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余震連連(二)
中秋將至,天卻并不見涼,反倒是更燥熱了幾分,尤其是這等午間時分,哪怕是僅著一件單衣,也能熱出一身的大汗來,然則鄔思道卻顯然并不甚在意這等難耐的燥熱,端坐在幾子前,持筆速書著,揮灑自如間,一副狂草已是躍然紙上,筆勢相連而圓轉(zhuǎn),字形狂放多變,頗得草圣張旭之神韻,一見這等神作,邊上侍候著的幾名書童全都情不自禁地叫好不迭,可鄔思道卻并無甚得意之神色,僅僅只是淡然地笑著,一派的風(fēng)輕云淡之從容氣度。
“王爺回來了。”
鄔思道的好心情并沒能保持多久,但聽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中,一臉晦氣的四爺已是拖著腳從屏風(fēng)后頭轉(zhuǎn)了出來,理都沒理那幾名書童的見禮,勾著頭行到了正中的文案后頭,一撩衣袍的下擺,重重地跌坐了下來,一見及此,鄔思道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不過么,倒也沒急著出言追問根由,而是心平氣和地打了個招呼。
“嗯……”
四爺?shù)男那轱@然是差到了極點,哪怕是鄔思道的招呼,四爺也不想多言,僅僅只是長長地出了口大氣。
“王爺,可是井陘之事出了甚岔子了么?”
鄔思道到底不是尋常之輩,盡管四爺僅僅只是一聲嘆息而已,他便已敏銳地察覺到了問題可能出在何處,心頭不由地便是一沉,自不敢大意了去,這便趕忙探問了一句道,
“唉……,敗了,了因無能,誤我大事!”
四爺之所以在午時趕回府上,自是準(zhǔn)備跟鄔思道好生議個對策出來,此際見鄔思道已然猜到了根底,四爺自不會有甚隱瞞了,但見其滿臉苦澀地?fù)u了搖頭,長嘆地感慨了起來。
“敗了?如何個敗法?”
盡管先前已然猜到了結(jié)果,可真聽得四爺親口證實,鄔思道的心還是不免為之一抽,只是事關(guān)重大,鄔思道也顧不得四爺作何感想,緊趕著便刨根問底地往下追問道。
“本王也不知詳情,只是從那混賬小子的奏報里得知了些消息,據(jù)其所述,井陘一戰(zhàn)共殲白蓮教匪徒九百八十九人,無一活口,本王還不知了因那禿驢到底是生是死,唉……”
一說起井陘之戰(zhàn),四爺?shù)哪樕阌l(fā)難看了起來,沒旁的,概因此事真要是鬧騰大發(fā)了去,實難保老爺子會不會震怒地痛下殺手,再說了,就算老爺子不死究此事,光是“血滴子”精銳盡喪的損失便不是四爺所能承受得起的,要知道四爺可不似八爺那般闊綽,為了組建“血滴子”這支死士勢力,四爺可是省吃儉用地投入了血本,而今精英一朝喪盡,叫四爺又如何能不傷心萬分的。
“竟會如此?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罷。”
井陘夜襲的計劃雖不是鄔思道擬定的,可整體作戰(zhàn)計劃他卻是知曉的,在其看來,如此之詳盡的計劃雖不能說完美無缺,可大體上來說,卻是幾盡完善的,不說三方聯(lián)軍之兵力已是弘晴一方的三倍有余,也不說三方聯(lián)軍里高手如云,就說兩路守關(guān)軍的兵力便足以滅掉弘晴所部,這等優(yōu)勢不可謂不大,可結(jié)果居然是弘晴贏了,還是全勝之姿,這令鄔思道自不免有些個難以置信。
“唉,據(jù)聞那廝在隊伍里暗藏了大量的火器,又暗中設(shè)伏,故此……”
四爺也不敢相信己方有著如此大的優(yōu)勢的情況下,居然還會落得個慘敗之結(jié)局,解釋了一句之后,便即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火器?唔……”
一聽四爺提到了火器,鄔思道的眼神立馬便是一亮,心下里已是有了些計較,只是尚未謀算萬全,卻是并未急著道破,而是眉頭微皺地思索了起來。
“稟王爺,八爺派人送來了封信,請王爺過目。”
就在鄔思道沉吟不定之際,卻見王府總管急匆匆地從屏風(fēng)處轉(zhuǎn)了出來,疾步搶到了四爺所坐的文案前,一躬身,將手中捧著的一封信函遞到了四爺?shù)拿媲啊?br/>
“嗯。”
這一聽又是八爺來信,四爺忍不住便是一陣火大,沒旁的,上回就是八爺來的信,否則的話,四爺還真就沒動手的想頭,而今八爺有來了這么一手,四爺怨氣勃發(fā)也就是難免之事了的,不過么,倒是沒當(dāng)場發(fā)作出來,而是冷著臉地吭了一聲,不耐地抓過了信函,用力撕開了封口,從內(nèi)里取出了張寫滿了字的紙張,飛快地掃了一眼,臉色頓時便精彩了起來,呆愣了良久之后,也沒多言,而是轉(zhuǎn)手將信紙遞給了鄔思道。
“這文章倒是可以做,卻未見得能成事,弘晴小兒既是敢如此恣意行事,想必是有了應(yīng)對之法,要動其根本恐難,然,分其權(quán)柄倒是有幾分希望。”
八爺?shù)膩硇糯蠖嗍呛训膹U話,啰啰嗦嗦地扯了一大通,說的都是家長里短罷了,唯有最后方才提了幾句火器的事兒,也就只說火器犀利無比,從井陘大捷便可見一斑,又說這等利器若不善加管制,恐遺禍無窮云云,至于如何管制么,卻是語焉不詳,從字面上看過去,此信也不過就是尋常問候私信而已,可內(nèi)里之意味卻又哪能瞞得過鄔思道這等有心人,只略一推算,便已明了了八爺?shù)乃阌嬛冢贿^么,鄔思道倒是沒反對去嘗試上一下的。
“嗯,依先生看來,若是讓歷兒去管,皇阿瑪可會允了?”
