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六十
姚書會問:“我們何時才能進入?”
何鐘子答:“據(jù)我?guī)煾嫡f,燃盡時會發(fā)出驚天巨響,我們屆時可再等上些許時間,待殘火燃盡再進入也不遲。”
說話間,遠方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是幾不可聞沉悶的響聲,應(yīng)當(dāng)是火洞中有細碎的山石滾落。
三人便在原地輪流休息,一天一夜過去后,眾人養(yǎng)好了精神,何鐘子又道:“我們進去罷。”
三人動身。
穿過煙霧繚繞、地上偶有巨石阻礙的“火洞”,迎接他們的是一池水銀。
水銀池的內(nèi)壁是石制的,看起來堅硬無比。
“看來這便是‘水’相了。”何鐘子道。
“該怎么通過呢?游過去是肯定不可行的。”姚書會揣摩道,“是否可以鑿開池壁,將水銀排出?”
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眾人按照姚書會的方法很順利地通過了,按下不表。
通過時,姚書會似有所感地回頭看了一眼,這一路都太過順利,可上一隊進入進入崇云頂?shù)娜笋R又確確實實沒有回還;姚書會不知道是自己撞了大運,還是真正會令人喪命的地方在之后還未曾被他們踏足的地方。
又過一里地,何鐘子又開了口,語氣是難掩的欣喜:“我們馬上就要到了。”
說話間,道路豁然開朗,原先不到一丈寬的道路倏然變寬了三倍,而崎嶇不平的四壁也變成平整的沙墻。
火把不怎么亮,姚書會又往前走了幾步,才發(fā)現(xiàn)此路不通——他們分明是進入了一間三丈見方的房間,而房間盡頭正是墻壁,并沒有看到出口的任何痕跡。
其他兩人也發(fā)現(xiàn)了,何鐘子怒道:“難道崇云頂是個騙局?你我根本無法得到寶物?”
姚書會心中卻沒什么波瀾,他心中有預(yù)感,這里不會是一場空。他道:“我們分頭找找,或許能找到出口。”
眾人依言分開,就在此時,忽然山搖地動,洞中不知誰大喊一聲:“是地動!”
與此同時,墻面的沙石被震落,而墻面中填入的東西居然是流沙。流沙在地動的搖晃下發(fā)生松動,逐漸開始塌陷,均勻地向三人流動而來。
姚書會第一時間將身上背著的東西和火把丟掉,他正打算告訴其他兩人該怎么做,卻發(fā)現(xiàn)在火把熄滅的同時,整個沙室都在解構(gòu),而他視線范圍中已經(jīng)看不見另外兩人了。
“何兄、楚兄!”
姚書會的再三呼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他不再將注意力放在旁人身上,而是前傾趴下,盡可能加大身體和流沙的接觸面積,這樣能大大減緩下陷速度。
但他仍在不斷下陷,他想,如果有人能拉住他就好了。
“修文,拉住我。”
是溫止寒的聲音。
姚書會看到,他面前站了一個“人”,身影神似溫止寒,只不過光線昏暗,他辨不清對方的容顏。
姚書會喜不自勝,他裝了委屈的神色,軟軟的喚道:“云舒,我好想你……”
話一出口,姚書會幡然醒悟——不對,這不對,他分明是在崇云頂中,而他的云舒定在偃都抗擊異獸,怎會來此。
姚書會定了定心神,他身前黑漆漆一片,哪有什么人影,而他方才因欣喜加大的動作,卻讓自己又陷入沙中寸許。
他瞬間汗毛倒豎,他仿佛看到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正在暗處盯著他們,而眼睛的主人,有著操縱崇云頂之中一切的力量。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前他應(yīng)該做的,便是逃離這流沙。
他想起了他小時候。
偃都位于漠北,干燥多沙,姚書會小時候又貪玩,有一次半個身子都陷進了流沙里。
那時跟隨他的仆人跑著回家求救,正好遇上在巡邏的嬴雁風(fēng)。
在姚書會眼中,嬴雁風(fēng)做什么事都易如反掌,就連將他帶出流沙也是。
也就是在那時,姚書會學(xué)會了脫離流沙的辦法。
回憶并沒有讓姚書會的動作減慢,他輕輕來回挪動雙腳,嘗試著先把其中一只腳抽出流沙。
自救的過程是漫長且損耗力氣的,姚書會有足夠的耐心,也有足夠的體力。
他想,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想想,從流沙中脫身后怎么找到出口。
姚書會將何鐘子所分析的從頭到尾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毫無疑問,在崇云頂中,從頭到尾都體現(xiàn)著五行,那七情呢?
