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離別
林立夏細細地看起了眼前的男子,往日繁錦的袍子現(xiàn)今換成了一件極其普通的灰色長衫,盡管這樣也遮掩不了他身上那凌人的氣勢,只是比起以前內(nèi)斂了不少。她朝他淡淡一笑道:“要離開了?”</br> 李澈看著她的笑容不禁縮了縮心臟,微微扯了扯嘴角:“嗯。”</br> 淺藍色長裙的女子青絲散落,白皙的臉上杏眸微勾,她紅唇淺淺地勾起一抹笑,叫他無論如何都移不開視線。</br>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br> “王爺……”林立夏開口欲言,卻被李澈打斷。</br>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王爺了,一介草民而已,你叫我李澈就好。”</br> 林立夏心中微澀,接著輕輕喊道:“李澈。”</br> 李澈收了收手,努力壓下心中的悸動與苦澀:“立夏。”</br> 此時一陣微風吹過,撩起了林立夏的發(fā)絲,她伸手將那些頑皮的發(fā)絲拂到耳后低低地問道:“你就這么走了?”</br> 李澈抬眸看向別處,低沉的聲音緩緩說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如今是我輸了,而且輸?shù)脧氐住!?lt;/br> 林立夏看到他落寂的臉有些難受,她并不是希望他一直斗下去,只是他給她的印象一直是霸道自信,渾身一股迫人的氣勢,而今卻這么簡單就放棄,實在讓她疑惑不已。</br> 她想上前安慰他幾句,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該說些什么。</br> 她最終只能輕輕嘆了聲氣,眸中黯然不已:“李澈……一路保重。”</br> 回想起兩人相處的時光,他總是霸氣,大男子主義,偶爾會故意和她斗法,叫她哭笑不得。而她總覺得他是個麻煩,老是想避開他,于是他追她躲,現(xiàn)在想起卻是那么惘然。</br> 她微微垂著頭,并沒有看到他眼中的痛苦神色。他伸手想要撫上她的發(fā)絲,卻還是在最后停住了。他怕自己一碰到她便不舍得放手,他怕自己會沖回皇宮和李玄斗,他怕最后還是他輸?shù)靡粩⊥康睾翢o尊嚴。</br> 李玄,小四,他不愧是皇家的子孫,他比歷來的任何一個皇家人都有心計,他在人前扮作無害,暗里卻不知布了多少陰謀陷阱。</br> 李澈袖下的雙手緊緊地握成拳,他一直以為自己在朝中埋的眼線無人察覺,卻不知那些人早已被小四威逼利誘收買,并且倒戈來對付他。他在朝中的勢力也不知不覺被牽制,他心下疑惑卻沒有想到小四而是去懷疑小九。等他終于察覺到小四的不對勁以后卻被派往邊境打仗。</br> 與番邦那一戰(zhàn)他本來穩(wěn)贏,卻因為一封密函而壞了事,那密函里說朝中有人與番邦勾結(jié),而函上寫的那人是李玄。他那時驚訝不已,卻不敢輕易相信,直到那送密函的人送來越來越多的證據(jù),最后才終于肯定了是小四。他暗自高興不免有些急迫,對軍中那幾個效忠小四的官員也不予信任,可就是他的急切和防備讓人鉆了空子,以致那一戰(zhàn)被番邦以巧計獲勝,而他帶的五萬精兵只剩下寥寥幾千。</br> 過后他咬牙切齒,莫非那送信的人也是小四派來的?可他已經(jīng)沒有時間去證實,他被人誣陷與番邦勾結(jié)且拿出了同樣的密函與證據(jù),只是那函上的姓名已經(jīng)從李玄換成了李澈。</br> 他一路躲藏著回到了京城,卻得知他府里的人都被壓進了死牢,包括他的睿兒。他怒火沖天去找到自己的部下,卻發(fā)現(xiàn)那些人神色異常有些畏畏縮縮,他不禁多留了幾個心眼,最終才沒被尾隨而來的官兵抓走。</br> 他震驚不已,他費勁心血培養(yǎng)的人最后竟然背叛了他?他又去找了譚千均,可一到譚府便發(fā)現(xiàn)府中下人都換了新的,往日的熟面孔一個都沒看到,原來,譚府也被人做了手腳。</br> 他心中憤怒不已卻無路可走,等他知道皇帝要下旨殺他全家的時候,又多出了幾分倉惶的無力。他往日威風凜凜,權(quán)傾朝野,今日卻連自己的家人都救不了,更發(fā)現(xiàn)一直都被人耍得團團轉(zhuǎn)。那種感覺,生不如死。那時候小九找到了他并承諾可以救出他府中的人,他雖不想接這份情卻不能不接。小九當時說了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br> 他李澈以前是小看了李玄,根本不屑于去防備他,而最后卻被他狠狠地咬了一口,直至清醒。他這次被驅(qū)逐離京是恥辱,可總有一天他會回來,與李玄好好再斗一次。</br> 可現(xiàn)在……眼前的女子卻是他割舍不掉的依戀。他想帶她一起走,卻知道他現(xiàn)今給不了她什么,而她也不愿意跟他走。她與李玄之間那曖昧的互動早被他收入眼底,氣憤之余卻又帶了幾分惡劣。她說她不愛他,她愛的是那個表面溫文心內(nèi)陰暗的人,若她知道了他是這么一個人她又會怎么做?那時候的李玄,又會怎樣?</br> 李澈有些惡意地想著,在看到林立夏瘦弱的身軀后又被滿滿的憐惜取代。</br> 最終,受傷的只會是她。m.