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三爺?shù)碾[忍(二)
“此有何難解的,無非是小王爺江南一行已是觸到了八爺?shù)耐刺帲涞却穗H在朝中發(fā)力不過是要攪渾水罷了,卻又有甚可稀奇的。”
面對著三爺疑惑的眼神,陳老夫子也沒賣甚關(guān)子,冷笑了一聲,直截了當(dāng)?shù)貙藸數(shù)膭訖C(jī)點了出來。
“唔……,原來如此,這就不奇怪了,只是此局當(dāng)如何破之方好?”
三爺乃是精細(xì)人,陳老夫子都已將話說得如此明了了,他自不會聽不懂,然則一想到八爺悍然向工部開刀的事兒,三爺卻又無法做到等閑視之,有心想要回?fù)裘矗瑓s又怕被八爺利用了去,自不免頗為的躊躇,沉吟了片刻之后,還是有些個猶豫不決,這便謹(jǐn)慎地出言討教了一句道。
“讓!”
陳老夫子顯然早就猜到了三爺?shù)姆磻?yīng),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便給出了個答案。
“這,這如何使得?”
三爺說到底還是舍不得工部的地盤,本以為陳老夫子會有妙手使出,可這一聽居然是放任八爺動手,自不免頗為的失落,心有不甘之下,自是不愿就這么接受了陳老夫子的建議。
“有甚使不得的,不過一時之得失耳,欲成大事者,豈能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不就是一工部么,姑且讓之又何妨,今上乃圣明之君也,眼中須容不得沙子,八爺此舉不過枉做小人罷了,成不得甚大氣候。”
陳老夫子乃是座師之身份,說起話來,自也就不甚客氣,好生教訓(xùn)了三爺一通,直聽得三爺面紅耳赤不已,盡管心中還是不甘得緊,卻是沒膽子出言辯解上一番。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夫子所言甚是,此際我方宜穩(wěn)不宜動,但消京中不亂,小王爺那頭便好從容部署,若是我方冒然反擊,朝局必亂矣,真到那時,于王爺不利者,恐不止八爺一方,其余阿哥只怕也會跟著落井下石,一旦有失,后果不堪矣。”
盡管陳老夫子并未解釋得很分明,可李敏銓卻是聽懂了內(nèi)里的奧妙,此際一見三爺兀自心有不甘,這便從旁開脫了一番。
“嗯,也罷,只是工部若是有失,萬一影響到治河與漕運改海運一事,卻又恐于大局不利,此也不可不防啊。”
三爺雖是勉強同意了“讓之策”,可心底里的不甘卻并未稍減,這便又提出了個問題,試圖再爭取一下。
“王爺過慮了,治河與漕運改海運二事皆是北河總督與河南巡撫衙門在辦著,所需資材也基本靠的是治河所得,與工部干系并不大,再者,此二事皆事關(guān)社稷,陛下豈能容小人作祟了去,無論何人敢向此二事伸手,必自找橫禍,實無須擔(dān)心太過。”
對于三爺這么個蠢問題,陳老夫子連解釋都懶得解釋,倒是李敏銓勤快,緊趕著便將內(nèi)里的機(jī)樞點了出來。
“嗯,那就這么定了去也罷,但愿晴兒歸來之際,莫要見怪才好。”
連找了幾個借口都被當(dāng)場給駁了,三爺雖還是不甘心,卻也沒了法子,只能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勉強至極地同意了陳老夫子的建言。
“王爺此言又差矣,自古能在群雄逐鹿中上青云者,莫不‘忍’字當(dāng)頭,更遑論今上乃千古圣君也,若無容忍之心,又豈能入得圣上之法眼,所要爭者,實績也,而非窩里斗,王爺只須將手頭的差使盡皆辦好,便足以穩(wěn)坐釣魚臺,又何須跟旁人胡亂纏斗不休,至于小王爺么,卻是可以為王爺出頭去爭,怎么爭都無妨,個中之蹊蹺若是王爺不能悟透,又有甚資格奢望能上青云!”
