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爾虞我詐(一)
一場聲勢浩大的鹽商之抗?fàn)幘瓦@么在弘晴的妙手安排下,無甚波瀾地便算是過去了,只是余波卻是未了,表面上鹽商們老老實實按著去歲的票引銷售計劃在忙乎著,可實際上爭端卻是捅到了京師,不少地方大員上本言事,將市面上食鹽緊缺的根由歸結(jié)到弘晴的鹽務(wù)整頓一事上,內(nèi)里不凡埋怨與不信任之辭,朝中對此爭議亦是頗多,為此而上本章的朝臣不在少數(shù),一時間弘晴又成了朝野間議論的中心,輿論傾向?qū)肭顼@然極為的不利。
擔(dān)心么?一點都不!盡管弘晴人在揚州,可有著“尖刀”這么只眼在盯著,再加上老十五兄弟倆的力量,京中的事情弘晴自是都心中有數(shù)得很,但卻絲毫不以為意,既不上本自辯,也沒打算讓三爺或是老十五兄弟倆動本,不為別的,只因在離京之前,弘晴便已跟老爺子有了默契,在一年之內(nèi),不管弘晴如何折騰,老爺子都不會出面干涉,當(dāng)然了,若是一年都拿不出個像樣的成果,那后果么,只怕就不是那么好承受了的,不過么,眼下才剛過了兩月,時間還長,足夠弘晴好生謀劃了去的。
老爺子果然沒讓弘晴失望,所有事關(guān)鹽務(wù)的本章一旦到了內(nèi)廷,通通有若石沉大海一般,連個聲響都沒有地便沒了回音,群臣們不明所以之下,猜測之心自不免更濃了幾分,直到有一日李光地假作無意中提起了兩湖等地食鹽供應(yīng)緊張之事,隱隱有著要借此參弘晴一本之意圖,卻不料他才剛開了個頭,當(dāng)即就被老爺子毫不客氣地訓(xùn)斥了一番,讓他專心搞好刑部之事,不該管的事兒少關(guān)心。
老爺子的訓(xùn)示一出,朝野上下頓時為之驚愕不已,不為別的,只因李光地乃是當(dāng)今大學(xué)士,而刑部僅僅不過是他的兼職而已,滿天下的事兒就沒甚他不能奏的,而今不過僅僅只提了下鹽務(wù)的事情,居然就惹來了老爺子的狠批,這顯然不僅僅是在警告李光地,而是在警告那些敢拿鹽務(wù)來說事的眾官員們,于是乎,原本正熱議連連的鹽務(wù)話題就這么如雪遇艷陽一般,瞬息間便消融得沒了半點的聲息。
時光荏苒,一轉(zhuǎn)眼便已是九月初三,自打來到揚州已是四月有余,弘晴宛若忘了此番差使的正務(wù)是鹽務(wù)整頓,一門心思幾乎全都撲在了揚州的地方治理之上,啥催糧、斷案子地忙乎個沒完,至于鹽務(wù)上的事么,除非是何明福發(fā)來公文,否則的話,弘晴一概不聞不問,當(dāng)然了,有一件事弘晴卻是始終不曾放松過的,那便是鹽巡營的整頓,只是弘晴本人卻是甚少出面,都是由姬懷瑾在負(fù)責(zé),不過么,但凡姬懷瑾那頭提出的要求,無論是要人還是要物,弘晴從來都是有求必應(yīng),好說話得很,而姬懷瑾也沒讓弘晴失望,四個多月的整治下來,原本松松垮垮的兩淮各地之鹽巡營已是面貌一新,盡管拿出去作戰(zhàn)尚不夠格,可用來巡查私鹽卻已是頗見成效,光是八月一個月便已查獲了近十起私鹽走私,盡管涉案的金額都不算大,可對于不法之徒來說,鹽巡營好歹算是有了些威懾之力,然則真要論及這等威懾之力有多大么,卻是不好說之事了的。
中秋已過,可各地自初夏以來的食鹽供應(yīng)緊張不單沒得到緩解,反倒是更緊缺了幾分,哪怕兩淮鹽商一船船地將鹽場的鹽運往各省,卻依舊不能稍緩這等緊張之局面,以致于各地的鹽店已是不顧朝廷的明文規(guī)定,悄悄地將鹽價往上浮動了近三成之多,各省百姓抱怨連天之下,也令鹽運的利潤空間較之往年多上了不少,這就更進(jìn)一步地刺激到了鹽商們的神經(jīng),奈何正規(guī)渠道上的鹽引已是難以增加,面對著厚利,大小鹽商們的心思都不免開始活泛了起來,縱使有著鹽巡營的威脅在,可在巨利面前,鹽商們已是按捺不住地蠢蠢欲動了,這不,今兒個弘晴剛忙完揚州府的政務(wù),正打算去后衙里小瞇一會兒,就聽李敏行來報――姬懷瑾有急事要稟。
“爾等全都退下!”
姬懷瑾到得很快,弘晴方才剛落了座,他便已由李敏行陪著到了書房,只是見過了禮之后,卻是半晌沒吭氣,一見及此,弘晴已是其一準(zhǔn)是有機(jī)密事要報,也就會意地一揮手,將侍候在側(cè)的諸般人等盡皆屏退了開去。
“啟稟欽差大人,屬下接到密報,陳彪已裝運了四萬斤私鹽打算明晚偷運往江西,事關(guān)重大,下官不敢遂決,特來請欽差大人明示行止。”
眾人退下之后,姬懷瑾原本緊繃著的臉上瞬間便露出了幾絲激動之色,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地稟報了一句道。
“陳彪?此消息可靠否?”