</br> 李澈無聲地嘆了口氣,上前伸手將她摟在了懷中,懷中的人兒本想推開他,可最后還是放下了雙手,身子僵硬地保持不動。</br> “立夏。”他叫了她一聲,話語里有著不舍與感嘆,還有幾分掙扎。</br> 林立夏沒有回話,任由他抱著自己,她的臉頰親密地貼著他的胸膛。溫熱透過那薄薄的衣服傳到她的臉上,耳邊是他略有些不穩(wěn)的心跳,她最終還是軟下了身子,只因為他一聲又一聲的“立夏”。</br> 他唇齒間不斷叫著她的名字,越來越低沉,越來越薄弱,那種感覺似乎是……脆弱。</br> 林立夏抬起雙手環(huán)上了他的腰,像對待老朋友似的抱住了他:“保重。”</br> 李澈不禁收緊了雙臂,許久之后才緩緩松開,他眸光黝黑地看了她一會,接著輕輕地說了一句:“你也要保重,還有……小心李玄。”</br> 李澈說完這句話便毅然轉(zhuǎn)了身,那袖下的雙手緊緊握成拳狀,他繃緊了身子,克制著自己想要轉(zhuǎn)身的欲望。</br> 林立夏沒有再出聲挽留或詢問,只是靜靜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br> 她看著空蕩蕩的四周笑了笑,李澈走了,走的時候還叫她小心李玄。她當然知道自己必須得遠離李玄,那個心思深藏不顯露半分的男子,他如今已是那至尊之人,與她也沒有了半分關系。只是,他會就這么放過她嗎?要知道,她可是紫宸之女。</br> 她嘲諷地勾起了嘴角,紫宸之女,只因為她是紫宸之女。她垂下了眼瞼,等再次抬起眼的時候眸里卻是一片平靜。</br> 是又如何,她仍舊是林立夏,而林立夏永遠都不會變。</br> 麥穗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么一個林立夏,纖細的身子挺得筆直,嬌俏的臉上一片冷漠。她突然覺得自己并不了解這個和她相處了大半年的女子,至少,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她。</br> 最后還是林立夏發(fā)現(xiàn)了不遠處的麥穗,她臉上已經(jīng)沒了方才的冷漠,淡笑著對麥穗說道:“還愣在這里干嗎,回府吧。”</br> 麥穗這才回過神,接著有些茫然:點了點頭:“好。”</br> 今日林立夏出門坐的是轎子,那慢悠悠行駛的調(diào)子倒是讓人覺得有些愜意。厚實的車簾遮不住外面行人的說話聲。</br> “我以前怎么說,我就說皇上肯定會大有一番作為!”一個單薄的男聲得意地說道。</br> “是是是,我當時也是這么想的,皇上真的是天資不凡啊,才幾天的工夫就已經(jīng)開始著手今年秋試的事情了,現(xiàn)在我們可不怕那些繡花枕頭濫竽充數(shù)了!真是太好了!”另一個男聲接著說道。</br> 車內(nèi)的林立夏微微動了動身子,李明達?哦,不,現(xiàn)在的皇帝是李玄,曾經(jīng)的四皇子。從他們說的話來看他們該是書生,而夸的正是李玄登基后做的第一件大事。</br> 國家的科舉可是一件大事,這科舉不僅能為朝廷注入新血,也可以趁機培養(yǎng)皇帝的新勢力,可往年的科舉因為先帝的怠慢卻荒廢得很,每年脫穎而出的人才里基本都是“人財”,為此不少書生憤慨不已,恨嘆國家沒落,而今李玄一登基便著手這事,手段利落且嚴謹,杜絕往年的惡習。這一舉不僅大大地安撫與收服了那些“憤青”的心,也幫他在百姓心中建了個好形象。</br> 林立夏微嘆,有人說百無一用是書生,豈知書生那張嘴有多大的渲染力。她走了下神,接著便聽到外面那幾人又轉(zhuǎn)移了話題。</br> “你們說,哪家的小姐才配得上皇上身邊的位子?”一名男子有些曖昧地問道。</br> “照我說定是那京城第一美女蘇依兒,她長得那么美,和皇上真的是郎才女貌,相配得很啊!”</br> 一人立刻反駁道:“去去去,那蘇依兒不就相貌生得好點,哪里比得上丞相家的小姐!”</br> “你是說尹小姐?”男子似是思考了下,“尹小姐是丞相的掌上明珠,照著身份看都和皇上相配得很。”</br> 這時又有人插嘴道:“前些日子不是聽說皇上和林家的小姐走得很近嗎?”</br> 這話落下,幾人皆沉默了一會,接著,噓聲和切聲一片。</br> 林立夏清楚地聽到有人嗤笑著開了口。</br> “切,林家的小姐?皇上絕對不可能喜歡那樣的一個女子,能和皇上匹配的定是個絕頂?shù)呐樱橇至⑾乃銈€什么東西。”</br> 她冷冷一笑,可不是,她算個什么東西,她和他,永遠都不是一路人。</br> 轎子外的麥穗也聽到了這些人的話,她氣憤不已卻只能怒目相瞪,催促著轎夫加快了步子。</br> 離林府只差了幾條街的時候轎子被幾個青衣人攔了下來,一名男子躬著身子道:“林小姐,請留步。”</br> 林立夏掀開轎簾看了看外面凝起了眉頭:“有什么事?”</br> 男子恭敬地答道:“我家主子請林小姐滿玉閣一敘。”</br> 林立夏仔細打量了那幾人,只見說話那人身形同女子般纖細,說話的聲音微有些尖細,而身后那幾人身形挺拔,腰間則隱約可見垂著黃色流蘇的牌子。</br> 他分明是個內(nèi)侍,后面那幾人則是宮中侍衛(wèi),其中還有個熟面孔,那么他們的主子不就是那人嗎。</br> 她笑了笑答應道:“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