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她怎么可能懷孕
她低著頭,所以看不見男人如今的表情。
那是一種極其復(fù)雜的神情,驚詫、愕然、憤怒、以及隱藏得很深的苦澀和不舍。
蘇允承心里蠢蠢欲動的燥念讓他無法再冷靜對待,他幾乎是狂怒地鉗著她的雙臂,用力將她抵在身后的梳妝臺上,“你怎能后悔?你不能后悔!”
他們成親時(shí)受過最美好的祝愿,他們本當(dāng)永結(jié)同心,她可還曾記得他們宣過的誓言?
枕前發(fā)盡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爛。
青山未爛,她的恩愛便要停止了。
他不允許她后悔!
“歲歲……歲歲……”他的怒火在觸及到她躲閃的眉眼時(shí),頃刻間又化作了苦澀的溫柔,一下一下地親著她的眼角,親她的臉側(cè),低聲呢喃:“我絕不會放你走的,我不會跟你和離……”
“蘇允承!”裴清綺對他的親昵竟然有了本能的排斥和反感,用力將他推到一旁,眼里滿是警惕,“你到底想做什么?”
“既然你已變心,又何必在這演戲?”她聲音里甚至帶著一絲厭惡,“若你敢作敢當(dāng),我還能高看你一眼,你如今這樣,只讓我覺得惡心!”
惡心……
蘇允承不敢相信裴清綺竟會用出這個(gè)詞來,即便是他剛提出納妾時(shí),她生氣憤怒,也不曾說過這般重話。
“你當(dāng)真是……”他后退幾步,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瞧著她,最后所有的情緒都隱匿在眸中,只剩下一片清冷漠然。
“你以為本王是舍不得你?”
蘇允承斂去所有的波瀾,仿佛對著她時(shí)已無驚無喜,“本王若是休了你,豈不是白白便宜蘇寒祁?”
他忽而面色一冷,上前一步鉗住她的下巴,沉聲道:“即便是本王不要的女子,也絕不會給蘇寒祁當(dāng)玩物,乖乖做你的王妃,這輩子都別想逃!”
說完,他狠狠甩開手,裴清綺的下巴便紅了一片。
他當(dāng)真是沒有一點(diǎn)憐惜。
身體的痛算不得什么,只是這心痛才磨人,而這心痛不為別人,只為自己。
“蘇允承,幾年恩愛,你竟是連一個(gè)好聚好散都不肯給我?”裴清綺有些倉惶地道。
蘇允承嗤笑一聲,“幾年恩愛?你還記得我們幾年恩愛?是你先棄我而去,就別怪我不念舊情。”
“如今萱兒正缺一個(gè)人解悶兒,本王覺得王妃剛好勝任這份差事,能讓萱兒在孕期不那么枯燥,也算是王妃的功勞一件了。”
男人吐出的字眼仿佛字字淬毒,裴清綺倔強(qiáng)地咬牙,“若是如此,我就是死,也不會再受這般屈辱!”
她留在府中,不過是給狄書萱為奴為婢,她決計(jì)不受這般侮辱!
蘇允承一怔,瞳孔猛地震顫起來,狠狠壓抑住那股沖動,閉了閉眼——
他握緊拳頭,冷笑了一聲,“隨你,你若是想死,無人管你,你那煙樓姐妹有的是能代替你的人,若你走了,就從春枝開始,如何?”
窗外似乎有人偷聽,裴清綺沒有一絲察覺。
她聽到蘇允承的話,整個(gè)人都在顫抖,愕然地看著他,難以相信一個(gè)男人變心之后,竟是這樣鐵石心腸……
半晌,她低下頭顱,聲音凄涼地問:“你當(dāng)初究竟為何娶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沒有。”蘇允承咬牙,終是說出了口,“我以為那是愛,只是遇到萱兒之后,才發(fā)覺對你不過是恩情,是習(xí)慣……”
“又或者是虛榮……”
他閉了閉眼,狠下心說:“哪個(gè)男人不想娶第一美人?又有哪個(gè)男人真愛一介煙塵女子?”
“現(xiàn)在我有了真正心愛的人,你于我,不過是除萱兒外的其他所有人。”
男人的眼里滿是寒冰,一字一句,見血封口。
裴清綺的臉色也逐漸灰敗下來,最后心中的火光滅了個(gè)徹底,“原來……原來如此……”
原來她的愛情,只是一張皮囊那般的淺薄,原來啊……難怪經(jīng)不起如此考驗(yàn)。
注意到那抹暗影倏然消失后,蘇允承才微微松懈,眼神些許閃爍。
他看了裴清綺一眼,語氣松懈不少,卻還是那般冷淡,“如果想你身邊的人平安無事,就認(rèn)命,乖乖待在你該待的地方,不要想著尋死覓活,否則我會讓你身邊的人生不如死。”
說完,蘇允承收回視線,拂袖而去。
裴清綺頹然倒下,竟笑了起來。
“你這般對我,將我毀成這般模樣!我又如何去尋死覓活?我都不算活過!”大笑著,她擦去眼角的淚,身形越發(fā)孱弱。
如今她終于肯承認(rèn),她的愛情,不過是她一人的獨(dú)角戲。
從頭到尾,空夢一場,笑話一場。
……
裴清綺以為,自己只要忍氣吞聲,煙樓那些姐妹便會安然無恙。
可她從未想到,為了討狄書萱歡心,蘇允承竟會做出這般事情。
觀樂臺。
她猩紅著眼,不敢置信地看著臺下橫七豎八的人。
幾乎都是目眥欲裂,帶著不堪入目的傷痕……
突然,她踢到一個(gè)人的手,慌忙地低頭看,那腕上的玉鐲是那么熟悉……
“小魚!”她撕心裂肺地喊:“你們都做了什么!”
