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十六
同姚書會一同進入崇云頂?shù)娜朔謩e是擅長奇門遁甲的何鐘子、會些岐黃之術(shù)的楚一舟以及行宮神偷歸云廷。
姚書會雖然想不通一屆神偷為何如此立功心切,也不知道對方在崇云頂中能發(fā)揮什么作用,但有這份心終歸是好的,還是同意了對方一起前來。
姚書會點亮火把,率先踏入洞中,其他三人緊隨其后。
甫一進入,洞口上方猛然墜下一塊石板,將出口封得嚴嚴實實。
姚書會心中一緊,沒等他發(fā)號施令,走在隊伍最末尾的歸云廷已經(jīng)折回先行查看了。
他下了論斷:“堵死了,出不去。”
楚一舟并不信邪,他自持力大,走上前去對著石門又拉又拽,做著一些無用功。
歸云廷嗤笑一聲:“行了,這塊石門板的底部是榫卯,兩百個你都推不動。”
楚一舟的表情有些悻悻,但他什么也沒說,走回了姚書會身邊。
火把能照亮的地方十分有限,誰也看不清前路是什么,四個人背靠著背,分別面向前后左右四個方向。
四人就這么走了不到半里地,走在右側(cè)的歸云廷忽然用手臂壓下幾人的后頸,大喝:“小心!”
姚書會矮下身后,就聽到身側(cè)傳來破空聲以及箭鏃插入皮肉的聲音。
火把在這突然的動作下沒能被拿穩(wěn),它滾落在地,撲閃了兩下,滅了。
姚書會聽到中箭的悶哼聲后忙問:“誰傷了?”
歸云廷忍著疼咬牙道:“是我。我沒事……”
話音未落,就被接連的□□發(fā)射聲打斷,姚書會在逼仄的空間中揮動大刀,將箭一根根斬落;但那些箭仿佛無窮無盡一般,直至姚書會手臂酸澀不已,箭雨仍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何鐘子甩出拂塵,將那些箭甩到巖壁上,他沉聲道:“這樣不是辦法,再繼續(xù)下去我們都得死在這里。”
姚書會點頭答道:“我們進來時想必是觸發(fā)了什么機關(guān)。”
何鐘子贊同道:“一定是那扇門!”
姚書會分析道:“我們進來時的聲響讓門下落,門的下落觸發(fā)了這些□□的機關(guān);而這些□□一旦被觸發(fā),那是不是意味著下一個機關(guān)也會被觸發(fā)?”
何鐘子嗯了一聲:“要想順利通過這個□□陣,有三種辦法。一是等箭射完,二是摧毀它們,三是找到關(guān)閉機關(guān)的地方。”
等箭射完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此法不通。在騰不出手點燃火把的情況下,他們對機關(guān)的所在地也沒有任何頭緒,姚書會想他們不可能摸著黑找到機關(guān)并關(guān)閉它。
于是他當機立斷道:“我去摧毀這些□□。”
歸云廷此時捂著受傷的肩膀,已經(jīng)有些站不住了,他虛弱地道:“我會聽聲辯位,我來協(xié)助修百戶。”
姚書會感激地道:“有勞。”
“東南方向十二步處。”
話音落,□□就被姚書會手上的大刀斬落。
就這樣,隨著歸云廷虛弱卻堅定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地響起,□□被姚書會盡皆破壞。
危機解除,姚書會重新點燃了火把。
此時的歸云廷已癱倒在何鐘子懷中,他面如金紙,眼看著就不行了。
楚一舟搖了搖頭:“箭頭淬了劇毒,就算解毒也來不及了。”
歸云廷居然笑了起來,他容貌艷麗,就算在彌留之際笑起來也一樣好看。他道:“沒關(guān)系,我已經(jīng)活夠本了。”
說完,他吃力地往何鐘子懷里鉆,語氣愈來愈輕:“我好冷,師兄能不能抱抱我?”
何鐘子抱住了歸云廷。
歸云廷道:“真好啊,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師兄……”
隨著一聲輕喃,歸云廷永遠閉上了眼睛。
何鐘子抱著歸云廷的尸體久久不語。
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么消失在眼前,姚書會同樣面有悲色,他并不急著催促何鐘子繼續(xù)前進,他想給大家一個調(diào)整心情的時間。
沒想到楚一舟打破了寂靜,他對快被悲傷吞沒的何鐘子說:“歸云廷是為你擋下那支箭的。”
何鐘子哪里肯信,他揪著楚一舟的衣領(lǐng),目眥盡裂:“你胡說!”
楚一舟拍落何鐘子的手:“我同你、同他皆無交情,胡說做什么?他會聽聲辯位,何至于躲不開那一箭?”
豆大的淚珠從何鐘子的眼眶滾落,他撇過臉,輕聲懇求道:“二位可否回避一二?”
姚書會點點頭,同楚一舟走到離何鐘子約莫十步遠的地方。
姚書會看到何鐘子將頭埋在自己的雙膝間,肩膀無聲地聳動著。
他不忍再看,偏頭問身側(cè)的楚一舟:“楚兄不難過么?”
