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三爺有顧慮了
“孫兒叩見皇瑪法。”
弘歷自打進(jìn)了上書房以來,無時不刻都想著能得老爺子的青眼,為此,他不惜表現(xiàn)得鋒芒畢露,求的便是能引起老爺子的注意,這等用心無疑是良苦的,奈何老爺子這數(shù)月來都不曾到過上書房,弘歷自是沒能有甚表現(xiàn)的機(jī)會,今兒個老爺子倒是來了,偏偏正趕上他在弘晴手下敗得個凄慘無地,表面上倒還算能保持著從容與淡定,實(shí)則心里頭早已是惴惴得緊了些,其實(shí)百般不愿在此際被老爺子點(diǎn)名的,問題是老爺子既已開了金口,弘歷又豈敢不站將出來,萬般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硬著頭皮從旁而出,疾步搶到近前,恭恭敬敬地大禮參拜不迭。
“嗯,免了罷。”
盡管這數(shù)月來老爺子始終沒來過上書房,可對于弘歷在上書房的表現(xiàn)卻還是知道的,倒不是弘歷的表現(xiàn)有多驚世駭俗,而是老爺子將其安排在上書房里進(jìn)學(xué),本就有著旁的深意在,說起來也不復(fù)雜,一者是給弘歷一個展示自我的機(jī)會,二來么,確也不乏給弘晴找個對手的意思在內(nèi),沒旁的,弘晴這一向以來的表現(xiàn)實(shí)在是太過耀眼了些,而年歲又著實(shí)是太小了些,老爺子還真就怕弘晴得意便忘形,自是得給弘晴找些看得過眼的對頭,至于到底誰會成為誰的磨刀石么,老爺子其實(shí)還真就不是很在意,左右手心手背都是肉,甭管誰勝出,那都是他的孫子不是?正是出自此等考慮,夸獎完了弘晴之后,老爺子這才會又將弘歷叫了出來,打算安撫一下這個暫時處在了下風(fēng)的孫子,此際見弘歷神情淡定,并無絲毫挫敗之后的頹喪之色,心中自不免高看了其一線,叫起的聲音也就多了幾分的柔和之意味。
“謝皇瑪法隆恩!”
弘歷原本以為自個兒此番辯論失敗,縱使不會被老爺子見責(zé),也注定難逃一頓教訓(xùn)的,可卻沒想到老爺子的聲線竟會是如此之柔和,心弦不由地便是一顫,隱隱然間竟已是把握到了老爺子的用心之所在,眼中立馬便有一絲精芒一閃而過,然則除此之外,再無其它異相,僅僅只是神情淡定地謝了恩,從容而起,擺出了一派恭聽訓(xùn)示之乖巧模樣。
“嗯,歷兒在這般年紀(jì)便能有此等學(xué)識,已屬難得,朕甚是期許,然,學(xué)須以致用,此一條,爾還須得跟晴兒好生多學(xué)學(xué),將來也好為社稷建功,爾可有信心否?”
老爺子滿臉欣賞之色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聲線柔和地?fù)嵛苛撕霘v一番,言語中隱約有著鼓勵弘歷與弘晴爭個高下之意味在內(nèi)。
“皇瑪法在上,孫兒有信心為此,斷不敢辜負(fù)了皇瑪法之厚望。”
弘歷人雖不大,可心眼卻是靈活得很,自是聽出了老爺子話里暗藏著的潛臺詞,心中的豪情頓時大起了,這便慷慨激昂地表了態(tài)。
“嗯,那便好,朕自當(dāng)拭目以待,晴兒,爾身為兄長,對自家兄弟,能幫襯的,須得多多幫襯才是。”
老爺子對弘歷的表態(tài)顯然甚是滿意,好生嘉許了其一句之后,又掉過了頭來,意味不明地訓(xùn)示了弘晴幾句。
“皇瑪法教訓(xùn)得是,孫兒自當(dāng)牢記在心,不敢或忘焉。”
論及心機(jī),弘晴只會在弘歷之上,而絕不會在其之下,自然也看出了老爺子超拔弘歷的用心之所在,不過么,卻也并不是很在意,此無他,在弘晴看來,自身強(qiáng)才是真的強(qiáng),既有志大位,那就須得戰(zhàn)勝所有的對手,哪怕弘歷再了得,弘晴也只是將其當(dāng)磨刀石來看,對于老爺子這等拉偏架的態(tài)度自不會有甚介懷可言,自信之意溢于言表也就是題中應(yīng)有之意了的。
“嗯,好,晴兒這話,朕信得過,爾等且自繼續(xù),朕就不多打攪了。”
該說的話都已說完,該表的態(tài)也都已表過,老爺子自也就不想再多啰唣,笑著吩咐了一句之后,便即領(lǐng)著一眾人等自行出了上書房,徑直向養(yǎng)心殿行了去……
“聽聞爾今兒個與老四家的小子在上書房里起了爭執(zhí),可有此事?”
句讀之爭本是小事,弘晴并未將之放在心上,甚至也不甚在意老爺子的“不良用心”,可三爺顯然不這么看,這不,弘晴方才從工部回府,三爺便讓人將其喚了來,禮數(shù)方畢,已是急不可耐地問將起來。
“回父王的話,確有此事,今兒個一早……”
弘晴還真就沒想到三爺會如此著緊此事,聽得其問得如此之急,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沒去細(xì)想,一躬身,便已將今日一早所發(fā)生的事兒詳詳細(xì)細(xì)地解說了一番,然,也就只是敘述事實(shí)而已,其中并未摻雜絲毫的個人評述。
“原來如此,夫子,李先生,您二位對此可有甚看法么?”
