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張良計與過墻梯(一)
天將六月,氣溫已是高得驚人,可卻擋不住商賈們求財之心,這不,離著六月二號還有數(shù)日呢,有心投資工部發(fā)明的各地客商大多便已趕到了京師,一時間,各大客棧人滿為患,每日里也不知有多少人奔走權(quán)貴門下,試圖找到先行拿到項目的門路,可惜銀子沒少花,卻沒見誰能辦成事的,不為別的,只因此番主持招商的人可是有著“官場屠夫”之稱的弘晴,哪怕是再牛的主兒也沒膽子往弘晴跟前湊,若不然,碰一鼻子灰倒是小事,萬一要是被弘晴給記住了,秋后算起賬來,那樂子當(dāng)真小不到哪去,于是乎,滿京師里就這么噪雜地紛亂著,無數(shù)人都在翹首盼望著工部那頭能早些拿出個實際的章程來。
康熙五十二年五月二十六日,工部衙門就投標(biāo)發(fā)明一事正式出了公告,刊登于《京師時報》頭版上,明確規(guī)定所有欲參與投標(biāo)者,都須于三日內(nèi)到工部衙門拿入場號,為防宵小之輩渾水摸魚,一家商戶只能拿一個號,準(zhǔn)三人入場,押金兩千兩銀子,無論中標(biāo)與否,會后押金皆準(zhǔn)予退還,另有此番招投標(biāo)的二十七項發(fā)明之簡介明列報上,但卻并無投標(biāo)程序之明文,也無中標(biāo)后當(dāng)如何運(yùn)作之相關(guān)規(guī)定。
兩千兩銀子自然不是小數(shù)目,不過么,對于敢來競標(biāo)的商賈而論,卻壓根兒就不值一提,自沒誰會因這等門檻而犯難的,這不,報紙方才一發(fā)行,工部衙門口已是排起了長隊,愣是從衙門口排到了南大街上,那等人擠人的盛況令各部官員們?nèi)紴橹ι嗖灰眩胩於疾坏剑げ坷锸盏降难航鸨阋咽浅^了三十余萬兩之巨,眾工部官員們當(dāng)真是數(shù)錢數(shù)到了手抽筋。
這世上的事兒總是有人開心有人煩,工部的官員們面對著如潮的商賈,自然是開心不已的,可兩條街之隔的中央銀行里,端坐在文案后頭的弘歷卻是顯然開心不起來,但見其面如沉水般地死盯著手中的報紙,眼中的陰霾一陣濃似一陣,也就是養(yǎng)氣功夫還算到家,這才沒甚失衡之表現(xiàn)。
“稟小王爺,鄂春、鄂郎中來了。”
就在弘歷暗自生著悶氣之際,一陣腳步聲響起中,其之書童已從屏風(fēng)處轉(zhuǎn)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湊到了文案前,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請罷。”
這一聽是鄂春到了,弘歷的眼中立馬便有一道精光一閃而過,不過么,卻并未有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面色平靜地頷了下首,簡單至極地吩咐一聲。
“喳!”
弘歷既是有了準(zhǔn)話,那名書童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便應(yīng)了一聲,匆匆退出了辦公室,不旋踵便又陪著一名面白無須的中年文官從外頭行了進(jìn)來,這人正是中央銀行郎中鄂春,本是四爺莊子上的一名管事奴才,因辦事伶俐,被四爺所看重,跟著去了戶部辦差,干了三年的筆帖式之后,便被提拔為員外郎,前年中央銀行成立之后,又被派到中央銀行輔佐弘歷,官升兩級,成了中央銀行的雜科掌印郎中。
“奴才給小主子請安了。”
鄂春乃是四爺府上的家生奴才子,這一見到弘歷,行的自然不是官場之禮,而是家禮。
“嗯。”
弘歷并未急著叫起,而是朝著邊上侍候著的書童一揮手,輕吭了一聲,將其屏退出了辦公室之后,這才不動聲色地開口道:“事情如何了?”
“回小主子的話,奴才幸不辱使命,已從陳郎中處拿到了文本之副件,請小王爺過目。”
盡管弘歷此問無頭無尾,可鄂春卻是一聽便知弘歷究竟問的是甚,但見其自得地一笑,緊趕著便一伸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折疊起來的文檔,陪著笑臉地遞到了弘歷的面前。
“哦?”
這一聽鄂春如此說法,弘歷平靜的臉上立馬便起了一絲的波瀾,沒旁的,為了避嫌之故,這月余來,弘歷本人可是絕少去工部的,盡管早就聽聞有份投標(biāo)書的存在,卻始終不得一見,而今,他所安排的諸般事宜都已是準(zhǔn)備就緒了,就等著這么份文件出臺,也好大展拳腳上一番,正因為此,縱使其心性再沉穩(wěn),乍然一聽文件已到手,還是忍不住便霍然而起了,一把抓過文件,有些個迫不及待地便翻看了起來。
“此文件可曾定案了么?”
