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第63章 訣別
溫泉池小,水波盈盈動蕩,如情熱的歡愉,滿得盛不下放不住,難以自抑地溢了出來。</br> 痙攣顫動的小腿抵出了池子,在卵石上壓磨出青紅的痕跡,梅花枝被猛地一撞,散亂輕紅撲簌而落。</br> 容斐的黑發(fā)濕透了,被顧驚寒盡已霜白的發(fā)絲糾纏著,混作黑白難分的灰銀。</br> 銀絲伏雪,透肩濕背。</br> 那悉悉索索的響動從吞咽的壓抑慢慢攀升,直至最后,俱是放縱難堪的叫聲。</br> 兩人從最初克制的溫柔小心,到后來近乎瘋狂絕望的抵死纏綿,池子、床榻、桌椅,乃至半開半掩的窗臺,都一一用過。</br> 晝夜顛倒,不辨晨昏。</br> 偶爾也會停下來小憩,或者吃喝一些東西,但兩只童子雞初開禁事,當真是想停都停不下來。</br> 人也敏感得厲害,哪怕吃飯喝水間一個實屬平常的不經(jīng)意的小動作,都能勾得彼此纏作一團。</br> 容斐看不見天色,是當真不知道時辰,除了困倦的昏沉,便只有無盡的亢奮。他都懷疑顧驚寒是不是給他吃了什么藥了,不然常人這個做法,早不得精盡人亡了嘛。</br> 否則,就是他們兩個實在是體力精力過人,一夜七次不倒?</br> 這些瑣碎逗樂的想法也只在休息的空隙能想想,一旦顧驚寒的手探過來,攬住他的肩背,他便再無暇去想其它。</br> 這放縱時日也不知過了多久,最后一場顧驚寒似乎完全剖開了他莊麗冷淡的外表,瘋了一般幾乎把容斐整個人都咬碎。</br> 容斐又疼又爽,手指唇舌不斷描摹著顧驚寒的五官,像要把這人的模樣徹徹底底地刻進心里似的。</br> “眼睛腫了。”</br> 顧驚寒起身,摸了摸容斐被逼得哭腫了些的桃花眼。</br> 仍是無神,但卻斂滿了水色,別樣勾人。</br> 容斐抬起手拍拍顧驚寒的胳膊,嗓子疼得懶得說話,但意思表達到了,要喝水,再找個雞蛋滾滾眼睛。</br> 顧驚寒翻下床榻,雙腳落地的瞬間也有點軟。</br> 畢竟是個人,不是頭牛,過度還是有點傷腎。</br> 燒了熱水,泡了糖水給容斐潤潤嗓子,顧驚寒又裹起人來一起洗了澡。中間容斐一度以為顧驚寒又要在浴桶里做,腿都纏上去了,又被拉下來。</br> “三天了,該休息。”顧驚寒道。</br> 竟然都三天了。</br> 容斐覺著不能這么放縱了,不然以后怕是都做不動了,于是悻悻收回手腳,和顧驚寒一塊鉆進客房——兩人那屋子即便清理了,也還是有股曖昧之氣,進去就忍不住想。</br> 躺在新被褥里,容斐嘶啞著嗓子感嘆道:“早聽那些弄堂里的人說過,男子間這事兒不易,都是得流血上藥,疼得人跟劈開一樣。但我覺著挺爽利……哎,我這叫不叫天賦異稟?”</br> “嗯。”</br> 顧驚寒半抱著他,半闔著眼應了聲,“緊而有度。”</br> 容少爺被顧大少騷到了,抖著破鑼嗓子笑了一陣,又摸索著顧驚寒的唇啾啾了幾下,耷拉下眼皮,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顧驚寒說著話。</br> 說著說著,便累了,聲音便漸趨低無。</br> 最后,只剩下和緩倦累的呼吸聲。</br> 顧驚寒睜開眼,拿出一枚早就準備好的定神符貼到容斐身上,然后起身,開始穿衣裳。</br> 這三天里,他們玩盡了各種花樣,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因此糟踐了不少好衣裳。不過顧驚寒備得足,換上一身干凈整潔的,又收拾了一個小箱子,裝上行李。</br> 容斐身上的致盲符等到天亮便會失去效果,顧驚寒不想讓容斐看到他如今滿頭白發(fā),氣息枯槁的模樣,所以該離開了。</br> 他為今日做足了準備,事事都已妥當,也堪稱再無遺憾,但等打理好了一切,再來到床邊,看見容斐熟睡安寧的臉時,顧驚寒的心還是被狠狠揪了一下。