盡管弘晴的述說甚是平淡,可三爺卻顯然并不這么看,不為別的,只因他之所以能有眼下這般地位,靠的可不是圣眷,而是弘晴一向以來的出彩之表現(xiàn),而今,老四也開始打龍孫這么張牌,三爺又怎可能會不緊張,只是這等緊張卻著實(shí)是不好說出口來,自也就只能是語義含糊地將問題拋給了兩大謀士。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此番小王爺與弘歷之爭明面上爭的是句讀,可實(shí)則卻是治國理念之爭,小王爺心懷天下,既仁且明,實(shí)非弘歷小兒可相提并論者,此一條,圣上心中必是有數(shù),于王爺之大計論,實(shí)有百利而無一害也。”
李敏銓智算之能不算絕頂,然則說到觀顏察色之能,卻是天下少有的伶俐人,盡管三爺?shù)囊馑急磉_(dá)得極為隱蔽,可李敏銓卻是一眼便看破了三爺?shù)膿?dān)憂之所在,這便從旁開解了一番。
“唔……,夫子,您怎么看?”
李敏銓說得倒是天花亂墜,可三爺卻并未因此而釋懷,沉吟了片刻之后,還是放心不下,這便朝著陳老夫子一欠身,恭敬地求教道。
“此句讀本就是千古論爭之焦點(diǎn),大體上是見仁見智罷了,知民與不知民各有其利弊,前者利于社稷,或可有千秋之令名,然,也不乏變亂之危,后者利家國,或可保得數(shù)世平安,卻終究難逃內(nèi)憂外患之苦,前者行之難,非有大勇氣大智慧者,不可為之,至于后者么,守成之輩耳,縱使驚艷,亦是有限。”
陳老夫子顯然是心有所感,一反往日里寡言的做派,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感慨萬千地點(diǎn)評了一番,說得倒是分明,卻并未給三爺以任何的建議。
“知易行難,世事莫不如此,開拓與守成本就難有個穩(wěn)當(dāng)?shù)恼{(diào)和處,就不知皇阿瑪會作何想了。”
三爺其實(shí)并不關(guān)心句讀之爭到底該是哪種觀點(diǎn)正確,他憂心的是老爺子會不會下大力氣去栽培弘歷,會不會因此愛屋及烏地恩寵四爺,這么個心思雖是不好直接說出口來,可卻難不倒三爺,但見其作出一派心有戚戚焉狀地感慨了一句,旋即便話鋒一轉(zhuǎn),已是猶抱琵琶半遮面地問出了個敏感的話題。
“王爺過慮了,圣上既已斷言小王爺?shù)脛伲湟庖咽遣谎宰悦髁说模v使對弘歷此子有所提攜,大體上也不過是為晴世子作一陪襯耳,實(shí)無足掛齒哉。”
在這書房里的,有哪一個不是七竅玲瓏心之人,三爺盡自說的個云山霧罩的,可在眾人眼中,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他才剛開了個頭,弘晴等人瞬間便已洞察到了其心中的計較之所在,所不同的是弘晴身為人子,有些話不好直說,而陳老夫子是不想急著說,唯有李敏銓掛著個首席謀士的頭銜,卻是不得不委婉地進(jìn)言了一番。
“唔,但愿如此罷,而今朝堂好不容易才有些個平穩(wěn)之氣象,卻又驟然多事,實(shí)是何苦來哉。”
三爺對李敏銓的判斷倒是信服的,然則心中卻兀自有些不甘,不為別的,只因在三爺看來,太子一被廢黜,就該他三爺入東宮了的,沒地再讓四爺父子出來瞎攪合,算個啥事兒來著,正因?yàn)橛写讼腩^,三爺?shù)脑捓镒砸簿蜐M是嗆人的酸氣。
“王爺若作此想,離大敗也就不遠(yuǎn)了!”
三爺那滿是酸氣的話一出,陳老夫子的臉立馬便板了起來,毫不容情地便給出了個論斷,當(dāng)即便驚得三爺冷汗狂淌不已。
“這,這……”
陳老夫子的話著實(shí)是太重了些,三爺顯然有些個承受不起,心慌意亂之下,一時間還真就不知該說啥才是了。
“商賈買貨都還須得貨比三家,世家選嫡也須得比較再三,況乎大位之承續(xù),一時得勢者,未必便佳,太子前車之鑒尤在,圣上又豈會掉以輕心,王爺若是不深自警醒,盛轉(zhuǎn)衰就在眼前!”
身為座師,陳老夫子在三爺面前自是無須顧忌太多,這等當(dāng)面教訓(xùn)的話,也就只有他方才有資格說將出來。
“夫子所言甚是,小王知錯矣。”
三爺?shù)降撞皇怯掴g之人,盡管格局偏小了些,卻也不是等閑之輩,陳老夫子都已將話說得如此分明了,他自是不會聽不出個中之內(nèi)涵,冷汗狂淌了一陣之后,總算是回過了神來,這便朝著陳老夫子深深一躬,滿是誠懇之意地認(rèn)了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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