只見動彈不得的妹妹露出一口白牙,甜甜笑道:“傅叔叔晚上好呀~”傅醒:“……晚上好。”看著近在咫尺人畜無害的笑容,他默默松開手,將距離拉遠。若非他在路上便預演過無數(shù)次姜曜可能發(fā)動的攻勢,剛才的應對絕無可能看起來如此輕松。郝晴、明蕉蕉:“……怎么說?”姜曜離開墻壁,揉了揉自己被捏痛的手腕,“避不開的,算自己人吧。”不管兩個土著怎么想,姜曜和傅醒對這個結果都是滿意的。對姜曜來說,有傅醒這個做慣了保鏢加保姆的人在,她就不用再費心保護郝晴二人了,而對于傅醒來說,放棄直接跟著姜曜繞這么一圈,通過心理醫(yī)生加入隊伍,不但和姜曜維持了最大的和平與友誼,還深入接觸到了副本核心,又何樂而不為呢?“蕉蕉,你先讓郝醫(yī)生走吧。”姜曜看看面對獵手戰(zhàn)力微弱的兩人,對明蕉蕉道,“郝醫(yī)生能做的都做了,沒必要一直再跟著我們了。”郝晴對這個提議自然無比贊同,明蕉蕉卻有顧慮。這種交接從來都只存在于歷任管理員之間,如今摻進來一個能力遠超她們的住戶,若他直接從回歸之門離開,接下來就只能靠她和姜曜兩個人,倒不如個人安全,可要是不走的話,這人圖謀肯定更大,到時候還不知道會有什么變數(shù)……看出她的顧慮,傅醒道:“如果我想對你們不利,現(xiàn)在就不會這么客氣。既然我什么都沒做,就證明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大可放心。”明蕉蕉猶豫地看向姜曜,過了一會兒抿抿唇道:“我們才是最堅固的關系,對不對?”得到什么總要付出什么,姜曜被迫給傅醒當了保人,“對,我也可以向你保證,他不會做損傷你我利益的事情。”明蕉蕉也不想失去這么強大的靠山和助力,最終咬牙同意了。因為不知道獵手什么時候會出現(xiàn),既然已經決定了就還是速戰(zhàn)速決的好,明蕉蕉當即便在房間里那扇通往廁所的隱形門畫了個十字。再打開門,姜曜傅醒便看見了兩位土著看不見的綠色光環(huán)。這確實是生門無疑。兩人交換神色,郝晴收拾好激動的心情在門邊站定。“這門只可以維持五分鐘,五分鐘后就會關閉。”明蕉蕉繼續(xù)給姜曜普及管理員知識。姜曜看著門內翻滾的銀灰色漩渦,覺得這門跟之前每一個副本看到的生門都毫無差別,都是綠色光圈,同個漩渦,難道真的出不去嗎?她說:“我可以試試嗎?”明蕉蕉當時也是試過才死心,于是很大方地讓了個位置出來,只是偷偷用余光把傅醒盯緊了一些。姜曜用手試探了一下,還沒碰到漩渦,腦海里就響起了一道聲音。——預備管理員與管理員共同承擔管理責任,卸任前不得離開。還真出不去。姜曜收回手,對給她讓出位置的郝晴做了個請的姿勢。郝晴松了口氣,看向他們。“對了,臨走之前,你們可以回答一下我的問題嗎?”姜曜眨了眨眼睛,“問唄。”郝晴也不客氣,直接道:“上次我就問過你,你胡謅說來自和睦公寓,現(xiàn)在能告訴我實話嗎,你們到底是什么人,來自哪里?”她開口的時候,姜曜和傅醒差不多就猜到她要問什么了。姜曜笑道:“我們是什么人說不清楚,但上次我告訴你的不算撒謊,我們確實來自于另一個友愛公寓。”郝晴和明蕉蕉都是一愣。“只是我們來的那個地方比友愛公寓更大,情況也比這個公寓更復雜。簡而言之,友愛公寓只是我們需要經歷的其中一個地方而已,對于我們來說,就算在這里活下來,也還有無數(shù)友愛公寓在等著我們。”姜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眨了眨,“這樣說你可以理解嗎?”郝晴點點頭,說了聲“難怪”。然后就朝他們揮揮手,頭也不回地進了那道不知道通往何方的門。她走得瀟灑,明蕉蕉卻因為剛才姜曜的回答有些走神,滿臉惴惴不安。姜曜看了她一眼,碰了碰她的胳膊,“怎么了?”