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燒著暖爐的包廂之中,菜香四溢,酒味香濃,蘇梅抱著懷里的滾滾端坐在軟墊之上,那張沾著污泥的白細小臉上滿是一副呆滯模樣。
馬焱靠坐在蘇梅身旁,他側(cè)頭看了一眼身旁睜著一雙濕漉水眸,一副懵懂模樣的蘇梅,伸手輕輕的撫了撫她帶著蛇形玉珥的左耳道:“不是餓了嗎?”
“這位妹妹餓了?不要客氣,來來來,吃吃……”那王公子靠坐在馬焱身側(cè),聽到馬焱的話,立刻便往蘇梅面前推了一盤東坡肉道:“這是醉鄉(xiāng)樓的拿手好菜,滋味甚是不錯,妹妹嘗嘗?”
“不用了。”蘇梅一把按下滾滾那不安分的小爪子,低垂著腦袋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哎,妹妹不要客氣嘛。”那王公子看到蘇梅這副模樣,趕緊大氣的開口道:“只要妹妹想吃,這醉鄉(xiāng)樓里頭的東西便隨妹妹點。”
說罷話,那王公子又將目光癡癡的對向馬焱,聲音瞬時便輕柔了幾分道:“這位美人想吃什么?”
馬焱慢條斯理的捻著自己掌中的酒杯,伸手將面前的一盅雞蛋羹往蘇梅面前推了推道:“雞蛋羹。”
“哼。”蘇梅一扭小腦袋,聲音細糯的道:“人有傲骨,不食嗟來之食。”
但可惜的是,蘇梅話音剛落,她的小肚子便開始“咕咕”亂叫起來,惹得蘇梅漲紅了一張白細小臉,整個人羞得都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看到蘇梅那捂著自己的小肚子一副羞憤欲死的小模樣,馬焱低笑一聲,修長白皙的手掌輕壓上蘇梅那顆小腦袋道:“乖,莫餓傷了自己,不然我可是會心疼的。”
“吱吱……”滾滾努力的晃悠著小屁股從蘇梅的懷里擠出來,自顧自的扒住一個熱乎乎的大窩頭就開始在方桌上頭啃了起來。
這邊蘇梅聽到馬焱的話,原本便漲紅的小臉更是緋紅了幾分,不過好在她的臉上還覆著一層黑黑白白的泥條,才使得那抹羞紅不那么明顯。
“呃,這位,這位妹妹是美人的……”那王公子湊到馬焱與蘇梅中間,捏著自己的折扇猶豫著開口道。
“我是他娘子。”皺眉看向那蹲在馬焱身側(cè)的王公子,蘇梅瞪著一雙眼,聲音細糯道:“你一個女子,裝男兒打扮公然在大街上調(diào)戲良家婦男,眼中毫無王法,與那些強占良家婦女的惡霸有什么區(qū)別?”
“這,這位妹妹……”聽到蘇梅的話,那王公子心虛的輕咳一聲,正欲狡辯之時,卻是被蘇梅給截斷了話道:“你莫與我狡辯,你耳朵上頭戳著耳洞,身上還帶著脂粉香氣,不是個女子,難不成還真是男子?”
“咳。”那王公子撫著手里的折扇撩了一把額際,尷尬了一陣之后,突然猛地一甩寬袖起身道:“對,我是女子又如何?誰規(guī)定女子不能著男裝,不能上街調(diào)戲良家婦男了?”
說罷話,那王公子一把將手搭在馬焱的肩膀上道:“我還就是要調(diào)戲你的夫君了,怎么樣?你打我啊?你要打得過我,就算你贏!”
蘇梅氣鼓鼓的盯著那王公子搭在馬焱肩膀上頭的手,正欲說話之際,卻是只聽得房門口處傳來一陣驚天怒吼道:“王桂珍!”