電光火石間,他想起了這里分崩離析前何鐘子的怒吼。
就在這時,姚書會覺得右腿一痛。
他知道,自己是被割傷了,看來流沙中還混雜著邊角鋒利的東西。
他挪動另一只腳,試圖讓這個傷口盡量小一些,他可不想還沒拿到寶物就因失血過多而身亡。
他突然有一個可怕的猜想,既然這里的“主人”可以幻化出神似溫止寒的黑影,那他想什么是不是也會被窺探?那是不是可以說他方才的思路是沒有問題的,割傷他只是這里的主人阻止他繼續(xù)想下去的手段?
姚書會覺得自己的思考不無道理,他順著方才的思路往下想——五行對應(yīng)五志,而五志再加上驚和憂就是七情。
他仔細回想了一路走來的情緒變化,忽然有一個重大發(fā)現(xiàn)——這里的“主人”似乎在引導(dǎo)著他們的情緒按照五行相克的順序走。
他們度過的第一個難關(guān)是□□所構(gòu)建的“木”,金克木,而歸云廷在此時死去,他們在這里流露出的情緒是五行中“金”對應(yīng)的“悲”。
第二個難關(guān)是活尸所構(gòu)成的“金”,火克金,因為這里太過簡單,他們皆喜不自勝;“喜”對應(yīng)的是五行的“火”。
第三個難關(guān)是伏火,水克火,他們的被指引的情緒是“水”對應(yīng)的“恐”。
由此可以推及,這個地方的“主人”一直在指引他們產(chǎn)生與當(dāng)前難關(guān)相克屬性所對應(yīng)的情緒。
木克土,木對應(yīng)的是“怒”,也就是說,在他們剛進入“土”相時,何鐘子的憤怒或許就是這里的“主人”所指引的,是正確的?
姚書會終于從流沙中掙脫,他慢慢地向非流沙區(qū)域匍匐前進,這樣可以防止他再次陷入流沙中。
他在前進的過程中盡可能地多抓取一些方才被他丟掉的包裹,他不知道之后將面對什么,因而多些東西就能為他之后的生存多點保障。
他終于爬到?jīng)]有流沙的角落,重新點燃了火把。
他看到,流沙中有數(shù)不清的、白森森的石頭,裸露在外的部分可以看到那些石塊的邊角都十分鋒利,人工痕跡很是明顯。
姚書會被驚出了一身冷汗,也才后知后覺得發(fā)現(xiàn)全身上下都火辣辣地疼。
他借著火把微弱的光檢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傷口,除了大腿處,都是些不足掛齒的皮外小傷,他松了口氣,將右側(cè)大腿的劃傷簡單地包扎了一下。
他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行囊,將食物和水以及一把鐵鍬單獨放在一個包裹中,系在自己的腰上——這些東西不重,但卻是保命的關(guān)鍵物品。
做完這些,出口依舊沒有出現(xiàn),姚書會決定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他努力回想一些小時候令他憤怒的事,回想未過半,身下忽然一空。
他下意識護住頭頸,等回過神來時,已經(jīng)落到了另一個空間。
他活動了一下筋骨,萬幸的是,這次下落沒有給他添上新傷。
這里依舊是一個四方形的密閉空間,看起來沒有任何危險,但面對著它也讓人想不出任何逃脫的方式。
死氣沉沉的,在這里呆久了仿佛也會被奪走生氣。
他向上看去,沒有隨他落下的火并沒有熄滅,發(fā)出的光通過洞口灑在他的身側(cè),兢兢業(yè)業(yè)地為他帶來難能可貴的光明。
姚書會忽然生出一種錯覺,他是被神明遺忘的子民,等那束光徹底暗下來,他就會被困在這永恒的黑暗中。
他伸出手,仿佛在與那束無主的光告別,又仿佛在觸摸那束光。
“你想活嗎?姚書會。”姚書會翕動干澀的嘴唇,低聲問自己。
他想活嗎?
他想起了他的父母和溫止寒,他們向來憑著“千磨萬擊還堅勁”的韌性往前走著,就算明知前方是絕境,也絕不放棄。
他想起在偃都熬刑的時候、想起他入行宮九死一生的考核、想起剛剛的絕境……這一次次他能熬下來,都是憑著強烈的求生意志。
他想活,無論在怎樣的境地下,他都想活。
活下去才會有希望。
火把的光越來越微弱,姚書會的世界很快重新被岑寂與黑暗所籠罩。
他手上還有火折子,但已經(jīng)沒有可以點燃的木柴,他要將這些難能可貴的火種保留到關(guān)鍵時刻用。
他一寸一寸地向前搜索,黑暗讓他的各個感官變得更加敏感,他想他的眼睛已經(jīng)漸漸適應(yīng)了。
一股若有若無的異香向他飄來,吸引、指引著他。
他被異香蠱惑,一時沒去想這股味道的不尋常之處。
他聽到身后有聲音,下意識轉(zhuǎn)頭去看,卻看到他掉下來的洞口似有光亮。
他停住了搜索的腳步,打算折回看看那里發(fā)生了什么。
他似乎聽到了模糊交談聲,聲音還有些耳熟,會是與他同來的那兩個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