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第二百一十四章
毛葵園外, 蘇梅挽著馬焱的胳膊, 使勁將人往一側(cè)房廊處拖去。
腳上的木屐踢踢踏踏的敲打在房廊中的青石板磚之上, 蘇梅套著素白羅襪的雙腳踩在那印照著地影的琉璃燈光暈黃圓漾處,穿著藕荷色袖衫的纖細(xì)斜斜靠在馬焱懷中,然后側(cè)頭與跟在自己身后的細(xì)娘道:“細(xì)娘, 怎么樣?有沒有跟來?”
“好似是沒有。”細(xì)娘扭著身子往后頭張望了片刻,然后才焦急的走到蘇梅面前道:“蘇四姑娘,我看你那丫頭瘦瘦弱弱的, 真能將我娘從毛葵園里頭帶出來嗎?”
“自然, 你莫小看了洋槐。”伸手拉住細(xì)娘的手,蘇梅掰開馬焱箍在自己腰肢處的手掌道:“剛才我已與馬焱一道拖了那尤濤奎片刻, 為洋槐爭取時間, 洋槐的功夫好的很, 你莫擔(dān)心。”
“希望如此。”聽到蘇梅的話, 細(xì)娘忍不住的用手里巾帕輕按了按眼角道:“都怪我無用。”
“細(xì)娘,這不怪你, 要怪也要怪那尤濤奎和宋華勝太過陰險了, 竟然做出這等綁架威脅之事。”說罷話, 蘇梅扭頭朝房廊盡頭處看了一眼,果然見洋槐背著一個身形纖細(xì)的中年婦人從毛葵園中走出。
“救出來了。”伸手拍了拍細(xì)娘的胳膊,蘇梅那張白細(xì)小臉之上滿滿都是興奮神色。
聽到蘇梅的話,細(xì)娘轉(zhuǎn)身往房廊盡頭處看去,一眼便看到了那穿著一身靛青色袖衫,沉甸甸的被洋槐背在背上的闌珊。
多年過去,歲月仿若十分眷戀闌珊,不僅未在她的面容之上留下任何痕跡,反而使她愈發(fā)多了幾分女人的嫵媚妖嬈,那久久沉淀下來的媚氣,在暈黃琉璃燈光的印照之下更顯清晰撩人。
闌珊身上的細(xì)薄袖衫隨著洋槐的動作一飄一漾,羅裾處的那朵雙面鳳梅栩栩如生。
暗暗緊了緊自己掩在寬袖之中的手掌,蘇梅低垂下小腦袋,聲音細(xì)糯道:“我有些困了,先回瀟焦園……”
“蘇四。”出聲急喊住蘇梅那急匆匆欲消失的纖細(xì)身影,細(xì)娘猶豫片刻之后才開口道:“細(xì)娘有一事強求,希望蘇四姑娘能答應(yīng)。”
“……說吧。”
“娘親手無縛雞之力,細(xì)娘擔(dān)憂再出現(xiàn)今日之狀況,想求蘇四姑娘在瀟焦園收留娘親幾日,待細(xì)娘安排好了之后再接娘親回漢陵城。”說罷話,細(xì)娘攏著裙裾朝蘇梅伏跪磕頭道:“還請?zhí)K四姑娘再幫細(xì)娘一次。”
看著細(xì)娘伏跪于自己面前的纖瘦身影,蘇梅神情微怔,面色糾結(jié)的看了一眼那趴在洋槐背上暈的徹底的闌珊,猶豫片刻之后才輕緩點了點頭道:“好。”
“多謝蘇四姑娘。”聽到蘇梅的話,細(xì)娘滿臉喜色的從地上起身,然后趕緊拽過蘇成和的胳膊道:“蘇大,你與我一道先回漢陵城替娘親去安排住處。”
“嗯。”蘇成和憨實的點了點頭,然后轉(zhuǎn)頭看向蘇梅,聲音粗啞道:“四妹妹,勞煩你了。”
“不用。”緩慢松開自己被掐疼的手掌,蘇梅下意識的伸手拉住馬焱的手指道:“馬焱,我困了。”
垂眸看了一眼蘇梅那張微白小臉,馬焱悶不吭聲的直接便彎腰將蘇梅從地上抱起,然后小心翼翼的將其托在臂彎之上往瀟焦園的方向走去。
洋槐背著闌珊,腳步緩慢的跟在蘇梅與馬焱身后,眸色純稚,脖頸處不知何時掛了一串精細(xì)佛珠,隨著她的動作而輕微晃漾。
點著數(shù)盞琉璃燈的瀟焦園中,妙凝正坐在主屋門口的房廊處打著瞌睡,聽到庭院門口的動靜時,一個驚醒,趕緊從房廊處起身,迎向蘇梅。
蘇梅趴在馬焱的肩上,一雙藕臂緊緊圈在他的脖頸處,雙眸微閉,神色沉靜。
