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身世
氣氛安靜,慕嫣脊背僵直,被他突然出現(xiàn)嚇了一跳,漂亮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身側(cè)雙手攥緊成拳,“您誤會了。”
誤會?
陸燼未做聲,眸光仔細打量她。女人身材纖瘦,叫寬松白衫攏著,光下隱約描繪姣好身段。膚白似雪,領(lǐng)口微敞,露出一片雪白纖細的鎖骨。瑩瑩的,很是勾人。
衣擺自腰間收緊,勾出水蛇細腰來,抽條般柔韌有致,讓人不由想起她趴俯在舞臺上的表演,腰身蜷曲弓成一道小橋,微微顫抖。
不免令人遐想。
空間不大,隔著一道門,不時能聽見外面有人走動的聲音。工作人員似乎知道是誰在里面,經(jīng)過時刻意放輕了步伐,生怕打擾。
眾人皆知君域總裁行事作風低調(diào),極少現(xiàn)身公開場合,更別說是大學里的海選試鏡,今日是頭一回。
慕嫣氣息緊繃,僵硬站在原地。她對陸燼的印象只有高峻、冷傲、深不可測。他比她高一個頭有余,哪怕兩人之間維持著距離,看似隨意往她面前一站,氣勢卻像侵襲而來的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
陸燼眸光靜默無聲,卻又黝黑銳利。一襲煙灰色西裝,身段筆挺高拔,腰窄腿長,氣質(zhì)凜厲。
有關(guān)于這個男人的傳聞很多。
據(jù)說,他并非出身矜貴,相反,而是有著現(xiàn)今上流社會所不齒的經(jīng)歷。
他出身不明,輾轉(zhuǎn)到過越南、港城、南城等地。從底層一個小混混,一步步爬至上位圈。
據(jù)聞他曾是港城青龍會的一員,青龍會的前身是義興會,義興坐館死后,由一個不知名人物頂替位置,重整會務。
陸燼手握財閥命脈,在港城一帶人脈極廣,才得以讓君域從成立之初的一個小公司,在短短三年時間內(nèi),發(fā)展成上市集團。
慕嫣目光緊緊和他相視,四周安靜,她甚至能聽見自己心口的跳動。男人邁出長腿,緩步與她拉近距離。
煙灰色的西服,內(nèi)襯同色馬甲和紺青色領(lǐng)帶。領(lǐng)口的溫莎結(jié)整齊不茍,無一不展示這男人優(yōu)越的品味。
慕嫣想起一個形容詞,叫“斯文敗類”。
然而慕嫣很清楚,縱使面前男人算不上敗類,但也絕對稱不上斯文。
沙發(fā)上的手機倏然響起,紀晗給她發(fā)消息許久,見她沒回復,便主動撥了語音通話過來。陸燼停了步伐,眸光不緊不慢地落在女人驚異神色,又乜一眼沙發(fā)上不停叫囂的手機。
“紀晗”
約莫是個男人。
陸燼下頜微抬,“去接。”
慕嫣鬼使神差地轉(zhuǎn)身,心口劇烈顫動。她彎腰拾起沙發(fā)上的手機,剛按下接通鍵,把聽筒放至耳旁,手腕卻被身后之人握住。
陸燼不知何時來到她背后,大掌攫住她的腕,居高臨下地望她。
他肩膀?qū)掗煟瑩踝☆^頂瀉落的光。
走近了,慕嫣才發(fā)現(xiàn)他純白內(nèi)襯上,手工縫有暗銀色的細線。走線流暢細致,是高定才有的工藝,似是龍紋。
她聞到他領(lǐng)口淡淡檀木糅雜木蘭的香味。
齊整溫莎結(jié)之上,男人頸脖修長緊實,冷白的膚色,隱約浮絡淡色的青筋。
他的大手頎長有力,牢牢攫住她的手腕,如同一副強硬的鐐銬,沒有松手的意思。
手機跌落在地上,果不其然,里面?zhèn)鞒鲆坏滥新暋?br/>
“嫣嫣?”
