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難測的來意(二)
這老東西想作甚?
蕭陸豐給出的卷紙上記載的都是些人名、住址以及身份,并不算多,攏共也就幾十個而已,然則無一不是白蓮教重要骨干,論及詳盡程度,比之先前何濤所送來的情報還有更多上一些,很顯然,這份情報應(yīng)當(dāng)是真的無疑,問題是蕭陸豐此舉用意何在卻是不好說之事了的,至少眼下弘晴一時間還無法看透其此舉所為何為。
“蕭掌柜能有效力朝廷之心,怕不是好的,只是此事涉及甚巨,須開不得玩笑,若個中有所差池,后果怕是不堪,蕭掌柜可能確保無虞否?”
蕭陸豐所要求的二十萬現(xiàn)銀,于旁人而論,或許是個巨大到無以復(fù)加的天文數(shù)字,可對于弘晴來說,卻并不算甚難事,無論是“八旗商號”還是“麒麟商號”,都能輕易調(diào)得出,實際上,“麒麟商號”山西分號里就有著不下三十萬兩的現(xiàn)銀——當(dāng)初從“日升錢莊”調(diào)出來的二十萬兩現(xiàn)銀壓根兒就不曾動過,滿足蕭陸豐的要求自是輕而易舉之事,不過么,在沒搞清蕭陸豐的真實用心之前,弘晴并不打算輕易答應(yīng)下來,而是眉頭一皺,神情凝重?zé)o比地發(fā)問了一句道。
“回王爺?shù)脑挘菝窀夷眯悦鼡?dān)保,此名單絕無半點虛假。”
蕭陸豐應(yīng)答得很快,弘晴的話音剛落,他便已是賭咒般地給出了保證。
“哦?本王倒是好奇得很,不知蕭掌柜的信心從何而來?”
名單自然不會有假,這一點,有何濤給出的情報來對比,弘晴自是心中有數(shù),但卻絕不會在此際表現(xiàn)出來,而是眉頭一揚,一派狐疑狀地往下追問道。
“王爺明鑒,草民因機(jī)緣巧合,救過一白蓮教香主之命,是時尚不知其乃白蓮教中人,也就糊里糊涂地收在了手下用事,今番白蓮教鬧事,竟敢謀刺王爺,實是大逆不道已極,我山西百姓無不義憤填膺,草民那名手下感于大義,決心棄暗投明,又因著感念草民的救命之恩,便想著將此功讓與草民,這才有了王爺手中的這么份名單,草民所言句句是實,絕無半點虛假。”
面對著弘晴的追問,蕭陸豐卻是半點都不慌,自信滿滿地給出了解釋。
“嗯,難得此人有這等明悟,也罷,此事且容本王與李撫臺商議之后再行定奪,至于蕭掌柜之所求么,也不甚難,事畢之后,蕭掌柜可備好質(zhì)押之物,本王自當(dāng)為爾籌謀一番,當(dāng)不致讓蕭掌柜失望了去便是了。”
幾番問答下來,弘晴已看出了蕭陸豐其人心思縝密,再扯將下去,也難從其口中得到甚有用之信息,自是懶得再多啰唣,這便沉吟地點了點頭,給了蕭陸豐一個明確的答復(fù)。
“謝王爺隆恩,草民自當(dāng)永銘五內(nèi),生生世世不敢或忘。”
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蕭陸豐立馬便跪伏在了地上,一派感激涕零狀地磕頭不已。
“罷了,爾且就回去等消息好了,來人,送客。”
弘晴任由蕭陸豐連磕了幾個頭之后,這才慢條斯理地虛抬了下手,官腔味十足地下了逐客之令。
“謝王爺隆恩,草民告退。”
弘晴的話音一落,侍候在書房門外的李敏行立馬大步行了進(jìn)來,一見及此,蕭陸豐自不敢再多啰唣,重重地磕了個響頭之后,便就此退出了書房,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這老東西耍的啥花招來著,是打算丟車保帥,還是壯士斷腕,又或是想瞞天過海?
對于蕭陸豐的諸般解釋,弘晴打心眼里便不信,甚或其提出的拆借二十萬兩現(xiàn)銀的要求,弘晴心里頭也不以為然,沒旁的,二十萬兩現(xiàn)銀雖是不少,尋常巨賈要想在短時間里調(diào)集出來,那是斷無一絲可能的,可對于有著八爺支持的蕭陸豐來說,卻未必會有多難,弘晴敢斷言即便自己不答應(yīng)蕭陸豐的請求,其之錢莊也不會真出現(xiàn)甚大礙難,若如此,其此番前來出首白蓮教的用心就很值得懷疑了。
八爺與白蓮教有瓜葛一事雖是個機(jī)密,知道的人極少,然則弘晴卻是例外,早在揚州辦鹽務(wù)案時,弘晴便已查到了根底,唯一不敢肯定的是八爺對白蓮教的掌控到了何等之程度,此無他,白蓮教說起來是個教派,可實際上卻只是一個松散的組織,各省,甚至是各府的白蓮教都未見得是一體的,彼此間的聯(lián)系也無甚緊密可言,基本上都是各自為政,八爺雖是勢力滔天,要想將各地的白蓮教全都統(tǒng)和在一起,顯然不太可能,正因為此,弘晴并不能肯定山西這頭的白蓮教是掌控在八爺手中的,如此一來,勢必存在著一種可能性,那便是蕭陸豐此舉是在借刀殺人,以謀求山西白蓮教的掌控權(quán)。
“這老東西還真是給爺出了個難題么!”
