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懸月(中)
懸月踏進(jìn)棲鳳宮時,里頭已經(jīng)沒有一個活物。遍地的鮮血,染紅了整片大地;遍地的尸首,瞪大的眼里還殘留著對死亡的恐懼,張大的嘴里似乎還能喊出凄楚的哀號。
三月十八,黃道吉日,棲鳳宮里血流成河。
“皇后瘋了。”滿地的殘狀,就是尉辰也看不下去,招來衛(wèi)兵打算一舉拿下棲鳳宮,也好早早結(jié)束這場內(nèi)亂,及早還給**了百日的天朝一個寧靜。
“慢!”懸月扯住他的手臂,金色的眼從大開的宮門里遙望那頭鳳椅上的梁皇后。
梁皇后正端坐在鳳座上,紅衣金鳳,本是說不出的雍容華貴,稱著如今大去的勢頭,這般的盛裝打扮,倒顯得一地悲涼。
當(dāng)懸月的腳步聲回蕩在空寂的朱雀殿時,她緩緩抬起了眼,紅艷的唇角瞬間噙上了嫵媚的笑容。
“終于把你等來了。”她站起身,張開了雙臂,寬大的紅袖舞開了紅色的云霧。
“三哥、五哥已經(jīng)在承天門攔下了鳳軍,你的一兵一卒都不會有機(jī)會打進(jìn)宮的。”懸月平靜地說著,“你不會成功的。”
聽著如此不利的消息,梁皇后不哭反笑,笑得張狂,聽在懸月的耳里,卻是聲聲悲涼的嘆息。
“即便如此,我得不到的,必然也不會讓他重樓得到。”皇后猛地止住了笑,陰狠瞪像懸月,“我要讓全天下都知道,他天姓重樓表現(xiàn)地再清高,終究也是一個重權(quán)重利、逼父篡位的亂臣賊子!”
梁皇后咬著牙一字一句得說著,那般地恨,恨得扭曲了自己的花容月貌,又掩不住對重樓即將的凄慘感到興奮,興奮地一雙眼都亮了起來。
梁皇后一定不知道,此刻的自己不再美麗。她的仇恨,她的嫉妒折損了自己最后的美貌。現(xiàn)在,天朝最美的女子只剩夜叉的丑陋。
面對這樣的梁皇后,懸月不知道自己該端著怎樣的心情。
她是那樣的恨她,是這個女子,親手一個又一個得毀掉了她愛的人,是這個女子,累得重樓如今人不人,鬼不鬼。
她是那樣的恨她,一路支撐到現(xiàn)在,也就是為了看她如何吞下自己一手造成的惡果。
現(xiàn)在,她做到了,梁皇后已經(jīng)一無所有,甚至,都有些癲狂。
她還要繼續(xù)恨她嗎?
讓仇恨繼續(xù)下去,綿延不斷,然后,有一天,她變成了第二個梁魅姬?
她突然覺得好累,身心俱疲。
她幽幽轉(zhuǎn)過身,梁皇后卻突然拔高了嗓門,“要走了嗎?你要走了嗎?也好也好,去待在那男人身邊吧!那張椅子他坐不久的,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會讓所有人知道他壓根兒就不是天家的血脈!他重樓不光是個亂臣賊子,還是一個野種!”
懸月猛地止住了腳步,半側(cè)過身,原本緩和的面容這一瞬間陰暗晦澀。
“我原本不打算說的,現(xiàn)在,我改變主意了,因?yàn)槲彝蝗话l(fā)現(xiàn),對天家的人心慈手軟是件多么愚蠢的事!”她冷冷地笑著,舉起了右手,寬袖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和她手里的明黃卷軸一眼顯眼,“重樓并不是篡位。先皇打一開始立的皇儲就是重樓。”說罷,丟出那張遺照,明黃的卷軸滾了開,清楚地暴露出里頭的內(nèi)容。
尉辰與皇后不約而同瞧了一眼,皆是一怔,沒有人想到事實(shí)竟是如此!
“阿月,為什么會這樣?”尉辰禁不住開了口問。
他愈加無法理解他的父皇。重樓不是天家的血脈,這是不用置疑的事實(shí),相信皇帝心里也是清楚,斷不會立重樓為儲。可是,這筆跡,這印璽又都確實(shí)是皇帝的。
懸月淡淡一笑。今日,她打開遺昭,何嘗不是如此的吃驚!龍帝在重病迷糊時,依然不忘叮囑她不可立重樓為帝,遺昭上卻屬上了重樓的名字!她本也是不明白他的用意為何,直到有展望的出現(xiàn),有鳳軍的逆襲,才發(fā)現(xiàn)一切,原來并不是那么難以理解。
沒有人會比龍帝更了解重樓,他很清楚重樓對于認(rèn)定的東西的堅(jiān)持與固執(zhí),那代表著他會不顧一切代價得奪到手,縱使他早先立他人為帝,依重樓背后擁有的勢力,自然能在瞬間就將那人毀去,當(dāng)然,不會累及性命,但必將讓那人從此與帝位絕緣,就像風(fēng)揚(yáng)一樣。倒不如遂了他的心愿,讓他放松警惕,再到公諸遺昭之時,由展望動手、或由那道密令,賜死重樓,永絕后患。至于她,說到底也是被舍棄的棋子而已,她若篡改了遺昭,新帝登基,同樣不會放過她與重樓;她若力保重樓,展望的出現(xiàn)不但會帶來重樓的死亡,也必將給兩人扣上亂臣賊子的罪名,一樣永不翻身。
重樓漏算了展望,皇帝漏算的卻是更多,他沒有想到會有展風(fēng)的以命相護(hù),也沒想到其他幾人對重樓的臣服。
所以,皇帝注定要輸。不是輸給命運(yùn),不是輸給天意,而是輸給自己。他太過在乎傳承,而忽略了自己孩子心底最真實(shí)的渴望,正如他降旨命千翡陪葬一樣,狠狠絲爛了每個人的心。
他忽略了,比起冰冷的權(quán)利,人更需要的是情感的溫暖。
“不會這樣的!”皇后臉色頓變,原本還有些的得意已經(jīng)變成了驚恐,仿佛正在失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驚恐。
“梁魅姬,你知道嗎?其實(shí),父皇從未想過要把皇位給小九,一直未想過。”懸月覺得她很可憐,卻不值得同情,“父皇真心想要傳予皇位的那個人,已經(jīng)不在了。剩下的,對他來說,是誰都好。只是大哥、二哥都已經(jīng)失格,五哥失蹤,小七早夭,小八殘疾,而六哥和小九卻是的確沒有考慮過。你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
“因?yàn)椋然士吹妹靼祝麄儍蓚€有多愛四哥。”
皇后呼吸一窒,踉蹌倒退了幾步。
沒有想到,自己耗費(fèi)了多年的心血換來的竟是“從未想過”四個字。
梁皇后仰面大笑,“我不會輸?shù)模√煨諔以拢乙銖U除重樓,扶持我兒上位!”她大吼一聲,從鳳椅后扯出一雙手被縛之人,桎梏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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