陸燼眸光一暗,捏住她手腕的掌心更用力幾分。慕嫣吃痛皺眉,神情又驚又怒,低斥道:“我有男朋友了!”
陸燼笑一下,被她徒勞無用的掙扎逗起了興致。向來只有他想要的女人,就從沒有得不到的。何況雨夜攔車,酒局里的那一幕,是她先招惹他。
他扯過她的手腕,把她帶到身前。俯低身,靠近她耳畔道:“和你男朋友分了。”
慕嫣驚駭。
“想好了來找我。”陸燼松開她的手。
外面響起敲門聲:“陸總,海選結(jié)果出來了。”
從房間出來,李盛澤恭敬守在門外。陸燼未多看慕嫣一眼,徑自離開。慕嫣驚魂未定,左手握住自己的右腕,上面還留有男人強硬的指力。深深的,仿佛透過皮膚,掐進她心里。
李盛澤面帶微笑,同她打招呼:“慕小姐好。”
要說慕嫣還是個在校學生,李盛澤卻怎么看覺得她不對勁。慕嫣神色冷淡,目光涼涼掃過李盛澤,同樣未置一詞,徑直越過他身側(cè)。
李盛澤低頭摸了摸鼻子,笑了。
海選結(jié)果公布,毫無懸念,慕嫣通過海選,進入第二輪試鏡。
同樣通過的還有黎霏兒。
公告欄下,人頭攢動,女生們七嘴八舌地議論。進入第二輪試鏡的名單上,黎霏兒排在第一,慕嫣排在第二。
慕嫣有些意外。又想到導演詢問她是否會跳舞,她回答“一般”,興許是在這里扣了些分數(shù)。
慕嫣轉(zhuǎn)身朝宿舍方向走,迎面碰見黎霏兒。黎霏兒挑眉,目光遙遙瞧見公告上的名字,她是第一名通過海選的。
黎霏兒嗤聲,神情不屑:“你也有今天。”
慕嫣沒理會她,直接走了過去。
回到宿舍,慕嫣才想起查看手機消息。剛才在休息室沒回微信,又被打斷了通話,眼下屏幕上飄著好幾條信息。
紀晗:【出什么事了嗎?】
紀晗:【剛才是有人在你旁邊嗎?】
紀晗:【我過去體育館了。】
慕嫣頓了頓。她和紀晗同是南大的學生,只不過她在表演系,而他在金融系。兩人是在聯(lián)誼晚會上認識的。南大在南城有兩個校區(qū),慕嫣平時在表演學院上課,紀晗則在另外的校區(qū)。
距離不近,因此兩人并不時常見面。
慕嫣趕緊撥了電話過去。那頭很快接起,男生的聲音暖融融的,像一杯盛滿陽光的咖啡:“嫣嫣?”