聽到那房門口的聲音,這王公子整個人猛地一顫,一把收回那搭在馬焱肩膀上的手,然后轉(zhuǎn)著身子在包廂里頭驚惶的溜達,最后竟然推開了那包廂的窗子要往下頭跳,若不是蘇梅動作快,一把拽住了她腰間的綬帶,這人說不定就真的從二樓跳下去了。
“你在干什么?”房門口,那身形纖弱的少年一腳踢開了房門,一眼看到那拽著王桂珍綬帶的蘇梅,立刻便上前將蘇梅一把推開。
踉蹌著腳步被馬焱攔腰穩(wěn)住身子,蘇梅伸手扶在馬焱的胳膊上喘了口氣,抬眸就見那纖弱少年使勁的拽著那王公子的衣裳道:“王桂珍,就又偷我的衣裳出來招搖過市了?我的名聲被你敗的還不夠多嗎?昨日里那過來提親的人到底是誰!”
聽著那纖弱少年怒氣沖沖的聲音,蘇梅這才發(fā)現(xiàn),這少年竟然與他口中的王桂珍長得一模一樣。
“雙胎。”看到蘇梅這副驚訝模樣,馬焱伸手點了點她的額角道:“先吃雞蛋羹,都要涼了。”
說罷話,馬焱也不管那窗口處扭捏鬧成一團的王桂珍和王桂榮,拎住蘇梅的后衣領(lǐng)子就將人給按在了軟墊之上道:“吃完了膳食,我們先去王府住一晚,明日再走。”
“王府?”聽到馬焱的話,蘇梅仰著小腦袋道:“什么王府?”不會是那個什么王桂珍的王府吧?
“自然是娥娥妹妹想的那個王府了。”慢條斯理的攏著寬袖重新落座于軟墊之上,馬焱端起面前的酒杯輕抿一口,然后伸手一把抓起那幾乎將整個圓滾身子都埋進了一旁那盆大窩頭里面的滾滾。
“吱吱……”抱著手里的大窩頭,滾滾蹬著四肢小蹄子用力的抗議。
隨手扒下滾滾爪子里頭的那個大窩頭,馬焱推過一旁的兩盅溫奶,一人一熊的分別將其置于蘇梅和滾滾面前道:“吃些溫奶,潤潤腸胃。”
說罷話,他手掌一松,滾滾便又落進了蘇梅懷里。
抱著那軟綿綿一團的滾滾,蘇梅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溫奶,猶豫片刻之后還是垂首輕抿了一口。
偏僻小鎮(zhèn)里頭的溫奶雖然沒有公府之中的精細,但是喝著味道卻意外的不錯,蘇梅便這樣“咕嚕嚕”的喝完了一盅,然后才將懷里不斷掙扎的滾滾放到自己腳邊,替它將那盅溫奶上頭的圓蓋掀開道:“吃吧。”
撅著小屁股將整個腦袋都埋進了瓷盅里頭,滾滾動著那不明顯的小尾巴吃的歡實非常,蘇梅側(cè)頭往那依舊糾纏在一處的王桂珍和王桂榮看了一眼后湊到馬焱身旁道:“你與他們認識?”
“不識。”放下手里的酒杯,馬焱伸手替蘇梅擦去嘴角處的奶漬,然后又遞給她一塊甜糕道:“要嘗嘗那荷葉雞嗎?”