弘晴的記憶力驚人,姬懷瑾只一提這個名字,弘晴立馬便記起了此人的相貌與來歷,自是知曉此人乃是劉八女手下一名得力干將,表面上看起來是家獨立鹽商,可實際上不過就是劉八女手下一條走狗而已,此人既是打算販運私鹽,顯見是奉了劉八女的意思在辦著的,一念及此,弘晴的雙眼頓時便炯然了起來。
“回欽差大人的話,此事乃是安東(今之漣水縣)鹽巡營千總方萬勝所報,據(jù)其所言,陳彪出千兩白銀收買,方萬勝為迷惑陳彪,已是收下了銀子,然,卻一早便通知了下官,打算引蛇出洞,茲事體大,下官不敢妄決,特來請欽差大人明斷。”
一聽弘晴如此問法,姬懷瑾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將事情的經(jīng)過詳細(xì)地述說了一番。
“哦?”
姬懷瑾所言倒是符合常理,至少從表面上看不出甚破綻來,然則弘晴卻并不以為事情會是如此之簡單,此無它,盡管與劉八女接觸不多,可弘晴卻深知此人乃是老謀深算之輩,理應(yīng)不是盲動之人,似這等販賣私鹽的事兒,此人已是干過了多回了的,若真是其一手謀劃,又怎可能露出如此大的個破綻來,這里頭若說沒有蹊蹺,那才真是怪事了的。
“欽差大人明鑒,下官已查實,陳彪本季度之鹽引額度早已用盡,而下季度之鹽引又尚未發(fā)售,其此時運鹽該當(dāng)是私鹽無疑!”
這一見弘晴半晌沒個結(jié)論,姬懷瑾可就有些沉不住氣了,不為別的,自他接手鹽巡營以來,雖在上個月接連破獲了幾起夾帶案,可攏算下來,涉案之金額也不過就是三千兩白銀不到一些而已,實在談不上有甚成就感可言的,不僅如此,還成了同僚們冷嘲熱諷的對象,這可是令立功心切的姬懷瑾相當(dāng)之惱火的,為求一巨功,以彰顯自身的能耐,此番他可是憋足了勁要打個翻身仗的,自不愿此事就這么告吹了去,這便從旁進(jìn)言了一句道。
“嗯,姬大人莫急,本貝勒倒是有幾個想頭,須得與姬大人好生商榷一二的,這么說罷,那陳彪是否有可能玩一手試探之把戲,倘若其手中握有劉八女那頭的票引,卻故意裝成販私鹽的樣子,以引我等出手,一旦大肆發(fā)動之下,卻又無果,那幫鹽狗子可就有了再次鬧事之由頭,真到那時,后果之嚴(yán)重當(dāng)是可想而見之事,此不可不防啊。”
若論立功之心切,弘晴只會在姬懷瑾之上,而不會在其之下,不說別的,眼下都已是過了快半年了,盡管老爺子那頭依舊不曾有所催逼,可總無所動靜顯然也不是個事兒,很難想象一旦老爺子耐性被磨沒了,將會有何等嚴(yán)峻之后果,光此一條,弘晴就比誰都想趕緊將劉八女拿下,只是想歸想,做卻不能莽撞行事,對此,弘晴還是有著足夠的警惕心的。
“這……”
被弘晴這么一說,姬懷瑾自不免也犯了遲疑,畢竟真要是大肆查扣之下,卻鬧了個烏龍,那幫鹽商們又豈能干休,這等局面自不是姬懷瑾所樂見,然則若是坐視不理么,姬懷瑾卻又很不甘心,左右為難之下,一時間還真就不知說啥才是了。
“那方萬勝為人可靠否?”
弘晴沒再多解釋,而是轉(zhuǎn)而問起了方萬勝的忠誠度。
“回欽差大人的話,方千總本是下官在河南任鹽道道臺時所認(rèn)識之把總,六月時,是下官親自將其調(diào)到了安東,其人一向行事謹(jǐn)慎檢點,當(dāng)不是貪腐之輩。”
一聽弘晴問起了方萬勝其人,姬懷瑾自是不敢大意了去,趕忙收斂了下紛亂的思緒,緊趕著為方萬勝的忠誠打了包票。
“那就好,此番不過四萬斤鹽而已,于劉八女所擁之兩湖以及山西、陜北等諸多地盤而言,不過九牛一毛罷了,不管真假,且讓他過了關(guān)去,也算不得甚大事,倘若其真要販私鹽,也斷然不會僅此一次,量上也斷不止這么一點,姬大人可密令方千總虛與委蛇,一切自有本貝勒擔(dān)當(dāng)著,待得劉八女那頭有大的行動之際,再報來與本貝勒知,就這么定了。”
弘晴認(rèn)真地看了姬懷瑾一眼,見其神情坦然,顯然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心中已是有了底,這便沉吟著下了決斷。
“抓大放小?好,下官知道該如何做了。”
姬懷瑾乃機(jī)靈之輩,自是一聽便明了了弘晴的算計之所在,精神立馬便是一振,緊趕著便應(yīng)承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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