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開學(xué)，蘇薇在一班，沈嬌和李思潔在四班。新同桌是三中考過來的一個男生，叫夏邑龍，戴著古板的眼鏡，不太愛講話。班上有一半都是本校升上來的，有幾個她見過，但是喊不出名字。只是她沒想到，謝坤居然跟自己在一個班上，隔著一條過道，坐在她的斜后方。蘇薇掃了一眼，沒有理會。那些女生倒是聚在一起，時不時地偷看她，又轉(zhuǎn)過去講話。班主任是個和藹的數(shù)學(xué)老師，組織著大家開始自我介紹。上面的人一說到自己住在哪兒，下面就有人應(yīng)：“我也住那邊！可以一起回家！”蘇薇抿了抿唇。到她了，她在黑板上寫自己的名字，轉(zhuǎn)過來對著幾十張面孔說：“大家好，我叫蘇薇。”三年前的記憶浮現(xiàn)在腦海里，教室里很涼快，他們開著新安的空調(diào)，她拿著粉筆的手卻出汗了，手掌被染了顏色。她繼續(xù)說：“我住在海語江山。”她看見謝坤錯愕的目光，下邊有個女生說：“我也是！”她捏著粉筆的手松了些，“我喜歡唱歌，喜歡吃糖，希望和大家能成為好朋友。”下面響起掌聲，她慢慢走下去，她在想，自己再也不是三年前自卑的鄉(xiāng)下小孩了。
　　開學(xué)第一天，蘇薇領(lǐng)了書和軍訓(xùn)服，班主任王老師在講臺上講事情。后面兩個女生突然小聲說：“哎呀你看，外面來了個帥哥。”蘇薇也轉(zhuǎn)過去看，走廊上，陳哲背對著欄桿，兩只手臂往后撐在上面，露出勁瘦的小臂，頭仰起來，可能是上高三了沒再去校隊踢球，白了很多。他像不知道熱一樣，暴露在那一片陽光下，下頜線像刀切的，線條流暢。后面兩個女生還在說：“好帥啊，不知道臉到底什么樣！”“你看他喉結(jié)好…”“你怎么這么猥瑣！”蘇薇正想看看他的喉結(jié)，陳哲突然低下頭，發(fā)現(xiàn)蘇薇在看他，笑了一下。單眼皮，高鼻梁，翹起的嘴角，白色T恤，黑色運(yùn)動短褲，瘦，但是又有肌肉線條，嘴角提起，有點(diǎn)痞。她轉(zhuǎn)過頭來，發(fā)現(xiàn)班上很多女生都在往陳哲那邊看，還在時不時竊竊私語。“好了，我就講到這里，同學(xué)們回家注意安全，記得明天穿軍訓(xùn)服來學(xué)校。”蘇薇站起來收拾東西，走出后門的時候聽見旁邊兩個女生在推搡著說誰去要微信。蘇薇想著這男的怎么這么招蜂引蝶。陳哲走到她旁邊，看著她滿臉不爽，問她：“誰欺負(fù)你了？”“你！”陳哲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我？”“世風(fēng)日下，道德敗壞，你來我們班造成的影響你知道有多大嗎？”陳哲瞇了瞇眼睛，不知道她在說什么。“你知道有多少花季少女要墮入迷途嗎？又有多少好學(xué)生無心學(xué)習(xí)！”蘇薇皺著眉轉(zhuǎn)過來看他，只是身高差，他看不清陳哲的表情。蘇薇還在憤憤不平：“這影響可不太好！你得注意點(diǎn)，一個學(xué)生隨便收拾不就行了，搞這么多花里胡哨的。”“我怎么花里胡哨的？”“你…你脖子上戴項鏈！”旁邊有人擠了一下，蘇薇走在樓梯上差點(diǎn)摔倒，陳哲一下子把她拉過來，蘇薇沒好氣地轉(zhuǎn)過來說：“高三了還挺閑。”陳哲挑眉，不知道哪兒得罪她了。他們并肩走出教學(xué)樓，蘇薇才想起來問他：“你沒放學(xué)吧。”“沒放。”“那你干嘛？”