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幸福,是我唯一的愿望(二)
夢見的能力極為罕見,即便是繼承了神之血緣的東臨皇族和后族,每代也只有一人擁有這種能力,便是下任海皇與海后。
這代的儲君明明已經(jīng)出現(xiàn),為什么只有一半東臨血統(tǒng)的重樓會有這么一雙同時代表神與惡魔的眼睛?
他怔在那兒,不知該說些什么或是能做些什么,他知道的、能想象的也只是眼前這個孩子今后的路,一條艱辛又痛苦的路。
他悲哀地想到,神真得給他們這兩代的人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而這個不好笑的玩笑卻完全攪亂了他們的人生。
“若是來看我母后的,就來磕個頭吧!過了今日,便見不著了。”
夜風(fēng)送來他輕淡的嗓音,很奇特的嗓音,淡得像風(fēng)一樣,這樣來也這樣走,一不留心就會被忽略掉。
他下意識地覺得有些不對,跨前了一步,更細(xì)致地打量著這孩子的面容,卻只能悲哀地發(fā)現(xiàn)這孩子沒有了生為一個人會有的情緒。
失去母親的事實,并沒有讓他垂淚哭泣,沒有讓他痛不欲生,他只是平靜地看著那供奉的牌位,看著躺在棺木里的母親,目光陌生又疏離,就好象死去的那個對他來說是個陌生人。
“你不傷心?”他問。
“我沒有權(quán)利傷心。”重樓淡淡回答,淺淺地勾著嘴角,是很敷衍的笑,“霽陽還躺在床上,等著我救他,等著我保護(hù)他。只是哭,是不能為他做任何事的。”
他沉默。他在十三歲的重樓身上看見了三十歲的靈魂。
而這個卻還只是個開始,這個孩子要面對的是更殘酷的未來,如他一般。
但他卻沒辦法為他做任何事,即使知曉未來,他依然無法改變歷史。
給姨娘上了香,他轉(zhuǎn)身離開凄冷的主殿。
門口站著一個高瘦清俊的少年,他是重樓最忠誠的衛(wèi)士,守護(hù)著重樓的生命也支撐著重樓的天空。
此刻,他移動了腳步,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有話要和我說?”
“我知道您是東臨的儲君殿下”習(xí)慣沉默的展風(fēng)訥訥地開了口,因為他知道只有眼前的人能夠幫到重樓,“我知道東臨例任皇儲都有窺視上下五千年的能力。”咬了咬下唇,他也不知道自己將要做的是對還是錯,只是將手伸到洵玉的面前。
洵玉看著面前骨節(jié)分明的手,猶豫了。
他不是熱情的人,他的能力注定了他只可以冷眼旁觀這個世界的運轉(zhuǎn),多余的感情只會影響他的判斷。況且,人死不能復(fù)生,理智告訴他,即使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能改變什么。
但是,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牢牢握住展風(fēng)的。
左手過去,右手未來,閉眼的那刻,排山倒海般襲來的是殘忍的過去。
哭泣的孩子兩個孩子流著淚的女子放肆的笑聲
他看見他的姨娘被人毒殺,看見小小的重樓只能躲在幕紗后無聲哭泣,看見華穎自盡后,重樓不甘心地奔跑著的身影。
“你同樣利用我除去了皇后。”
他松開了手,夢境結(jié)束,他的眼眶濕潤。
“陛下已經(jīng)知曉四少有雙赤瞳,已經(jīng)起疑”展風(fēng)拱手道。
“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懇請殿下帶四少回東臨。”
“連你也相信他是我父皇的孩子?”
“無論如何,我相信那里才是能讓他得到解脫的地方。”
他搖了搖頭,說:“你錯了。那里也是個讓人痛苦的地方。”又拍了拍展風(fēng)的肩頭道:“你要相信姨娘。既然她擁有‘天下第一后’的美稱,就定不會做出傷風(fēng)敗俗之事。”
“我不相信的是圣主。”鐵血的漢子紅了眼眶,“一直寵愛著自己的父親在母親的靈前指著自己的眼睛怒斥‘孽子’,我不敢想象四少是如何說服自己繼續(xù)活下去。”
聽著展風(fēng)的話,他突然想起神的留言。
神說,沒有付出相等的代價前,夢見者必須痛苦,連死亡也不被允許。
他開始想,究竟他們的祖先做錯了什么,他們又做錯了什么,必須遭受如此重重的痛苦,總也得不到解脫。
守孝的第五日,重樓突然倒下,也讓他發(fā)現(xiàn)神開了一個多惡劣的玩笑。
重樓的確擁有夢見的能力,只是這能力因為年齡的關(guān)系一直沉睡著,直到近日,太過激烈起伏的情緒終于讓它覺醒了。但重樓畢竟不是真正的神血繼承人,這股濃厚的血對他的身體來說是個巨大的負(fù)擔(dān)。
他不但要時時調(diào)理身子,不能隨意動用自己的能力,甚至他的生命也與他不同,是個未知數(shù),他的健康會因他的成長而漸漸崩潰,也許是二十年,也許是三十年,也許還是與他們一樣,即使茍延殘喘,也一樣會活下去,直到還清代價的一日。
“請您救救他!”展風(fēng)跪下雙膝,懇求道:“我求求您,救救四少!”
“也許這也是他所期望的。”
“不,活著才會有希望,終有一天,會出現(xiàn)一個可以救贖他的人的!”
他驀然抬起雙眼,看著面前神情肯定的少年。
“會有這樣一個人嗎?”
“一定會有的。”
只要活著,就會有這樣一天,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世上還有值得自己活下去的人事物。
“那么,我需要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上巫山出云閣種植碧荷”
“我愿意去。”一個綠衣少年走到兩人面前,夜一樣的眼眸有著天朝皇族男兒獨有的光彩。
“五殿下”
“我愿意去。”明晝昂起了頭,堅定地看著洵玉,曾經(jīng)怯懦的孩子在一夕間已經(jīng)長大,“我愿意聽四哥的話出宮,條件只有一個,由我去為四哥種植碧荷。”
“不可以!”勉強下床的重樓在宮人的攙扶下走了過來,他緊緊拽住明晝的衣袖,怒道:“我不需要你這么做,你給我走,走得越遠(yuǎn)越好,走到一個沒有任何人認(rèn)得出你的地方!”
“我不要!”小小的少年有著不輸**的固執(zhí),“四哥,我相信展風(fēng)的話,我相信有一天,大家都會幸福的,我要呆在離你很近的地方,等到那一天,就立刻回來。”
“笨蛋明晝!”重樓揚起一掌揮在明晝秀麗的小臉上,卻輕得幾乎無力。“什么幸福,我不在乎!母后死了,霽陽能活幾日也說不準(zhǔn)。你們剩下的人能幸福,是我唯一的愿望,這樣不行嗎?”
“那我唯一的愿望是你的幸福,也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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