順著馬焱的視線看到那油滋滋的荷葉雞,蘇梅用力的咽了口口水道:“那就……嘗嘗吧……”
當(dāng)蘇梅啃完了那荷葉雞的兩只大肉腿之后,窗邊的王桂珍和王桂榮才好似和解一般的披頭散發(fā)的各自整理著衣冠往馬焱的方向走來。
“喂,你這頓便算是小爺我請你的,你看清楚了,今日調(diào)戲你的是這王桂珍,可不是小爺我王桂榮,你若是要找老王要公道,可莫提錯了人。”叉腰站在馬焱面前,那王桂榮仰著下顎,一副囂張模樣道。
“王桂榮,你倒是撇的干凈,前些日子還不知道是誰裝成我的模樣去勾搭那脂粉鋪的羅黛青呢。”斜睨了王桂榮一眼,王桂珍翻著白眼一副不屑模樣道。
“哼,那也比你整日里的在大街上調(diào)戲良家婦男的好。”沖著王桂珍探了探身子,王桂榮嗤笑一聲道。
“王桂榮,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丑事!上次偷了我的衣裳去偷看那羅黛青洗澡……唔唔……”一把被王桂榮捂住了嘴巴的王桂珍用力的掙扎起來,那穿著長靴的腳使勁往下一跺,就踩了一個王桂榮一個瓷實。
“吃飽了?走吧。”伸手撫了撫蘇梅的小腦袋,馬焱也不管那又開始鬧騰起來的兩個人,直接便攏著寬袖走出了包廂。
抱著那粘的滿臉都是溫奶的滾滾跟在馬焱身后,蘇梅用自己臟污的寬袖隨意給它抹了一把臉,然后伸手拽住馬焱的寬袖道:“我們?nèi)ツ睦锇。俊?br/>
“王府。”慢吞吞的吐出這兩個字,馬焱牽過蘇梅的小手往樓下走去。
那掌柜的似乎已經(jīng)見怪不怪,看到牽著蘇梅從樓上走下來的馬焱時,還自動上前道:“公子您這條街直走到底就是那王府,要告王姑娘就找那王老爺,若是要告那王公子,便找那王夫人,莫找錯了。”
“嗯。”冷淡的應(yīng)了一聲,馬焱徑直便帶著蘇梅出了醉鄉(xiāng)樓,往那王府的方向走去。
作為這僻壤小鎮(zhèn)里頭唯一的大戶,那王府里頭的雙胎可謂是聞名整個貔貅鎮(zhèn),單是那調(diào)戲良家婦女婦男的告狀單子,就已經(jīng)讓王家的兩位二老夠頭疼了。
抱著滾滾站在王府的大門前,蘇梅看著那身穿樸素家仆服的老奴顫巍巍的打開銅青大門,一眼看到站在大門口的馬焱與蘇梅,便立刻開口道:“老爺與夫人今日都不在府里頭,兩位明日再來吧。”
說罷話,那老奴正欲關(guān)上府門,卻是被馬焱給一把按住了道:“去告訴你家老爺,有位姓馬的找他。”
“姓馬?”那老奴嘟嘟囔囔的重復(fù)了這兩個字后,突然神情一震道:“姓馬?”
馬焱負手而立于王府門前,垂眸看了一眼那一副吃驚神色的老奴,聲音冷淡道:“姓馬。”
“快快快,快進來……”那老奴一邊說著話,一邊趕緊將那府門大開道:“老爺自三年前搬到這貔貅鎮(zhèn)來時就告訴過我,若是有位姓馬的年輕人來找,一定要告知他。”
說罷話,那老奴伸手顫顫的推開府門,恭恭敬敬的將馬焱給迎了進去。
“哎!別放進去,別放進去!”一旁街角處傳來王桂珍急切的呼喊聲,她急匆匆的提著自己身上的襖袍奔到那看門的老頭面前道:“我爹是不是在呢?別放進去……”
一邊說著話,王桂珍一邊奮力的想將那府門關(guān)上,卻是被其后趕來的王桂榮一把按住了身子道:“快放進去,去告訴老王,這王桂珍又去外頭拈花惹草,調(diào)戲良家婦男了!”
斜睨了一眼那兩個鬧成一團的人,馬焱牽著蘇梅的手,慢吞吞的進了王府。
“啊……別放進去!”府門口傳來王桂珍那撕心裂肺的驚叫聲和王桂榮那幸災(zāi)樂禍的大笑聲。
蘇梅掩著雙耳跟在馬焱身側(cè),與那引路的老頭一道穿過房廊進了一側(cè)主屋大堂。
“馬公子請稍候片刻,我家老爺馬上就來。”說罷話,那老頭顫顫的轉(zhuǎn)著身子出了大堂,招過一旁的捧茶丫鬟細細吩咐了幾句,那丫鬟垂眸應(yīng)聲,然后趕緊端著手里的茶盞急匆匆的往一旁去了。
片刻之后,一個身形微壯的中年男子帶著一盛裝而扮的婦人匆匆而來,在看到馬焱時,一副雙眸含淚的激動模樣。
“爺……”那中年男子快走幾步進到大堂之中,然后突然“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雙眸蘊紅的看著馬焱道:“多年不見,爺可安好?”