狄書萱性子熱鬧,不喜寂寞,便要求蘇允承讓煙樓那些女子入府為她表演節(jié)目。
豈知,她父親那些培養(yǎng)的死侍也在此地相商。
那群死侍本就沒有道德,不守規(guī)矩,忽而見到一群清新靚麗的女子,便一個(gè)個(gè)失了心智……
裴清綺不信,若不是蘇允承縱容,若不是狄書萱默許,他們怎會如此放肆!
她彷徨地看著那些被折磨到?jīng)]了人形的姐妹,閉上眼睛,淚如雨下。
除了這個(gè)跟她一起被收養(yǎng)的小魚,還有很多她認(rèn)識,不認(rèn)識的,熟悉,不熟悉的……
遠(yuǎn)處傳來低低的怒吼,她抬頭看,是已經(jīng)休整好的死侍,臉上掛著貪足的笑。
裴清綺根本就不敢想,她們生前,都經(jīng)歷過什么……
臺前,蘇允承站在那一側(cè),面無表情看著面前這一切,狄書萱靠在他懷中,懶懶地打了個(gè)哈欠。
她看著裴清綺傷心欲絕,天真地皺了皺眉,卻是一副不能理解的的樣子,“姐姐,不過是一群傷風(fēng)敗俗的女子,雖然體恤她們丟了命,但到底只是一群妓子,你怎么倒傷心起來了?這是在為民除害啊!”
為民除害?
裴清綺狠狠地咀嚼著這幾個(gè)字,雙眼充血,一言不發(fā)地死盯著狄書萱。
狄書萱連忙捂住心口,一副很害怕的樣子,拉著旁邊的男人,“都怪我一時(shí)嘴快!忘了姐姐以前也……都怪我!都怪我!”
蘇允承摟著眼前的女人,深深看了裴清綺一眼,“這里陰氣重,莫動了胎氣。”
他抱著懷中的人,看著立在一片狼籍中的裴清綺,那血色將她蒼白的臉映襯得有些綺麗,帶著傾世的凄美。
男人眼里除了陰鷙,還有其他晦澀莫名的情緒涌動,終是沉著氣,冷道:“都愣著做什么?還不把王妃帶上來!”
裴清綺被人架起往外走的時(shí)候,她沒有掙扎,反而卻笑了。
只是那笑,任誰見了都會心碎。
她經(jīng)過時(shí),狄書萱捂著口鼻干嘔了一聲,下意識嫌惡地擦著被沾上血跡的衣裳。
蘇允承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注意懷里的人,只一瞬不瞬注視著那個(gè)像是快要到破碎邊緣的女子,眸子里的某些頑固情緒隱隱松動,卻又很快恢復(fù)平靜。
等配清綺被強(qiáng)制帶離現(xiàn)場后,便哄著狄書萱走了。
那些人松開手,裴清綺便直接癱軟在地上,整個(gè)人都是怔然的,像是被吸走了靈魂。
原來在他們這些天之驕子眼中,她們的命,便算不得命么?
原來她們,和那過街老鼠一樣,命比草還輕卑……
烈日當(dāng)空,鮮血成河。
一陣氣火攻上心頭,裴清綺徒有憤怒和仇恨,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
她再醒來時(shí),第一眼便看到的是蘇允承。
男人站在她的床邊,臉色隱匿在陰影之中,明明滅滅,看不分明,語氣卻是冷漠的,“你懷孕了。”
四個(gè)字猶如晴天霹靂在她頭頂炸開,她捂著自己的心口,眼眸狠狠震顫起來。
……怎么可能?
她明明喝了避子湯!
裴清綺還未反應(yīng)過來,心里慢慢升騰的喜悅被他后面一句話激得粉碎——
“裴清綺,你好大的膽子!”蘇允承臉上是滔天的怒氣,恨不得將她整個(gè)人碾碎一般,用力鉗著她的胳膊,“你肚子里的野種是誰的?究竟是哪個(gè)男人?”
裴清綺整個(gè)人都是怔愣的,還未開口,男人便是一巴掌打了下來——
“這便是你報(bào)復(fù)我的方式?只因萱兒有了身孕,你便用這個(gè)野種來報(bào)復(fù)我?”
“裴清綺,你怎能如此下賤?”
一紙休書,輕飄飄地落在了她面前……
男人猩紅著眼,幾乎是怒吼著咆哮,恨不得將她抽筋扒皮,“即便是要報(bào)復(fù),你怎可……怎可……”
他似乎有些說不下去,身子猛烈地顫抖著,心腔劇烈起伏。
印象中,蘇允承從未有過這般的暴怒,像是整個(gè)人都被怒焰灼燒、吞噬,翻滾著的狂燥奔騰不息,叫囂著要將裴清綺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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