</br> 一眼一眼從那人眉眼上描過,胸口便如有錘擊般,一下一下,悶聲不響,卻疼得傷筋動骨,肺腑俱裂。</br> 稍稍一動,便要擠出殷紅泥濘的血肉來。</br> 顧驚寒以指為耙,輕緩地梳了梳容斐的頭發(fā),然后駢指為劍,削下容斐一縷頭發(fā),又斷了自己一縷白發(fā)。</br> 他把兩縷發(fā)絲結(jié)在一處,用根紅繩綁起。</br> 黑白絞纏,紅線勾連,卻刺目又心酸。</br> “這便算補給你的生辰賀禮,”顧驚寒注視著容斐的眉眼,將發(fā)絲放進一個早備好的盒子里,放到了床頭,“你今年的賀禮我要帶走了,興許再也還不回來,這一份當我補給你的。不喜歡……不喜歡也沒辦法,你就怨我吧。”</br> 他低頭在容斐唇上親了親。</br> 睡夢中的容斐有了這幾日的條件反射,接到熟悉的親吻便伸長了嘴要吻回來。</br> 顧驚寒怕將他親醒過來,便伸出手指擋住那點舌尖,將人安撫過去。</br> 等容斐再度睡沉,被定神符拉扯著短時間內(nèi)醒不過來,顧驚寒才慢慢起身,拎起箱子,啟動這兩日布下的防護陣法,轉(zhuǎn)身離開。</br> 連夜趕路。</br> 次日天未亮,霜寒露重之時,奉陽觀的大門便被敲響。</br> 小道士打著哈欠去開門,乍一見渾身半濕,風塵仆仆,很有些狼狽的顧驚寒,很是愣一下,像是想不到這樣模樣氣度的人怎么會搞成這樣。</br> 想完,便趕緊把人迎進來。</br> “師父!師父!上次的顧施主來了!”</br> 燈火從門前一直通到后院,燭光晦影在風雪中搖晃不休,將整個奉陽觀的清寂打破。</br> 長青從睡夢中驚醒,鞋都顧不上穿,便匆匆跑了出來,看到顧驚寒便是一震,難以置信到近乎失聲:“大、大師兄,你……”</br> “進去說。”</br> 顧驚寒眼帶倦色,率先進了門。</br> 長青忙將自己失態(tài)的模樣撿起來,讓觀內(nèi)的人都散了,轉(zhuǎn)身進屋關門,便急忙看向顧驚寒。</br> 滿頭銀白,氣血已盡。</br> 雖容貌不變,卻已是形同枯槁。</br> “大師兄!你……你這是怎么了?”</br> 長青眼珠子登時便紅了,聲音發(fā)顫道,“天魔……天魔不是還沒發(fā)作嗎?怎么會……你連二十四年的壽數(shù)都沒有了……你要死了,大師兄……”</br> 長青忽然一震:“對了,二師兄呢?二師兄在哪兒?怎么你一個人來了?他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他人呢?容師哥人呢?”</br> 急切之中,長青連小時候的稱呼都喊了出來。</br> 比起看著便孤冷清傲、不近人情的大師兄顧驚寒,長青相處最多,也最視為親人的,其實是常帶他上山下河的容斐。</br> 非人的妖修在絕大多數(shù)修者眼中,與妖魔無異,所以長青格外珍惜這兩位視他為親人孩子的師兄,也甘愿幫助顧驚寒布局多年。要說最令長青痛苦的,莫過于這兩人之中,有人離世,且再無轉(zhuǎn)世生回的可能。</br> “長青,坐下。”</br> 顧驚寒按住了長青的肩膀,見長青轉(zhuǎn)頭看他,眼神恍然,便頓了頓,道,“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一人就夠了。”</br> “你一人就夠了……你一人怎么夠?!”</br> 長青氣極反笑,“沒有二師兄的功德金身幫忙鎮(zhèn)壓,你會死的!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鎮(zhèn)壓得了其他分.身,但天魔本體在你體內(nèi),還會蠱惑你,吞噬你,試圖控制你!人都有心魔,都有癡念,天魔會利用這些把你擊潰!你根本鎮(zhèn)壓不了自己體內(nèi)的天魔!