垂眸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中年男子,馬焱微微頷首道:“起來吧。”
“是。”那中年男子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從地上起身,然后趕緊將身側(cè)依舊還呆呆站立著的婦人拉到馬焱面前道:“這是秀娘,我與爺寫信的時候提過的。”
“嗯。”馬焱撩起襖袍后裾端坐于圈椅之上,漫不經(jīng)心的掃了一眼那秀娘道:“不拋糟糠,是為人也。”
聽到馬焱的話,那中年男子苦笑一聲道:“爺莫開我玩笑了,當(dāng)年若不是爺,我現(xiàn)下估計早就不知吊死在哪處了,也哪里還能再見到秀娘和我那兩個雙胎。”
說到這處,那中年男子轉(zhuǎn)頭與站在一旁的丫鬟道:“姑娘和少爺呢?”
“這……”那丫鬟猶豫著往外頭掃了一眼,然后聲音吶吶道:“奴婢剛瞧見躲在外頭柱子邊呢。”
“什么?這又是做了什么齷齪事不敢給我進來了!”滿面怒容的狠跺了跺腳,那中年男子轉(zhuǎn)身就走出了大堂,果真一眼看到那哆哆嗦嗦縮在一方圓柱之后的王桂珍和王桂榮。
看到一臉怒氣沖沖模樣從里頭出來的中年男子,王桂珍趕緊一把將身側(cè)的王桂榮給推了出去道:“你你你,你上!”
“老王,這次可沒我的事,是那王桂珍調(diào)戲里頭的男人來著。”那被王桂珍一把推出來的王桂榮努力的擺著手撇清關(guān)系,然后伸手一指那大堂里頭的馬焱道:“喏,就是那男人。”
“哎,不對啊老王,我剛才怎么還看到你給人下跪了?”王桂榮話鋒一轉(zhuǎn),突然一副驚奇模樣道:“莫不是他要告官,把你給嚇得腿軟了?”
“爹,那縣衙都是咱們家開的,要告官還怕他?我們讓他有命進去,沒命出來!”揮著小拳頭躲在王桂榮身后,王桂珍聲音洪亮道。
“你,你,你……”那中年男子聽罷王桂榮和王桂珍的話,大致是明白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當(dāng)下便氣得不行,整個人都在哆嗦。
秀娘從里頭出來,一眼看到氣得滿面漲紅的老王,趕緊上前替他輕撫著胸口道:“這又是怎么了?王桂榮,可又是你闖了禍?zhǔn)拢俊?br/>
“哎,秀娘,你可不能冤枉我啊,這次明明是你那寶貝閨女闖的事,可不敢賴在我頭上。”說罷話,那王桂榮大搖大擺的甩著寬袖走進大堂,甚至還心情頗好的與馬焱打了一聲招呼道:“喂,老男人,你挺有本事啊,還把老王給嚇得腿軟跪下了。”
端坐在圈椅之上的馬焱十分冷淡的睨了一眼王桂榮,沒有說話,只是慢條斯理的伸手接過一旁丫鬟遞過來的茶盞,然后順手遞給了身旁的蘇梅道:“吃盞茶,去去油膩。”
剛才蘇梅一口氣吃了大半只荷葉雞,這會子肚子里頭確是有些油膩,聽到馬焱的話,當(dāng)下也不客氣,甩著小細腿坐在圈椅之上開始悶頭喝起了溫茶。
被馬焱無視的王桂榮狠皺起雙眉,仰著下顎一副十分囂張模樣道:“喂,老男人,小爺我在跟你說話呢?”
馬焱垂眸,用手中茶蓋輕輕的拂去茶面上頭的細沫,輕抿了一口溫茶。
“喂,老……啊……”那王桂榮的話還未說完,耳朵上便是一痛,他扭頭往一側(cè)看去,只見秀娘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側(cè),涂著蔻色鳳仙花的指尖正用力的擰著他的耳朵道:“王桂榮,你出去給我跪著,沒有一個時辰,別想給我進屋!”
“哎呀哎呀……秀娘,輕點輕點,要掉了,要掉了……”哀嚎著被秀娘拎著一只耳朵出了大堂,王桂榮一邊跳腳,一邊憤恨的看了一眼那依舊一副閑適模樣端坐在圈椅之上飲著溫茶的馬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