“我來看看你的新班級怎么樣。”“切～”蘇薇想到剛剛那些女生，皺著眉說：“別來我教室了下次。”“怎么了？”“來給我找嫂子？”陳哲看著她瞪著的眼睛，撇著嘴氣鼓鼓地像只河豚。沈嬌突然在三樓喊她：“薇薇！”蘇薇看上去，招招手讓她下來。陳哲跟蘇薇說：“行了，我還要回去上課。有什么事來我們班找我，五樓，三班。我走了啊。”說完就走了，他遇到沈嬌，抬著眉抬了下頭，算是打招呼。還裝酷呢，真沒禮貌，沈嬌理都不理直接走了。她走到蘇薇面前沒好氣地說：“我是瘟神？我下來他就走？”“他回去上課。你剛放嗎？”“我放半天了，剛剛?cè)タ戳撕朴睿瑏砟銈儼嗾夷憧吹饺硕甲吖饬恕！薄罢l叫你不先來看我，重色輕友！”沈嬌挽著她的手甩了甩，哎呀一聲，拉著蘇薇走了。“李思潔呢？”“我怎么知道，我跟她又不熟。”“你倆都住校，又是一個班的，以后就熟了。”沈嬌想了想說：“可能吧，老感覺跟她不是一路人。”“她人很好的。”兩個人聊著聊著走到女生宿舍門口，又說了幾句，沈嬌說：“有事找我啊，別穩(wěn)著。”蘇薇覺得好笑，回她一句：“好好好，女保鏢。”沈嬌翻個白眼，兩個人笑了兩聲就分開了。蘇薇高中生活的第一天，似乎還不錯。
　　懷遠(yuǎn)中學(xué)高一開學(xué)要進(jìn)行為期一周的軍訓(xùn)，教官是學(xué)校的體育老師，這種形式主義，沈嬌直接請假回家躺著了。蘇薇穿一套軍訓(xùn)裝，站在烈日下汗流浹背。體育老師在樹蔭下站著，讓標(biāo)兵帶著練方隊，練到第四遍，蘇薇感覺自己嗓子快要冒煙了，下課鈴響了，義勇軍進(jìn)行曲緊接著響起。教官站起來吹著哨子指揮方隊跑去羽毛球場，得把操場空出來，其他年級要下來做課間操。跑到羽毛球場，教官讓大家休息十五分鐘。趙婷婷問蘇薇要不要去小賣部，蘇薇感覺自己的嗓子吞了一萬斤黃沙，再不喝點(diǎn)水等會開口就成八十歲老太了。她點(diǎn)點(diǎn)頭，兩個人往小賣部走。蘇婷婷是方隊里站在自己旁邊的女生，有點(diǎn)黑，個高腿長，梳著馬尾，五官平平，就是太瘦了，顴骨有點(diǎn)高。她是其他學(xué)校升上來的，對這個學(xué)校不是很熟悉，好像并不渴，一路上吐槽這該死的軍訓(xùn)和毒辣的天氣。蘇薇帶著她來小賣部，人太多了，趙婷婷讓蘇薇先排著隊，她手長，個子又高，很快拿到兩瓶冰水，擠了一會，過來的時候正好排到蘇薇。她們結(jié)了帳出去，蘇薇想去看看那些人做課間操，她還沒有作為旁觀者看過。她們在操場外邊走，開始看誰做得標(biāo)準(zhǔn)，誰做得奇怪，捂著嘴偷笑。走到高三那邊，蘇薇看見了站在最后一排的兩個男生的背影很像余舟和陳哲，她有點(diǎn)近視，不太確定。她拉著趙婷婷走到他們正后面，操場人多，高中部排在初中部后面，蘇薇和陳哲中間只隔著操場外的護(hù)欄和幾排看臺。“薇薇，你看那個是不是那天在教室外面等你那個啊？”蘇薇睜大眼睛轉(zhuǎn)過頭來看趙婷婷：“你也看見了？”“大家都看見你過去和他說話了，你們是不是在…”趙婷婷搞怪地挑著眉毛，蘇薇被逗笑了，連忙否認(rèn)：“那是我哥！”“這樣啊…”趙婷婷沒了八卦的興趣，又問：“親哥啊？”蘇薇搖搖頭，“表哥？”蘇薇又搖頭，“你的社會大哥？”蘇薇沒想過趙婷婷會說這種話，一下子笑出聲來。正好廣播停了，站在后排的幾個男生都轉(zhuǎn)過來看，陳哲一轉(zhuǎn)過來，就看到蘇薇穿著迷彩服，戴著軍帽，一張臉曬得通紅，臉上掛著笑，露出她的梨窩，聲音有點(diǎn)大。