工部的火器之威著實是令人垂涎不已的,四爺自也不例外,此際聽得鄔思道這般說法,還真就起了將這等權(quán)柄掌控手中之心思,這便沉吟著發(fā)問了一句道。
“五五開罷。”
鄔思道想了想之后,這才給出了個不甚確定的答案。
“五成么?那倒不妨試上一試,只是老八那廝……”
五成的希望已經(jīng)不算低了,別說五成了,哪怕是只有一線的希望,四爺也想去爭取上一番,不為別的,只因火器的犀利實在是太誘人了些,誰能掌控在手,誰便有了圖謀大業(yè)的根基,四爺自不可能不心動的,然則對八爺提議此事的用心卻不免起了疑心,自不信八爺會毫無目的地支持己方。
“八爺所思不在此,呵,即便他想,陛下也斷然不會準(zhǔn)的,若依鄔某看來,八爺估摸著是想借勢將火器推廣下去,此無他,論及軍中勢力,當(dāng)以八爺為最,火器一旦普及,八爺必然受惠最多,從此一條看,此番八爺定會全力支持王爺無虞。”
鄔思道乃是當(dāng)世有數(shù)之智者,自是早就看破了八爺?shù)碾[藏之用心,此際見四爺對再次與八爺聯(lián)手頗有戒心,不由地便笑了起來,言語肯定地揭破了八爺?shù)恼鎸嵱靡庵凇?br/>
“嗯……”
一想到八爺在軍中的潛藏勢力之龐大,四爺自不免又犯起了躊躇,沒旁的,他在軍中也就年羹堯一名可用之才而已,別說跟八爺比了,便是跟三爺、十三爺相比,都差得無比遠(yuǎn),真要是火器普及了下去,四爺實在不敢保證自己在將來的那一刻能占到甚便宜的,舉棋不定之下,心情自不免更煩上了幾分,這一沉默便是良久,卻始終不曾有所決斷……
“陛下有旨,宣,仁郡王弘晴養(yǎng)心殿覲見!”
**前,奏事處總管秦?zé)o庸面無表情地看了眼跪倒在地的弘晴,拖腔拖調(diào)地宣了老爺子的口諭。
“孫兒領(lǐng)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自打離開了井陘,弘晴便一路往京城趕,奈何因著隊伍里不單有輜重,更有著大量的傷號,速度實在是快不怎么起來,從井陘到京師,整整走了三天,直到昨夜天將黑時,方才到了京師,自不可能適時去面圣,按朝規(guī),差使未交割前,也不能回自家府上,只能是在城外的驛站住了下來,今兒個一早便趕到了**外,遞了牌子請見,但并未等上多久,就得了老爺子的口諭,這會兒謝恩上一番,自也就是題中應(yīng)有之義了的。
“王爺,您請,陛下與諸位阿哥們都已在內(nèi)等著了。”
秦?zé)o庸顯然是有心要賣弘晴一個好,這一見弘晴起了身,緊趕著便出言提點了一句道。
“有勞秦公公了,您請。”
盡管秦?zé)o庸的提醒極其的隱晦,可弘晴卻是一聽便知個中蹊蹺,此無他,不過是在提醒弘晴事情有變罷了,而這,早就在弘晴的預(yù)料之中,卻也并不是太在意,當(dāng)然了,秦?zé)o庸遞過來的橄欖枝,弘晴卻是不會拒絕的,這便笑呵呵地一擺手,趁著雙方身形交錯之際,手指輕輕一彈,一張折疊好的百兩銀票子便已是神不知鬼不覺地順進了秦?zé)o庸寬大的衣袖之中,當(dāng)即便令秦?zé)o庸笑得老臉都皺成了朵菊花,不過么,也沒再多啰唣,而是殷勤地躬身為弘晴引著路。
呵,又要開始了,那就來好了!
養(yǎng)心殿離著**雖不算近,可也遠(yuǎn)不到哪去,一路走將下來,也不過就是半柱香的時間便已是到了地頭,臨進殿之前,弘晴始終沉穩(wěn)的腳步微微有個小頓,借此飛快地調(diào)整了下心態(tài),而后昂然走上了殿前的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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