馬焱抱著懷里的蘇梅,緩步踏進內(nèi)室之中,然后轉(zhuǎn)頭對依舊跟在自己身后的洋槐道:“送到側(cè)院。”
“是。”洋槐應(yīng)聲,轉(zhuǎn)身背著闌珊去了側(cè)院。
珠簾輕動,洋槐帶著闌珊瞬時便沒了蹤影,馬焱轉(zhuǎn)身,小心翼翼的將懷中的蘇梅置于竹塌之上。
蜷著身子躺在竹塌上頭,蘇梅那只白細(xì)小手依舊緊緊的攥著馬焱的寬袖不放。
“怎么?娥娥妹妹可是舍不得我?”彎腰覆到蘇梅的耳畔處,馬焱細(xì)薄的唇瓣貼在她嬌軟的耳骨之上,輕輕軟軟的摩挲著,帶著一抹微涼濕意。
感覺到那觸在自己左耳之上的曖昧觸感,蘇梅不自禁的便想起了剛才的事,她微紅著一張小臉,使勁的推開馬焱貼在自己脖頸處的腦袋道:“你正經(jīng)一些。”
順著蘇梅的手勁起身,馬焱低笑一聲道:“娥娥妹妹可是熱了?這臉怎的這般紅?”
羞紅著一張臉瞪了馬焱一眼,蘇梅慢吞吞的撐著身子從竹塌之上起身,聲音微啞道:“細(xì)娘將闌珊留在我這處,怕是……還有別的想法。”
“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你若是沖到它前頭,它照樣能繞著你跑開。”伸手撫了撫蘇梅那顆頹喪的小腦袋,馬焱慢條斯理的解開她頭上的髻發(fā)道:“娥娥妹妹現(xiàn)下還是好好一睡吧,這些不該你操心的事兒,待明日再說。”
“什么叫不該我操心,那闌珊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嘛……
話說到半截子,蘇梅突然便住了口,她囁嚅著唇瓣低垂下腦袋,白細(xì)小臉掩在披散而下的漆黑墨發(fā)之中,更顯面盤嬌小稚嫩。
“噓。”修長白皙的指尖輕點上蘇梅那粉嫩的囁嚅唇瓣,馬焱突然揚手將木施之上垂掛著的一件細(xì)薄披風(fēng)遮在了蘇梅的腦袋上頭道:“聽說這處的晚市極為熱鬧,娥娥妹妹若是不想睡,可隨我一道去瞧瞧。”
“晚市?”聽到馬焱的話,蘇梅睜著那雙濕漉美眸,神情懵懂。
“走吧。”朝著蘇梅伸出修長手掌,馬焱唇角輕勾道:“我的郡公主。”
對上馬焱那雙浸著暗沉晦色的漆黑暗眸,蘇梅不知為何,瞬時便羞紅了臉面,她猶豫片刻之后,終于還是將自己白嫩的小手搭在了馬焱的手上。
伸手握住蘇梅那只軟膩小手,馬焱聲音沉啞道:“我們騎芝麻酥去。”
“芝麻酥?它也在這處嗎?”就著馬焱的力道從竹塌之上起身,蘇梅汲著腳上的木屐,腦袋上頭依舊遮蓋著那件細(xì)薄披風(fēng),將她整個人掩的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一絲不露。
“呵……”低笑一聲,馬焱隔著那件細(xì)薄披風(fēng),單手?jǐn)堊√K梅纖細(xì)的腰肢,然后帶著人往瀟焦園外走去。
瀟焦園后頭的馬圈之中,芝麻酥正垂著腦袋在吃胡蘿卜,兩年的精心飼養(yǎng),芝麻酥原本不算健碩身軀在此刻已然成長不少,那身油光水亮的黑色皮毛被洗刷的干干凈凈的,看上去便讓人感覺十分舒適。
“喏,先去喂胡蘿卜。”伸手隨意的從一旁抽出一根胡蘿卜遞給蘇梅,馬焱的眼中顯出一抹戲謔之意道:“讓它認(rèn)識認(rèn)識你。”
沒有注意到馬焱眼中的戲弄之意,蘇梅捏著手里的胡蘿卜,緩慢靠近芝麻酥。
芝麻酥的性情很是溫和,蘇梅遞過去的胡蘿卜它吃的很香。
小心翼翼的撫著芝麻酥那身油光水亮的皮毛,蘇梅扭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馬焱道:“我把芝麻酥牽出來了。”