蘇薇聽見周圍突然詭異地安靜下來，有些尷尬，急忙收斂住笑，就看著不遠(yuǎn)處陳哲走上了看臺，往這邊過來。他走到看臺最上邊，和蘇薇隔著一道圍欄。蘇薇看著他走過來心里緊張，做完操還要收隊集合，這個人怎么直接過來了！她向陳哲喊“回去啊！”陳哲不管，笑著喊她一聲：“薇薇。”趙婷婷看著兩個人之間說不清楚的曖昧氛圍，更肯定了心里的猜想，她說了一句我過去等你，轉(zhuǎn)過去走到一個樹蔭下時不時往這邊看。蘇薇惱怒地問他：“干嘛！不回去集合啊！”陳哲笑：“老師開會去了，沒來。”蘇薇偏頭看過去，也看不太清楚，只看到那隊伍一下子解散了，應(yīng)該真沒來。“軍訓(xùn)累不累？”“累！累得我吐泡泡！”吐泡泡，什么東西。蘇薇擰開瓶蓋又喝了一口水說：“你怎么不來給我送水，你以前踢球我都來。”“我這不是要上課。”“高三剝奪了你們課間休息的權(quán)力？”陳哲覺得好笑，她像個小霸王，假裝無奈：“好好好，我下課給你送。”蘇薇得意地哼了一聲，陳哲問他：“怎么累得你吐泡泡？”“我嗓子干，干得我要吐泡泡了。”陳哲被逗笑了，他從包里摸了兩片濕巾紙遞給她。蘇薇接過來，撕開包裝，想著他隨身帶紙，現(xiàn)在還帶濕巾紙，打趣地說：“小娘炮。”“什么？”陳哲皺著眉，蘇薇擦了下臉，看到他的表情，黑漆漆的眼睛看起來隨時要發(fā)火。蘇薇連忙說：“我走了啊，要集合了！”“你那張破嘴，誰還給你送水。”蘇薇忙說：“哎呀我開玩笑。”看陳哲還是皺著眉，她又說：“我錯了，哥。”陳哲眉頭微動，沒有表情。蘇薇又說：“我錯了，哥哥。你可別不給我送水了。”她第一次叫他哥哥，陳哲心里被什么東西擊中了，內(nèi)心古怪，并沒有想象中的快樂。他沒說話，轉(zhuǎn)過去走了。蘇薇看見他的背影，嘟囔了一句小氣鬼，拿著濕巾去找趙婷婷，遞給她。趙婷婷以她5.0的視力觀察了老半天，想要挖掘一些細(xì)節(jié)來佐證自己的猜想，他拿出濕巾的時候，她在空中給他們倆畫出粉紅泡泡，然而那個男生突然皺起的眉和冷漠神情把泡泡一個個戳破，曖昧氛圍一下子在三十度的高溫里結(jié)冰。明明一開始那男生看上去還挺溫柔，后來他面無表情離開的時候看上去像這個世界欠他幾百萬，她忍不住問蘇薇：“你惹他生氣了？”蘇薇撓頭，把帽子抓亂了，也覺得煩躁，就說：“沒有。”趙婷婷還想問，看蘇薇煩悶的表情還是閉嘴了。蘇薇還是覺得，陳哲這人開不起玩笑。
　　不遠(yuǎn)處，沈嬌站在樹蔭下，她從陳哲摸出濕巾紙的時候注意到他們，看著陳哲冷漠的臉，覺得這個男生真的很奇怪，明明遞了東西，還黑著一張臉。操場上的人陸續(xù)走過來，她喊了一聲蘇薇，從人群中穿過去，但是那兩個人已經(jīng)走了。
　　蘇薇軍訓(xùn)了一周，第二天開始每天都能收到幾瓶水。有些是其他班對她有意思的男生給的，有些是謝坤給的，還有些是陳哲給的。她只喝陳哲給的，其他的分給了班上其他幾個女生。一開始蘇薇覺得不好意思，自己那天說他娘炮，他下課這么點(diǎn)時間還給自己送水，陳哲倒是無所謂，他經(jīng)常遲到，老師們都習(xí)以為常。