楚一舟搖搖頭:“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作為醫(yī)者早看淡了這些。”
兩人就這么沉默了下來,楚一舟耷拉著眼皮對姚書會道:“我在此休息片刻,動身了喊醒我。”
不知坐了多久,何鐘子終于走了過來,他眼睛還紅得厲害,聲音沙啞地道:“走罷。”
姚書會擺擺手,示意何鐘子坐下:“先吃些干糧,推測一下往后會出現(xiàn)什么難關(guān)再走不遲。”
何鐘子坐了下來。
姚書會問道:“帶他走么?”
“他”自然指代的是歸云廷的尸體。
何鐘子搖搖頭:“不了。將他帶在身邊難免會成為我們的累贅,況且天氣雖冷,但尸首難免會腐敗。待我們平安出了崇云頂,我再回來取。”
何鐘子又道:“之后的困難不可預(yù)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倘若要預(yù)測,也得過了下一個難關(guān)才能摸索出些許規(guī)律。”
三人再次攜手向前。
又行過半里地,三人聽見整齊劃一的“咚咚”聲,一下又一下,仿佛不祥的預(yù)兆砸在在場每個人的心上。
“什么聲音?”姚書會問。
聲音越來越近,何鐘子道:“有些像腳步聲。在此等我,我去看看。”
姚書會道:“我同你去。”
何鐘子道:“不必。我對這些熟悉些,你去了可能反而是累贅。”
何鐘子離開兩人后不久,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突然不再靠近了。
而后便是打斗聲,姚書會緊張地對楚一舟道:“我有些放心不下,去看看。”
楚一舟頷首,并沒有搭話。
走近后,姚書會看到,有數(shù)十人,不,那已經(jīng)不能被稱之為人了,他們或穿著斗牛服、或是衣衫已經(jīng)被腐蝕得有些襤褸、或是已經(jīng)成了一副骨架……總而言之,那是一群腐爛程度各異的尸體。
他們正圍著何鐘子,姿態(tài)僵硬地進攻。
何鐘子雙手各執(zhí)一把桃木劍,一劍捅穿一個,如同割麥子一般,被他捅到的“人”一下子倒了下去,再無聲息。
不過一刻鐘,那些“人”就被何鐘子盡皆屠戮,迎來了人生的第二次死亡。
何鐘子撕下一塊衣衫上布料,將桃木劍擦拭干凈并收好后走向了姚書會。
姚書會先是喜不自勝,而后有些遲疑地道:“這里我們是不是通過得太容易了些?”
何鐘子伸手取走姚書會手上舉著的火把,他的眉梢亦有喜色:“的確容易得不可思議。但斬草需除根,防止它們再‘活’過來,一把火燒了罷。”
那些尸體身上的布料被火一燎,一下子燃燒了起來,火炙烤著尸油,發(fā)出“嗶嗶啵啵”的聲響,聽起來仿佛尸體在發(fā)出另類的哀嚎。
姚書會無不嘆息地感慨:“這些人也曾是你我的同僚。”
何鐘子同樣一嘆,沒有答話。
火還在燃燒著,燒焦味混合著尸體腐爛的惡臭熏得兩人幾欲作嘔。
兩人就這么沉默地看著尸體一點點被焚化,待燒至七八成時,何鐘子道:“尸變的尸體畏火,它們掀不起什么風浪了。”
兩人走到楚一舟處,這才發(fā)現(xiàn)楚一舟居然在睡覺。
姚書會被這一行為氣笑了,正欲發(fā)作,卻被何鐘子摁下:“我們只剩三個人了,不應(yīng)再起什么內(nèi)訌。”
話音剛落,楚一舟就掀起醒著看起來也有幾分困意的眼睛,他的語氣還是那樣古井無波:“我知這里若有危險,你們定會來救我,便淺睡了一覺。若我沒有猜錯,我們已有五六個時辰不曾合眼了,你們再不休息,便是鐵打的也會累倒。”
姚書會從靴腋中掏出水漏——那是溫止寒送給他的,一輪轉(zhuǎn)是十二時辰,也就是一天。當沙漏漏盡,便是食時1初。
他看到沙漏已經(jīng)漏了大半,看來楚一舟所言非虛,現(xiàn)在定是晚上了。
何鐘子瞥了一眼還在燃燒的火堆,淡聲道:“那我便等那火燃盡了再休息,我對這些旁門左道比你們熟悉,若出現(xiàn)什么意外也好應(yīng)付。”
楚一舟點了頭,他接著道:“待火燃盡,你和修百戶都歇息,我守著。有不尋常的動靜,我再叫醒你們。”
姚書會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楚一舟,對少年人來說,道歉沒有那么不好開口,他誠懇地向楚一舟賠了不是。
楚一舟擺擺手表示都是小事。
姚書會又問:“何卿精通奇門遁甲,可發(fā)現(xiàn)了什么規(guī)律?”
楚一舟表示不感興趣,又躲一旁睡覺去了。
何鐘子點點頭:“我的確有所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