“牽吧。”雙手環(huán)胸的靠在木柱側(cè),馬焱踩著腳上的皂角靴,神色莫名。
聽到馬焱的話,蘇梅彎腰解下芝麻酥拴在一旁的韁繩,然后牽著它走出了馬圈。
芝麻酥還在一心一意的嚼著嘴里的胡蘿卜,那張左右大開的馬嘴淅瀝瀝的露著口水,露出兩排潔白大牙。
“娥娥妹妹騎上去試試。”捻著自己的指尖,馬焱緩步走到蘇梅身旁道。
“哦。”蘇梅輕應(yīng)一聲,攏著自己身上的披風(fēng)便踩著馬鐙艱難的開始爬馬背。
看著蘇梅那左扭右動就是上不去馬背的纖細(xì)身子,馬焱低笑一聲,伸手托住她的臀部將人往上抬了抬。
就著馬焱的力道,蘇梅吃力的爬上了馬背,她睜著那雙亮晶晶的水眸端坐在馬背之上,正欲垂首與馬焱說話之際,卻是突感身下一壓,整個人不自禁的往一側(cè)斜倒了下去。
馬焱慢吞吞的踩著腳上的皂角靴往后退了一步,空出身前的一塊地方。
“哎……啊……”蘇梅握著手里的韁繩,還沒怎么在馬背上頭坐穩(wěn),就被芝麻酥帶著倒在了地上。
鋪著軟泥砂石的地面被收拾的很干凈,沒有一點硬石磕塊,芝麻酥嚼著嘴里的胡蘿卜,慢吞吞的先屈前掌,然后屈后蹄,最后身子一側(cè),自己便橫倒在了地上。
蘇梅扭曲著身子從地上爬起,手里還緊緊的攥著芝麻酥脖頸處的韁繩。
“芝麻酥?你怎么了?”蹲下身子拍著芝麻酥的馬臉,蘇梅聲音急切道。
芝麻酥嚼完了嘴里的胡蘿卜,閉著雙眸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好似暈死過去了一般。
“馬焱,馬焱!”蘇梅伸手抓過一旁馬焱的寬袖,聲音急切道:“你快過來看看芝麻酥。”
攏著寬袖蹲在蘇梅身側(cè),馬焱伸手敲了敲芝麻酥的腦袋,芝麻酥眼皮動了動,卻依舊僵直著身子躺在那處硬撐。
“再不起來,就把你烤了。”慢條斯理的從寬袖暗袋之中掏出一個火折子,馬焱將那燃著細(xì)小火苗的火折子往芝麻酥面前推了推。
感受到灼燒在自己馬臉前的炙熱溫度,芝麻酥一個機靈,趕緊從地上起了身,然后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馬眼,一臉無辜的看向馬焱與蘇梅。
蘇梅怔怔的站在原處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撒嬌討好的芝麻酥給蹭了滿臉馬毛。
“哎呀!”推開芝麻酥那用力湊過來的馬臉,蘇梅一臉嫌棄的道:“你一只馬,竟然還學(xué)會了裝死!”
聽到蘇梅的話,芝麻酥“噗噗”的噴著氣,低垂著馬腦袋,用力的想將蘇梅那纖細(xì)的身子拱上馬背。
“行了,走吧。”伸手?jǐn)堊√K梅的腰肢,馬焱將手里的火折子收回寬袖暗袋之中,然后縱身將人帶上馬背,牽著韁繩往避暑山莊外騎去。
似乎是因為被馬焱威脅過的原因,芝麻酥顯得特別乖巧,即使是在崎嶇的山路上也十分平穩(wěn)。
晚風(fēng)輕拂,芝麻酥作為一匹非浪得虛名的千里良駒,不消片刻就帶著蘇梅與馬焱進了避暑山莊下頭的晚市之中。
大致是因為晚間夜涼少暑氣的原因,晚市里頭人頭攢動,家家戶戶皆敞門坐在屋外納涼,小販的叫賣聲混雜著香甜的食物味道,飄飄散散的擠滿了整條寬敞街道。
將芝麻酥拴在一旁的柳樹上,馬焱徑直便帶著蘇梅進了街道。
蘇梅被馬焱牽著小手,行走在寬敞街道之上,她的頭上披著那件細(xì)薄披風(fēng),將那張艷絕小臉遮去了大半。
“把芝麻酥留在那處沒事嗎?會不會有人去偷偷牽走它?”擔(dān)憂的看了一眼那正靠在柳樹邊吃著草的芝麻酥,蘇梅聲音細(xì)糯道。
“娥娥妹妹以為,那蠢馬會這么容易就被人帶走?”馬焱站在蘇梅身側(cè),頎長的身子穿著一件上好衣料的寬綢,整個人俊美無鑄,惹得一眾小媳婦紛紛回頭張望。