文件很厚,足足有十?dāng)?shù)張之多,弘歷看得又細(xì),足足花了一炷半香的時間,方才算是過了一遍,但并未加以評述,而是眉頭微皺地掃了鄂春一眼,不咸不淡地追問了一句道。
“小主子明鑒,奴才先前也問過陳大人,據(jù)其所言,同樣的文件已是印制了兩千余份,除了幾名掌印郎中各有一份之外,余下的全都在雜科存著,說是要到會場時方才啟封,若如此,當(dāng)是正式文本無疑。”
鄂春能為素性苛刻挑剔的四爺所看重,自然不是莽撞之輩,早就將細(xì)節(jié)方面的問題都已了解個通透了的,此際聽得弘歷見問,自是不慌,款款地便解說了起來。
“嗯……”
弘歷會如此問法,倒不是對鄂春有甚不信任,也不是文件本身有甚破綻,實際上,就弘歷的目光而論,真沒覺得此份文件有甚不妥之處的,就他本人來擬的話,還真就未見得能做到如此之詳盡,之所以會追問這么一句,純屬謹(jǐn)慎所致罷了,而今,鄂春既已是給出了合理的解釋,弘歷自也就釋然了去,不過么,卻并未急著下個決斷,而是眉頭微皺地背著雙手,在辦公室里來回地踱著步。
“小主子,要不奴才再去探聽一番可好?”
這一見弘歷半晌沒個聲響,鄂春自不免有些沉不住氣了,這便小心翼翼從旁試探了一句道。
“不必了,爾且將此文件交給那幫錢耗子,讓他們自己看著辦好了。”
陰謀之事要的便是隱秘,倘若真要是再三試探,那一準(zhǔn)要出大亂子,這一點,弘歷自不會不清楚,正因為此,一聽鄂春這般說法,弘歷的臉色立馬便耷拉了下來,冷冷地掃了其一眼,語調(diào)森然地下了令。
“啊,是,奴才遵命。”
眼瞅著弘歷神情不對,鄂春當(dāng)即便被嚇了個哆嗦,自不敢再亂進(jìn)言,趕忙恭謹(jǐn)?shù)貞?yīng)了諾,拿起弘歷先前擱在文案上的文件,躬身便要就此退出房去。
“慢著,告訴那幫錢耗子,只管放心行了去,到時候不止我阿瑪會去捧場,京中諸位王爺也都會到,斷不會讓他們吃了虧去的。”
沒等鄂春轉(zhuǎn)身,弘歷突然揮手叫了停,沉吟著又吩咐了一番。
“喳!”
鄂春先前剛挨了冷眼,這會兒可是學(xué)乖了,再不敢多嘴,僅僅只是恭謙地應(yīng)了一聲,便即匆匆地徑自離去了。
“晴兄啊,晴兄,這回看你還有甚能為耶?”
弘歷沒再去理會鄂春的小意離去,背著手走到了窗邊,雙目炯然地死盯著蔚藍(lán)的天空,良久之后,嘴角一挑,低聲地呢喃了一句……
酉時一刻,天已盡黑,一輛毫無標(biāo)示的馬車緩緩地駛進(jìn)了小串子胡同,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門前,車簾子一動之下,一身青衣的弘晴已行下了馬車,緩步向敞開著的大門行了過去,門邊的數(shù)名勁裝大漢見狀,趕忙各自大禮參拜不迭,而弘晴卻并未多言,僅僅只是擺了下手,示意眾人平身,腳下卻是絲毫未停,幾步便走進(jìn)了宅院之中。
“啟稟王爺,據(jù)查,今日午時前,鄂春先是到了工部,與陳不思密議一刻,而后便急趕往中央銀行,在弘歷辦公室內(nèi)呆了近半個時辰,旋即便去了‘萬福客棧’,與早在其中聚會的一眾錢耗子見了面,商議良久,屬下已著人探知其將一份工部文件交給了錢耗子們參詳,彼此約定六月初二全面圍標(biāo)。”
宅院中,劉思澤與曹燕山等人早就已在內(nèi)恭候多時了,待得將弘晴迎入了內(nèi)院書房之后,劉思澤便即將所知的消息盡皆道了出來。
“嗯,本王讓爾等查的事都查得如何了?”
弘晴早幾日便已知此番暗中搞鬼的人不止弘歷,還有著八爺?shù)囊环荩驗榇耍瑢τ趧⑺紳傻姆A報,弘晴并不感到意外,也沒去詳問,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轉(zhuǎn)而便問起了它事。
“王爺明鑒,屬下已將這幾日與那幫錢耗子有過交往的盡皆列了個名單,但凡打了紅點的,都是過從甚密者。”
聽得弘晴見問,劉思澤自不敢稍有怠慢,趕忙一伸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卷紙,雙手捧著,恭謹(jǐn)?shù)剡f到了弘晴的面前。
“繼續(xù)小心監(jiān)視,有甚新消息即刻來報與本王知。”
弘晴接過了那卷子,小心地攤將開來,飛快地掃了一遍,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不過么,卻并未詳細(xì)追問,也沒加以評述,僅僅只是簡單地吩咐了一句,便即起了身,緩步便向書房外行了去,劉、曹等人見狀,忙不迭地都跟了上去,恭敬萬分地將弘晴直送到了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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