明蕉蕉茫然抬頭,不知該看向何處的眼睛好一會兒才鎖定姜曜的臉,喃喃道:“如果是這樣,我從這里出去,會不會也回不到原來的世界,而是去了另一個友愛公寓,甚至是跟你說的一樣的那個比友愛公寓更大,情況更復雜的地方?”姜曜眼皮一跳,和一旁的傅醒對視。若是這么想,這個公寓的情況和他們當場的進場本何其相像?只是難度和進來的人群有所差別而已。那么……這宇宙之大,又有多少個平安小鎮(zhèn)呢?人兀自沉思,直到手機接連震動,才打破這壓抑的氣氛。群里連著刷出好幾條消息,指名道姓控訴罵人。b035畫:姜曜公然拿本人隊友誘敵,害本人隊友死亡,本人受傷,請問傅隊能否說到做到,能否統(tǒng)一標準,能否主持公道?!b136太陽a044傅醒a084笑笑生:姜曜公然拿本人隊友誘敵,害本人隊友死亡,本人受傷,請問傅隊能否說到做到,能否統(tǒng)一標準,能否主持公道?!b136太陽a044傅醒兩個賬號輪發(fā),很快刷屏。明蕉蕉看完消息,狐疑地看向身旁面無表情的兩人。如果她沒聽錯,這個毀容男是姓傅,而陽陽正是住在b136,群里艾特的人應該就是他們吧?可陽陽一直都跟自己在一起,哪有什么時間去拿別人誘敵……啊!她想起來了,不太確定的看著姜曜道:“是殺了卡車的那個人發(fā)的消息?”“是。”明蕉蕉驟然變臉,咬牙切齒道:“他這是惡人先告狀,明明是他自己干的,我都看見了!”她清楚地看到是屠森把那個追著她卻被陽陽砍傷的人推出來,拿他擋獵手。“根本就是那個戴眼鏡的人自己,為了拖延時間方便逃跑做的,真是賊喊捉賊!”她技巧性地略過自己先動手傷屠森的前情,但也算還原了事實真相。咔噠。傅醒側目,姜曜十指相扣,正是她活動關節(jié)發(fā)出的聲響。姜曜卻沒看他,只對明蕉蕉道:“想為卡車報仇嗎?”明蕉蕉一怔,隨即恨聲:“想!”“好,那接下來你就跟著傅叔叔繼續(xù)躲著,而卡車的仇加上我自己的新仇舊恨……這就去剮了他哦。”姜曜抄起偃月刀朝外走,精致的臉上神情淡然,姿勢駕輕就熟,渾身上下有種心如止水不起波瀾的平靜,渾然不像是去殺人。傅醒拉住她。“你現(xiàn)在殺了他,他若全軍覆沒在這里,就算唐甜為你翻供,揭穿徐行,你也洗不清了。”姜曜甩開他的手。“傅叔叔呀傅叔叔,你還是不明白,我在乎他們冤枉我嗎?我不在乎。”她說,“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可,讓我不痛快的,統(tǒng)統(tǒng)殺掉就好了。”姜曜麻木,冰冷,眼眸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和掙扎。傅醒低聲道:“那以后怎么辦?”“殺光嘛。”傅醒重新扣住她的手腕。“我是說出去以后怎么辦,如果終有一天我們從平安小鎮(zhèn)離開,回到了原本的世界,怎么辦?你能面對……”他頓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你的父母嗎?”好人,真的是個好人。就算說話好難聽,也還是個好人。姜曜大大的眼睛看著他,歪了歪腦袋,終于跟他推心置腹,長嘆一聲。“唉,我的父母年紀都不算大,還可以再生一個干凈的小孩,他們不需要再面對我的。”干凈的小孩。多么錐心的字眼。傅醒喉嚨發(fā)梗,“那你呢?”“我留在這里呀。”姜曜再次甩開他的手,揚起歡快的笑容。“我會好好地活在這里。”房間里一片死寂。傅醒沒有去追姜曜,也沒機會再告訴她自己想到的辦法。他原本想,若是姜曜可以在這一輪放過屠森,等到出去他自有辦法讓唐甜改口,也做好了把徐行廢掉的準備,那幾十人可以委屈張黎回去管著,而屠森他也不會放過,等到下次進本他會親自動手,讓這個早就該死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還有其他參與進來的人,他也會按情節(jié)嚴重程度進行處理,絕對不讓姜曜受任何委屈。