聽到馬焱的話,蘇梅一瞬便想起了芝麻酥剛才的假死,然后撇了撇小嘴道:“確實,也許是它把那偷馬的人給偷了也不一定。”
現(xiàn)下連這馬兒都會欺負(fù)她了……
穿著褂衫的小兒成群結(jié)隊的奔波嬉鬧著,橫沖直撞的撞過蘇梅那纖細(xì)的身子,然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圍著一個吹糖人的仰頭喊叫。
連小娃娃都要欺負(fù)她……
踩著腳上的木屐,蘇梅晃了晃身子。
伸手穩(wěn)住蘇梅那被小兒撞得斜倒的身子,馬焱雙眸微瞇,并未說話。
噘了噘小嘴,蘇梅一邊捂著自己被小兒撞疼的胳膊,一邊扭身往那賣糖人的小販處看去。
“想要?”順著蘇梅的視線看到那被一群小兒圍在中間的吹糖人的小販,馬焱側(cè)頭,垂眸俯首于蘇梅的耳畔處道。
“那是小娃娃吃的東西,我才不要呢。”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濕漉水眸,蘇梅聲音細(xì)軟道。
看到蘇梅那落在小糖人上挪不開的眼神,馬焱低笑一聲,聲音寵溺道:“既然別人家的小娃娃都有,那我們家的也得有。”
說罷話,馬焱牽著蘇梅的小手,徑直便擠開了一堆小娃娃站到小販面前道:“來一個糖人。”
“嗷嗷嗷……我先來的……”
“是我們先來的……”
“大哥哥壞……”
那被馬焱擠到一旁的一堆小娃娃扯著嗓子開始干嚎。
伸手搭住那嚎的最厲害的一個小娃娃,馬焱修長白皙的手掌輕撫過他圓滾的大腦袋,然后聲音輕柔道:“再不閉嘴,我就把你的腦袋擰下來。”
馬焱話落,那大腦袋的小兒大張著一張小嘴,一瞬便止了干嚎,然后僵直著身子站在那處,瞪著一雙圓眼朝馬焱猛看。
“你做什么嚇人家小娃娃。”蘇梅好笑的看著馬焱,水眸眼角微翹。
聽到蘇梅的話,馬焱突然扭身將那小兒推到了蘇梅面前,然后伸手掐著那小兒圓滾滾的臉蛋道:“剛才可是你撞得人?”
“沒,沒有撞……”對上蘇梅那雙印著琉璃燈光五彩色蘊的濕漉水眸,那小兒怔愣片刻之后才嚎著嗓子道。
“騙人的小娃娃,是要被擰掉腦袋的。”伸手將手搭在那小兒的腦袋,馬焱沉著聲音,語氣愈發(fā)低啞了幾分,聽在耳中只讓人感覺陰瘆非常。
“對,對不起姐姐……”被馬焱嚇得一愣一愣的小兒趕緊扯著嗓子給蘇梅道歉道:“我不該撞你的……大哥哥不要擰我腦袋……哇哇啊啊……”
伸手拍了拍那小娃娃的腦袋,馬焱隨手將小娃娃緊攥在手心里頭的兩個銅板給拿了過去,然后拎住人的衣領(lǐng)子就給甩到了一邊道:“小娃娃晚上是不能吃糖的,回去。”
被馬焱嚇得一個機靈,那小娃娃咋呼著嗓子一溜煙的跑遠(yuǎn)了,身后跟著一連串的小蘿卜頭。
這群小兒一走,那賣糖的小販身側(cè)一清,便只剩下了蘇梅與馬焱二人。
怔怔的捏著手里的糖人,這小販似乎還沒有從剛才馬焱那哄弄小兒的架勢里頭出來。
“要一個糖人。”將手里頭那粘著黏糊糖漬的兩個銅板扔給小販,馬焱輕挑了挑眉道:“把你的錢袋子看好。”
聽到馬焱的話,這小販趕緊垂首看了一眼自己的錢袋子,只見自己那掛在腰帶上頭粘著糖漬的錢袋子不知何時竟被戳了一個洞。
一臉驚嚇的將錢袋子扎攏收好,這小販虛抹了一把冷汗,然后抬眸看向馬焱道:“不知這位貴人想要一個什么樣的糖人?”
“你可以捏他嗎?”馬焱還沒說話,一旁的蘇梅就朝著那小販湊過了自己的小腦袋,聲音細(xì)軟道。
看著蘇梅那被晚風(fēng)輕吹飄起的細(xì)薄披風(fēng),這小販睜著一雙眼,久久沒有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