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8章 思想工作(二)
大清的體制與歷朝歷代都不同,阿哥們開府建牙乃是祖制,這就造成了阿哥們都是門下奴才眾多,但凡有點本事的,都能身居高位,算是沾了阿哥們的光,可反過來說,阿哥們一旦失了勢,那其門下的奴才也全都得玩完,甚至連改換門庭的機會都沒有,換而言之,四爺一旦倒了霉,年羹堯一準也得吃不了兜著走,這一點,年羹堯是一早便清楚了的,然則話又說回來了,就算四爺被處死,他年羹堯只要不舉起反旗,卻也不會被牽連得太過,大不了也就是削職為民罷了,性命還是無憂的,倘若是能找機會脫了籍,未見得便沒有再起之可能,奈何當初年羹堯輕信了鄔思道的分析,已是將兵馬輜重都調(diào)出了四川,眼下要退,也已是難了,眼下似乎還真就只有起兵一條路可走了的。
起兵之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沒那么簡單,最為關(guān)鍵的是這個決心不好下,饒是年羹堯都已是清晰地意識到了危險即將來臨,可真要其立馬舉旗造反么,他卻還是有些患得患失,沒旁的,他年羹堯兵少,而十四爺兵多將廣,又都是百戰(zhàn)之師,倘若真將糧秣給了十四爺,萬一要是十四爺當場便翻臉,他便是有著三頭六臂,也斷然逃過一死的,該如何跟十四爺那頭妥善周旋,就成了年羹堯心中一道難以繞過去的坎,哪怕這月余以來,年羹堯已是就此事反復(fù)推演過多回了,卻還是難言萬全,一念及此,年羹堯?qū)Υ朔么笾饕獾泥w瘸子便是滿肚子的怨氣。
“來人!”
年羹堯在中軍大帳里呆坐了良久,思緒紛亂不已,卻始終難以下定一個最后的決斷,心浮氣躁之下,這便伸手重重地一拍文案,高聲斷喝了一嗓子。
“末將在!”
聽得內(nèi)里的響動不對,原本侍候在帳外的中軍官年嘉嚴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忙一掀簾子,大步從外頭行了進來,疾步搶到近前,一躬身,緊趕著應(yīng)了諾。
“去,將東美(岳鐘琪的字)給本督喚了來。”
年羹堯眉頭微皺地掃了年嘉嚴一眼,語帶不耐之意味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稟大將軍,岳將軍午前便出了營,說是陜安道臺林思安的長子慶生,邀其前去赴宴,是時大將軍不在,岳將軍來告過假,末將以為應(yīng)是無甚大事,也就沒阻攔。”
聽得年羹堯這般吩咐,年嘉嚴趕忙一躬身,出言解說了一番。
“嗯,那就算了,爾且去其營中留個話,若是東美回營,就讓其趕緊來此一行,本督有緊急要務(wù)要議,去罷。”
林思安與岳鐘琪乃是同鄉(xiāng),早年間還有同窗之誼,這一點,年羹堯倒是清楚的,此時聽得岳鐘琪去赴了林思安的宴請,自也不覺得有甚奇怪之處,也就沒去細想,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之后,隨口便交代了一番。
“喳!”
一聽年羹堯這般吩咐,年嘉嚴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應(yīng)了諾,便即自行去辦理諸般事宜不提。
“嗯……”
年羹堯沒去管年嘉嚴的離去,在文案后頭發(fā)了好一陣子的呆之后,這才長出了口大氣,一伸手,將擱在文案一角的地圖拽了過來,抖手攤將開來,眉頭緊鎖地死盯其上,就此陷入了沉思之中……
“兆言(林思安的字)老弟,你這都搞的是甚玄虛么?”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年羹堯在中軍大帳里冥思苦想著,卻說其副將岳鐘琪興沖沖地領(lǐng)著幾名戈什哈去赴了同鄉(xiāng)好友林思安的宴請,與當?shù)毓偌澮坏篮蒙鷷筹嬃艘换兀┝耍直涣炙及餐现呦蛄藘?nèi)院,說是偶得了一件奇珍,要請岳鐘琪一道好生欣賞上一番,對此等之好意,岳鐘琪自不好出言拒絕,可也不是很樂意,只能是苦笑地敷衍著。
“東美兄不必多問,嘿,請恕小弟賣個關(guān)子,到了便知,走罷,就幾步路而已,來來來,小弟為您引道還不成么?”
林思安與岳鐘琪都是在成都府長大的,盡管彼此的祖籍其實并不相同,可一向卻是以同鄉(xiāng)相交,二人在年輕時還有過數(shù)年的同窗之誼,關(guān)系一向密切,只不過后來岳鐘琪習武,而林思安習文,各自有所成就之后,彼此間方才疏遠了些,可書信往來卻還是不少,算得上是摯友,雙方間倒也無甚須得客套處的,哪怕明知道岳鐘琪想早些趕回軍營,可林思安卻并不想讓其便這么走了,笑呵呵地賣了個關(guān)子,引領(lǐng)著岳鐘琪便往內(nèi)院里行了去。
“罷了,罷了,算為兄怕了你了。”
這一見林思安如此神秘作態(tài),岳鐘琪實在是無奈得緊,只能是客隨主便上一番,任由林思安引領(lǐng)著進了內(nèi)院,一路說說笑笑地便往書房趕了去,只是方才剛轉(zhuǎn)過屏風,岳鐘琪卻是猛然站住了腳,滿臉戒備之色地望著早已端坐在主位文案后頭的一名年輕人。
“兆言老弟,你這是何意?”