慕嫣說:“我已經(jīng)回到宿舍了。”
“啊……這樣。”紀晗說,“可是我已經(jīng)到了。”
慕嫣說:“我們見面吧。”
紀晗一米八出頭的個子,一身淺駝色風衣,身材瘦高修長,長相并非是那種典型意義上的大帥哥。而是更傾向于鄰家大男孩的外形。略微帶肉的娃娃臉,雙眼皮,高挺鼻骨,薄唇有棱有角。
相貌稱得上清秀,皮膚很白,笑起來陽光燦爛的。
臨近傍晚,兩人在學校食堂吃飯,四周人來人往,不乏女生朝紀晗投來目光。
慕嫣也不是省油的燈,在每年學院內(nèi)部舉辦的系花評選上,她的票數(shù)向來一騎絕塵。
紀晗十分乖巧,知道她不愛吃蔥,愛吃肉丸子。先是替她將紫菜蛋花湯中的蔥碎逐顆挑揀出來,又將自己盤子里的肉丸盡數(shù)夾給她。
“嫣嫣,你是不是生氣了?前陣子我參加學院里的比賽,都沒時間陪你。”
慕嫣頓了頓,“沒有。”
“一定是,我舍友上回一分鐘沒回他女朋友微信,女朋友就變成前女友了。”紀晗巴巴地望著她,大眼濕漉漉的,像只大金毛,“嫣嫣,你生氣也是應該的,是我做得不夠好。可是我向你保證,我的身心都是屬于你一個人的。”
“……”
慕嫣閉了閉眼,“紀晗。”
紀晗放下手中筷子,站起身,牽起她的手,貼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認真專注說:“你知道,不管我喜歡的是豬肉還是牛肉,最寶貝的都是你這塊心頭肉。”
“……”
坦白講,慕嫣天生缺乏浪漫細胞,那些用來對付小女生的土味情話在她這里一概不管用。她起一身雞皮疙瘩,把手抽回來,“你冷靜點,先吃飯。”
從飯?zhí)贸鰜恚瑑扇耸譅恐郑o晗說:“你今晚不是要去醫(yī)院探望慕院長?我陪你一起去吧。”
慕嫣是個孤兒。
和廣義上那種因為雙親意外身故,又無親戚可以收留,才被迫無奈送到福利院的孩子不同。她是打從一出生就被丟棄在慈心兒童福利院門口。那是一個嚴寒的冬天,氣溫只有幾度,襁褓中的嬰兒才將將出生,臍帶血跡未干,便被父母殘忍拋棄。
是慕明慈撿到她,把她帶回福利院照顧。
當然,這些都是長大后,慕明慈同她講的。慕嫣天生缺乏愛人能力,聽慕明慈談起這些過往時,她內(nèi)心猶如一口枯井,像是在聽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無任何波瀾。
她對親生父母并不好奇,也無找尋的欲望。福利院中像她這樣的孩子不少見,有一出生即被拋棄的,大多是患有重疾的兒童。
可是慕嫣四肢健全,身體素質(zhì)良好。唯一的可能,只有性別歧視。
來到醫(yī)院,病房里醫(yī)生正例行為慕明慈檢查身體。慕明慈前段時間心梗住院,經(jīng)過及時搶救脫離危險,但慕明慈本就患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醫(yī)生建議盡早為慕明慈安排心臟搭橋手術(shù)。
慕明慈原是一位人民教師,退休后與幾位老教師共同創(chuàng)辦了慈心兒童福利院。慕明慈半生貢獻給了慈善事業(yè),幾十年間收留的孤兒不下千名,福利院中的每一名孩子,她都視如己出。
盡管在社會上享負盛名,但到底做慈善的不是做生意的,這次突發(fā)疾病入院,又被告知需要進行手術(shù),前后加起來至少十幾萬的費用,讓慕明慈看上去不免又蒼老了幾歲。
因為私人創(chuàng)辦的福利院,政府每年只會固定撥給少部分款項,其他全靠社會上愛心人士的捐助。福利院發(fā)展至今規(guī)模不小,孩子們的日常開銷、教師工資,以及一些重疾兒童每月的護理、手術(shù)費用,樣樣都是大頭。
慕明慈平日節(jié)省,當年拿到的一筆退休金和全部存款,早已投入進了福利院的運作,以至于現(xiàn)在連十幾萬的手術(shù)費都掏不出來。