　　軍訓(xùn)結(jié)束了，蘇薇每天都抹防曬，沒怎么黑。她的劉海長了，被夾上去，露出飽滿的額頭，原本可愛的臉看上去有些成熟。陳哲給蘇薇發(fā)了消息，沒有人回，他下課去找她，想讓她中午放學(xué)跟自己一起回家。他走到蘇薇班后門，看到蘇薇背對著他和兩個男生講話，他走近一點(diǎn)聽到蘇薇說：“我沒微信。”原來是追求者。小小年紀(jì)，桃花倒是不少。陳哲喊她一聲：“薇薇。”那兩個男生也看過來，疑惑地看著他，蘇薇怕別人認(rèn)為這是她男朋友，便喊了一聲：“哥！你怎么來了。”原來是她哥。陳哲聽著她喊，心里不太舒服，皺著眉還是沒有發(fā)作，他走過去掃了那兩個男生一眼，他長得高，皺著眉看起來有點(diǎn)兇，像是一柄利劍，他們有點(diǎn)尷尬，悻悻地走了。陳哲看她：“以后別喊我哥。”蘇薇莫名其妙地說：“那我喊你什么？你自己說的我是你妹妹。”“別喊。”陳哲皺著眉，表情很冷，蘇薇有點(diǎn)無語，心想這男人真善變啊。陳哲緩了緩，表情松下來問她：“中午跟我一起回去？”“嗯？”“我跟你順路。”陳哲看她有點(diǎn)不情愿地樣子，又問：“有人一起了？”蘇薇想到她自我介紹那天有個女生說她也住在海語江山，她現(xiàn)在都記不得是誰了，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說：“沒有。”“放學(xué)在下面等我。”。蘇薇進(jìn)教室，有幾個女生看見她進(jìn)來馬上轉(zhuǎn)過去，謝坤也在看她。上課的時候，謝坤傳了個紙條過來，蘇薇覺得煩，又覺得幼稚，看都沒看直接扔夏邑龍綁在兩張桌子中間的垃圾袋里。謝坤又傳了幾張過來，后面的女生有點(diǎn)不耐煩，最后一次，她遞給蘇薇的時候說了一句：“你們兩個別影響別人！”蘇薇心里憋著火，她也不想影響別人，她打開紙條看，謝坤的字倒是不丑，她以前沒注意過，謝坤好像除了欠揍，成績中等，數(shù)學(xué)還挺好。紙條上寫著“你把我微信同意了，我不在班上煩你。”蘇薇周一到周五手機(jī)都交給唐詩保管，周末才給她，她不知道謝坤怎么知道她的聯(lián)系方式，什么時候加的她。她在紙條背面寫：“別他媽來煩我！我說了這輩子不可能原諒你”蘇薇直接轉(zhuǎn)過來把紙條丟到謝坤桌上，轉(zhuǎn)過來對上生物老師嚴(yán)肅的臉，生物老師指著蘇薇說：“那位女同學(xué)！上課別搞小動作！”蘇薇氣得翻白眼。
　　中午放學(xué)，蘇薇在樓下等陳哲，李思潔和沈嬌一起下來，打了招呼之后去食堂了，蘇薇等了一會，看見一個女生跟在陳哲后面，一直笑著在說什么，陳哲臉上沒有表情，他步子很快，走到蘇薇旁邊。那女生看見蘇薇停了腳步，表情有些錯愕，蘇薇也不想理，拉著陳哲走了。蘇薇開口：“你的桃花還挺多啊。”陳哲回懟：“哪有我們薇薇公主多。”“別叫這么惡心！”她又問：“你中午放學(xué)都一個人回家啊？”“有時候舟不去找愛兒，就跟我一起。”“哦。”蘇薇對余舟和愛兒的事已經(jīng)沒有太大的感覺了。“他們倆過完年就出國了。”蘇薇有點(diǎn)驚訝：“去哪兒啊？”“美國。舟他們家里安排的，愛兒也不想就混個職高。”她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有錢人相約留學(xué)，他們已經(jīng)到了為將來做打算的年紀(jì)了呀。蘇薇問他：“那你呢？”陳哲笑著說：“我就考懷遠(yuǎn)大學(xué)。”蘇薇知道陳哲成績還不錯，但是懷遠(yuǎn)大學(xué)是雙一流，不太好考。蘇薇斜著眼打量他，小聲地說：“天上有牛飛，地上陳哲吹。”陳哲笑了一聲，神采奕奕地說：“小爺我從來不吹牛皮。”蘇薇像看中二少年一樣看他，翻個白眼聳著肩搖頭往前走。身后又是陳哲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