岳鐘琪今兒個雖是喝了些酒,但并未過量,腦筋自是轉(zhuǎn)得極快,立馬便猜出了那名年輕人就是林思安所言的珍寶,心下里當即便警醒了起來,飛快地掃了那名年輕人一眼,卻并未認出此人之來歷,只是隱約覺得似乎有些面熟,可卻怎么也想不出在哪見過,眉頭不由地便微皺了起來,不滿地橫了林思安一眼,語帶不悅地發(fā)問了一句道。
“此事與林道臺無關(guān),是本王要見你。”
不等林思安作出解釋,端坐在文案后頭的年輕人已是神情威嚴地開了口。
“本王?你是……,啊,末將四川提督府副將岳鐘琪參見仁親王殿下!”
那年輕人一開口便是“本王”,頓時便令岳鐘琪嚇了一大跳,腦筋一激靈,這才想起了是在何處見過了此人,心頓時便慌了,趕忙搶到了近前,一個標準的打千,高聲地見了禮。
“岳將軍,三年不見了,爾還是這般之壯實,不錯么,免了,且平身罷。”
敢在這兒稱本王的不是別人,正是弘晴――自裝病瞞過了鄂海等人之后,弘晴并未在西安多逗留,領(lǐng)著李敏行等幾名侍衛(wèi)高手連夜便離開了驛站,躲過了周邊監(jiān)視的諸多暗探,乘“尖刀”西安分舵事先便備好的馬匹,一路急趕到了眉縣,取褒斜道進了漢中,并于昨兒個找到了林思安的府上,憑著密詔等信物取得了林思安的信任,并安排其出面在今兒個宴請岳鐘琪,目的么,只有一個,那便是弘晴打算爭取岳鐘琪的反正。
“謝王爺隆恩!”
岳鐘琪三年前,由年羹堯舉薦出任副將之際,曾回朝中述職,是時,因著機緣巧合,曾在老爺子處見過弘晴一次,彼此間卻并未有過交談,故而,岳鐘琪才會一時間想不起弘晴的來歷,可這會兒聽得弘晴道出了三年前之事,心中僅存的一絲疑慮也已是盡消了去,待得聽弘晴叫了起,自不敢稍有遷延,忙不迭地謝了恩,而后方才站了起來,但并不敢追問弘晴突然出現(xiàn)在此地的緣由,而是擺出了副恭聽訓(xùn)示之乖巧模樣。
“陛下有密詔在此!”
弘晴并未與岳鐘琪說甚寒暄的廢話,而是霍然而起,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黃絹蒙面的詔書,雙手捧著,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噗通!”
弘晴此言一出,岳、林兩人都站不住了,忙不迭地齊齊跪倒在了地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驚聞西北有變,朕心甚憂,特令仁親王弘晴為欽差,總制西北軍政大局,凡四川、陜西、甘肅、青海、山西之諸般軍政事宜,皆受仁親王之節(jié)制,有敢違抗者,便是謀逆之惡行,當夷滅九族,欽此!”
弘晴冷冷地掃了岳、林二人一眼,而后方才不緊不慢地將圣旨展開,悠揚頓挫地宣了起來。
“臣等遵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聽是這么道旨意,岳鐘琪的心頭當即便是一沉,一股子不太美妙的預(yù)感便已是不可遏制地狂涌上了心來,但卻不敢有甚失禮之處,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慌亂,緊趕著磕頭謝了恩。
“陛下之旨意已宣完,然,另有一物事,還請岳將軍過目。”
盡管岳、林二人已是照著朝規(guī)謝了恩,然則弘晴卻并未叫起,而是隨手將圣旨擱在了文案上,又從衣袖里取出了一支金色令箭,雙手持著,朝岳鐘琪示意了一下。
“啊……,末將恭聽王爺訓(xùn)示!”
聽得弘晴這般說法,岳鐘琪立馬狐疑地抬起了頭來,往那金色令箭上一看,立馬便認出了那支金色令箭赫然就是御用的調(diào)兵令,忍不住便驚呼了一聲,有些個慌亂地低下了頭,語帶顫音地應(yīng)了一聲。
“很好,岳將軍與年羹堯一道率大軍前來漢中,所為何事,可能說與本王聽聽么,嗯?”
弘晴依舊不曾叫起,不緊不慢地將密詔以及金色令箭都收穩(wěn)妥了之后,這才打著官腔地發(fā)問道。
“這……”
岳鐘琪從軍近十年,原本只是個納捐同知,后轉(zhuǎn)了武職,就一直在年羹堯手下任事,其之所以能在短短七年時間里爬升到了副將之高位,靠的正是年羹堯的提攜之功,正因為此,當初年羹堯集結(jié)大軍出川之際,岳鐘琪明知其中有蹊蹺,卻也不聞不問地裝著糊涂,可這會兒聽得弘晴點明,岳鐘琪當場便有些吃不住勁了,遲疑著不敢給出個明確的答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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