弘晴思來想去了良久,還是沒能搞清楚蕭陸豐此舉的真實用心之所在,可不管怎么說,打擊白蓮教都是勢在必行之事,在這一點上,弘晴卻是不會有半點的遲疑的,呢喃了一聲之后,也就不再去多想,轉(zhuǎn)而又埋首于公文之間,揮筆速書不已……
疑慮可以有,可在行動上卻是不能有絲毫的拖延,為防走漏消息故,次日一早,弘晴便即親自坐鎮(zhèn)巡撫衙門,督辦緝拿白蓮教匪徒一事,隨著一條條命令的下達(dá),不止是各府衙役們齊齊出動,各旗營、綠營也紛紛出擊,有若雷霆掃穴一般將太原附近翻了個底朝天,藏身于民間的白蓮教重要人物紛紛被擒拿歸案,一日之間,便已是塵埃落定,只是審訊的結(jié)果卻有些出乎弘晴的預(yù)料之外——所有被拿下的白蓮教徒竟無一人知曉刺殺弘晴之事的始末,也無一人知曉白蓮教山西一脈的首腦人物之下落,只知道白蓮教山西一脈的頭領(lǐng)是個男子,自稱“無生大帝”,平日里都作道士裝扮,四下游走各鄉(xiāng)各府,追隨者眾,只是自打刺殺案一發(fā),便已沒了蹤影,誰也不清楚此人眼下究竟藏身何處。
線索顯然是斷了,不止是被擒的白蓮教徒們供不出甚有價值的消息,便是連“尖刀”分舵也找不到那個“無生大帝”的下落,要想在短時間里查清刺殺案的真相顯然已是沒了可能,事已至此,弘晴也沒得奈何,自不敢因此案而耽擱了整頓金融秩序之要務(wù),只能是先將此案擱置在了一旁,全力投入到了“日升錢莊”與“八旗商號”的合并事宜中去。
“日升錢莊”乃是天下第一大錢莊,分號遍及各省,但凡大城市,基本上都有錢莊的分號在,規(guī)模自是不小,而“八旗商號”更是龐然大物,盡管不似“日升錢莊”那般分號眾多,可無論是政治影響力還是本身的經(jīng)濟(jì)實力,都比“日升錢莊”要強(qiáng)上了一大截,兩大巨頭的合并事宜自然不是件簡單的事兒,縱使此番“日升錢莊”是被迫簽了城下之盟,可真到了合并之際,為了自身的利益,扯皮倒灶的事兒卻也是避無可避,雙方談判小組時常為某一條款爭得個面紅耳赤,吵吵鬧鬧之事自是沒少發(fā)生,即便是有著弘晴這么個欽差王爺壓陣,談判的進(jìn)展也依舊難言樂觀。
時間可是不等人的,當(dāng)初弘晴可是當(dāng)著數(shù)萬請愿者的面,作出了三天即可開始提現(xiàn)的承諾,若是跳了票的話,不止是弘晴本人的聲譽(yù)要受影響,更麻煩的是萬一請愿者們再鬧將起來,怕就有民變之危了,而這,顯然不是弘晴可以承受之重,正因為此,一日半的談判過后,弘晴可就沒再給雙方談判小組再次扯皮的機(jī)會,拿出欽差王爺?shù)纳矸荩瑥?qiáng)勢無比地獨裁了一把,將各有爭議之處全都做出了最終之裁決。
弘晴要耍獨裁,那是誰都不敢反對的——“八旗商號”可是弘晴一手建立的,雖說弘晴本人在其中并無股份,也無任職,可真說到影響力與控制力的話,卻是無人能及,哪怕是掛著董事長名號的老爺子在“八旗商號”的具體事務(wù)上,說話也沒弘晴管用,他決定了的事,“八旗商號”前來談判的人員除了接受之外,卻是連異議都不敢說上一句的,至于康萬銘么,那就更不敢跟弘晴胡攪蠻纏了的,當(dāng)然了,弘晴的裁決基本上也做到了不偏不倚,雙方倒也沒啥可爭持的,事情遂就此定了盤。
康熙五十二年七月二十八日,改組后的“日升錢莊”更名為“工商銀行”,由康萬銘就任首任行長,并于是日正式開始營業(yè),得聞消息,各債主立馬聞風(fēng)而動,紛紛擠到總行處提現(xiàn),一日間,便有四十萬兩銀子被提走,次日,又有二十萬兩現(xiàn)銀被提,可從第三日起,來提現(xiàn)的債主已是漸少,倒是有不少人前來了解存款利息以及匯兌之業(yè)務(wù)消息,試著存銀的也不乏其人。
八月初一,“匯存錢莊”也正式開門營業(yè),提現(xiàn)者雖有,卻并不算多,一日下來之提現(xiàn)就連十萬兩都不到,次日更少,至此,一場席卷全國的金融風(fēng)暴便算是消停了下來,盡管余波依舊在,可風(fēng)暴已過卻是不爭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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