“今天感覺怎么樣?”病床前,醫(yī)生溫聲問。
“感覺很好。”慕明慈面色看起來比前幾天好了不少,她沒敢跟醫(yī)生說,昨晚心絞痛的事。她活到了這把年紀,對福利院里的事勞心勞力,有點病痛在所難免。實在不行,也不想拖累孩子。
慕明慈留意到慕嫣捧著花進來,立刻緩和了神色,笑著對醫(yī)生說:“你看看,我女兒來了。”
在福利院中,孩子們一般都喊老師們作“叔叔阿姨”,喊慕院長“媽媽”。
慕嫣把花束放在床頭柜上,牽住慕明慈的手。
慕嫣是慕明慈的驕傲。
這些年,慕明慈接收又送走的孩子無數(shù)。除了患有重疾的兒童,福利院會一直照顧著。而身體健康、心智正常的孩子,福利院除了提供日常生活外,還會供他們讀書。能夠考上大學的,福利院也會提供生活費和學費。
其中一部分孩子,會在少時被人領(lǐng)養(yǎng)。
但無論是出來社會的,抑或被領(lǐng)養(yǎng)帶走的,長大后又重新回到福利院的是少數(shù)。對于大多孤兒來說,福利院并非是留下美好回憶的地方。
慕嫣經(jīng)歷過兩次被收養(yǎng),又被退回,此后一直跟在慕明慈身邊。慕嫣十分懂事,又生得漂亮聰明,她是福利院收留的孩子中為數(shù)不多考上大學的。
藝術(shù)學院費用很高,她為了不增加福利院的負擔,一直是半工半讀,在學校申請獎學金。平時兼職拍廣告短劇的收入,也會拿出一部分以支持福利院的日常運作。
紀晗跟著慕嫣身邊坐下,規(guī)規(guī)矩矩地喊了聲:“媽。”
慕明慈笑著回應,心中卻嘆惋。
男孩子好是好,可太年輕稚嫩,家世又太好,大抵是從小被寵著長大的,和慕嫣的生活環(huán)境相差實在太多。
慕嫣一直是她最心疼的孩子,可孩子漸漸長大了,有什么事也不會同小時候那樣,總與她分享。更何況慕嫣從小心思就比別的孩子深些,更懂得揣度人心。
慕嫣上大學后交往的,都是有錢人家的男孩子。
紀晗坐下沒多久便被一通電話叫走,趁著他出去的這檔空隙。慕明慈忍不住開口:“嫣嫣,不是我要管你的私生活,而是有的時候,我們不能被一時的利益蒙蔽了眼睛。”
慕明慈做了大半輩子的人民教師,根正苗紅的思想浸潤在她的骨子里。然而她很清楚,在福利院中長大的孩子,因為從小缺乏真正的父母雙親的關(guān)愛,不像社會上別的孩子那樣,有健全的家庭氛圍,長大后或多或少會存在些心理上的問題。
哪怕從外表上,他們看上去和一般人別無二樣,甚至更加懂得圓滑處世。
“我知道的。”慕嫣神情平淡,牢牢握住慕明慈的手,“您別操心這些,好好休養(yǎng)身體。”
慕明慈又是一聲嘆息。
慕嫣起身替她檢查點滴情況。
離開病房,紀晗還在走廊那頭打電話。剛才余光瞥見他的來電顯示,是他母親打來的。這段時間慕明慈住院的費用,都是由紀晗墊付的。慕嫣平時雖勤工儉學,但到底存了不了多少錢。
為了慕明慈的手術(shù)費,紀晗還和家里人大吵一架。紀家是有錢,可他父母向來不支持他和慕嫣來往,是紀晗鐵了心思要跟她在一起。
通話間隙,紀晗朝她這頭遙遙望來,示以安慰的笑容。
慕嫣收回目光,和面前主治醫(yī)師交談。
“我知道媽媽總不肯跟我說實話,她一直有心絞痛的毛病。手術(shù)的事不能再拖了,請您先替我們安排,手術(shù)費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主治醫(yī)師頓了頓,“手術(shù)費已經(jīng)有人繳清了。”
“什么?”慕嫣一愣。
“是位姓陸的先生。”主治醫(yī)師解釋說,“而且手術(shù)時間也已經(jīng)安排上了,就在這個月底,請了國內(nèi)最好的專家團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