等你……你失去神智后,就只能自戕,身魂俱滅……還不一定能滅除天魔,這就是你說的夠?!”</br> 顧驚寒面色依舊淡然,漆黑的眼中卻透出一股鋒銳的決絕。</br> “我會布下業(yè)火陣,”顧驚寒道,“即便最后我與天魔陷入膠著,失去神智,業(yè)火也可將我與天魔焚盡。”</br> “我當年閱遍古籍,發(fā)現(xiàn)自古以來天魔無法徹底滅除,只能等人鎮(zhèn)壓或等滅世結(jié)束,究其原因,是天魔沒有真正的實體,又狡詐多端,而且他畢竟是天道的一部分,敢于劍指蒼天之人,實在太少。”</br> “此次或是成功幾率最大的一次。”</br> “天魔困在我體內(nèi),隨我經(jīng)過輪回,幾乎是伴生相長,已算得上擁有實體。他貪婪,對外界并不能直接感應,不到最后一刻不會放棄我的身體,所以我們還有得一搏。但這一搏不容有失,業(yè)火陣勢在必行。”</br> 長青聽顧驚寒說完,閉了閉眼,道:“同歸于盡……不成功便成仁,大師兄,若我是天下人,定會開心有這么一個大義之人頂在前頭,天塌也輪不到我。但我是你的師弟,天……是塌在我?guī)熜值念^上,要死的是我?guī)熜帧?lt;/br> 長青睜開眼,看向顧驚寒:“我會很痛苦,二師兄會更痛苦。”</br> “我并非大義之人,若非事關容斐,我或許也會能避則避。”</br> 顧驚寒的聲音頓了頓,對上長青的視線,不避不讓,“但事已至此,天魔布下手段,提前引動,容斐無法恢復……除此之外,你還有什么其他辦法?”</br> 沒有。</br> 這兩個字不曾說出口,卻壓得長青喘不上氣來。他遠做不到顧驚寒這般意志與決心。</br> 兩人之間沉默許久。</br> 長青忽然問:“你瞞著二師兄來的?”</br> 顧驚寒將前幾日的事簡單說了,長青沒有說話,過了好久,外面天光大亮,映入室內(nèi),他才抬起頭,說了一句:“我有些想長青山。”</br> 顧驚寒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低聲道:“準備吧,今晚子時。”</br> 長青閉上眼,苦笑著點了點頭。</br> 海城又起了風雪,儼然有晝夜不息的架勢,阮城的雪卻稀稀落落地停了。</br> 容斐醒來時已是午后,云開霧散,雪面漫射著大好的天光,照得窗內(nèi)窗外亮堂一片。</br> 眼瞼被光線刺得有些難受,容斐拖著渾身的疲累睜開眼,正要去尋顧驚寒的身影,卻忽地一僵。</br> 他能看見了!</br> 容斐愕然看著客房的擺設,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腳身子,在瞥見領口露出的大片痕跡時心頭一動。</br> 轉(zhuǎn)眼見床上沒人,容斐就要下床去找顧驚寒,告訴他自己不瞎了這個好消息。</br> 但翻身之時腿卻刮倒了什么東西,容斐扭頭一看,是個木盒。</br> 心頭忽然涌上一股奇異的不祥之感,容斐皺了皺眉,把木盒撿起來,打開。</br> 里面只有兩樣東西,一封信,和一束紅繩綁的頭發(fā)。</br> 那頭發(fā)黑白摻雜,看起來古怪極了。</br> 容斐死死盯著那束頭發(fā),腦內(nèi)電光火石間,浮起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想。</br> 他僵著手指展開那封信——</br> 顧驚寒終于再沒有隱瞞,說盡了所有事實,但也晚了。他早就離開了,說不準現(xiàn)在早已尸骨無存了。</br> 容斐雙目赤紅,一字一字往下看。</br> 信不長,交代完了那些真相,便只有最后一句,筆墨舒長,迤邐至尾,似乎飽蘸了落筆人的矛盾與留戀。</br> 他說,這里本有一味藥,服下可前塵盡忘。但我毀了,我想你記得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