如此行事公平公正,能讓真相大白,既不違背自己的原則,也不會與姜曜綁定限制她什么,她還是可以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這樣不好嗎?可為什么這里的所有人都不在乎真相,連姜曜這個最大的受害者……也不在乎。或許是他臉上的茫然太明顯,又或者是他散發(fā)出的氣息過于頹靡,明蕉蕉不安地叫了一聲:“傅、傅叔叔?”她是跟著姜曜叫的,若在平時傅醒還會哽一下,這會兒一點心情都沒有,順著應了。“別擔心,我不會扔下你的。”明蕉蕉心頭一松,看他的眼神里也露出了些“這居然是個真好人”的奇妙來,膽子大了一點,輕聲道:“您和陽陽是什么關系啊,除了來自一個地方,還有別的關系嗎?”傅醒回過頭,“為什么這么問?”“您很關心她。”明蕉蕉語氣里有隱隱的羨慕,“她不聽你的話,您是難過卻不生氣,我覺得您應該特別喜歡她……可看陽陽的態(tài)度,您和她應該不是朋友,也不是親人,我就有點好奇。”明蕉蕉沒有被任何朋友家人善待過,郝晴這個別有目的的人算是她這些年來最親近的對象了。她是真的羨慕和好奇。她的問題問住了傅醒,想了片刻,無解地扯了扯嘴角。“我也不知道。”認可過,期盼過,惱怒過,惋惜過,愧疚過,憐憫過,敬佩過。他投了太多目光在姜曜身上,也分了太多注意力給她,現(xiàn)在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要姜曜變成什么樣才會滿意,還是……只要姜曜開開心心他就能放手。明蕉蕉看著他沉重的樣子,心里越發(fā)羨慕,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努力大方地道:“沒關系的,你也不要把陽陽的態(tài)度放在心上,我懂她,她就是心里憋著太多事,太難過了。”她越說越大度,竟然覺得自己沒有的東西,和自己一樣的姜曜能有也挺好的。“你也不要覺得她聽不進去話,自甘墮落什么的,我真的懂她的。”“你覺得不應該那樣做,我們也都知道的,我們都知道這樣做不好,不應該這樣。”明蕉蕉的眼圈紅了,她在說姜曜,也在說她自己。“可是沒有人相信我們,沒有人幫我們,也沒有人站在我們這邊,他們一直一直欺負我們……我們明明什么都沒有做錯,為什么就這么倒霉呢?為什么他們讓我們這么難過,我們還要忍呢?我弟弟撒謊說我欺負他,他是只是撒了謊,他小他不懂事,可他的謊讓所有人認為我罪大惡極,他讓我無比痛苦,我為什么就要因為那只是小孩子的一個謊,就選擇原諒他呢?”一根針插在海綿上,和插在氣球上造成的傷害是完全不一樣的,怎么能只看那一根針的大小去評判傷害的大小?傅醒原本有無數(shù)可以反駁她的理由,比如弟弟撒的謊之所以造成了那么大的痛苦,這個結果不全是弟弟導致的,責任應該分攤到弟弟的父母以及那些聽風就是雨的人身上,但此時此刻,他卻覺得心口隱痛,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像他不知道姜曜是海綿還是氣球,他覺得面面俱到的好辦法就真的是好辦法嗎?就算姜曜殺了屠森,他就不能接著往下做那個辦法里的事情為她平反嗎?就算姜曜殺了很多人,不打算離開,要一直留在平安小鎮(zhèn)又怎么樣?就算姜曜以后會因為當前的選擇后悔又如何呢?好像都沒有什么關系。傅醒抬眸,看向空無一人的走廊。目光仿佛穿過層層障礙,看到了拎著比人還高大刀的姜曜,看到她緊緊抿著嘴唇,又看到她快意地笑。是沒關系。無論造成什么后果。他比姜曜大了這么多,再想想辦法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