陳老夫子對三爺實在是太了解了,別看三爺口中答應(yīng)得好好的,實際行起事來,未見得便真能忍得住,無奈之下,也只好將話往重里說了去。
“爭是不爭?唔,小王知道該如何做了,多謝夫子提點。”
陳老夫子這一番話就有若一盆冷水般將三爺澆醒了過來,忍不住便打了個寒顫,臉色變幻了片刻之后,終于是心悅誠服地朝著陳老夫子鞠了個躬,誠懇地謝了一聲……
康熙四十四年五月二十五日,繼二十三日早朝時,工部尚書赫申彈劾都水清使司郎中王睿等三人之后,監(jiān)察御史納蘭揆敘(納蘭明珠次子)再次上本彈劾工部都水清使司正印郎中沈河,言及其寡母在故鄉(xiāng)病重,卻罔顧孝道,不足為社稷臣,請求罷免沈河,此議一出,滿朝文武皆為之側(cè)目,倒不是沈河其人有甚出奇之才能,而是其乃是當(dāng)紅貝勒弘晴的親信之人,至于納蘭揆敘則一向與八爺過從甚密,此等時分上彈章似乎預(yù)示著八爺一方將與三爺全面交惡,而今,八爺已出招,眾朝臣們自是都想看看三爺將會如何應(yīng)戰(zhàn)。
應(yīng)戰(zhàn)么?三爺?shù)故呛芟霊?yīng)戰(zhàn),往日里也確實收羅了不少八爺一系朝臣的不法行徑,只是顧忌到陳老夫子的分析,到了底兒還是沒有盲動,甚至不曾對沈河遭彈劾一事發(fā)表任何的意見,坐視工部諸遭彈劾的郎中黯然被貶出京,此等姿態(tài)一出,三爺一方的朝臣們自不免人人自危,昔日王府謀士之一的陳觀照更是聯(lián)合三爺門下眾奴才齊聚誠親王府,要求三爺出面主持公道,然則三爺卻對此不置一詞,只言各人須得辦好自家差使,莫留把柄于人手,再多便不肯說了,陳觀照等人屢勸無效之下,也不得不就此作罷,一時間朝野輿論紛紛,說啥的都有,可主流意見卻是認(rèn)為三爺識大體顧大局,有相忍為國之心,當(dāng)然了,也不凡別有用心之人大肆宣揚三爺?shù)呐橙鯚o能,只是不管外頭如何亂議,三爺一概不予回應(yīng),除了該辦的朝務(wù)之外,甚事都不加理會。
康熙四十四年五月二十七日,揚州三百里加急奏本到京,欽差貝勒弘晴親上本章,言及在揚州遇白蓮教匪襲擊,指明此幫教匪正是前番于河南造亂之陸寡婦一黨,經(jīng)隨行侍衛(wèi)奮力廝殺,得以陣斬賊酋陸寡婦等二十余匪徒,另有其子陸鼎盛等十?dāng)?shù)名匪眾潛逃,請旨全國通緝云云。帝聞之,大怒,當(dāng)即下詔申誡揚州知府車銘綏靖地方不力,著革職查辦,另委欽差貝勒弘晴暫時署理揚州知府一職,并詔令刑部下海捕文書,嚴(yán)令兩江總督巴錫克期緝拿在逃之白蓮教匪徒。
天將六月,盛夏已近,悶熱難耐,縱使房中已擱了個大冰盆子,可弘晴卻依舊被憋出了身大汗,擦拭用的白絹子也早不知換了幾條,卻依舊止不住滿頭滿臉的橫流之汗水,當(dāng)真有些個苦不堪言,沒法子,盡管經(jīng)歷了兩世,可弘晴卻是從來不曾領(lǐng)教過江南夏天的濕熱天氣,被這么一悶,還真全身不對勁兒,只是難耐歸難耐,公事卻還是得辦了去,這不,盡管時不時地要拿白絹子擦汗,可弘晴的視線就幾乎不曾離開過桌子上攤開著的厚厚一疊子文檔――兩江地面各鹽場之產(chǎn)量報告。
自遇刺以來已是九天過去了,然則弘晴卻并未因遇刺而停下整頓鹽務(wù)的節(jié)奏,繼嚴(yán)查令之后,又出了一招,那便是派出大量人手,對兩江地面的鹽場進(jìn)行徹查,已明確各大鹽場的產(chǎn)能以及產(chǎn)量,至于遇刺一案么,弘晴卻是絲毫不曾理會,全都丟給了揚州知府車銘去辦理,甚至連過問都懶得過問上一下,就宛若遇刺的人不是他弘晴一般。
大度?當(dāng)然不是,此番吃了這么個大虧,弘晴恨不得將那幫子白蓮教匪徒連同其后臺根子一并碎尸萬段的,不過么,想歸想,做卻須得一步步做了去,在圣旨未下之前,弘晴并不打算盲動,反倒是對京中的局勢更為的關(guān)切,此無它,弘晴實在是太了解三爺?shù)臑槿肆耍媾氯隣敵敛蛔獾嘏c八爺那頭大打出手,盡管這一向沒少通過信鴿與在京的陳老夫子聯(lián)系,也知道了三爺打算隱忍的態(tài)度,可還是不免有所擔(dān)心,不為別的,只因三爺?shù)臋?quán)利欲實在是太重了些,他能否真隱忍到底,弘晴還真就不敢斷言的,要說不擔(dān)心,又怎生可能,奈何鞭長莫及,除了等著之外,弘晴卻也沒旁的法子好想了。
“稟小王爺,京師急信。”
就在弘晴因局勢莫測而煩心不已間,卻見李敏行快步從屏風(fēng)后頭轉(zhuǎn)了出來,疾走數(shù)步搶到了近前,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哦?”
一聽京師來信,弘晴的精神不由地便是一振,趕忙一伸手,將李敏行遞過來的小銅管接到手中,飛快地旋開其上的暗扣,從內(nèi)里倒出了卷寫滿了字的密信,只一看,臉上立馬就顯露出了怪異的神色,好一陣子的無言。
“小王爺……”
這一見弘晴半天沒反應(yīng),而臉上的神色又古怪得很,李敏行自不免有些擔(dān)心,趕忙低低地輕喚了一聲。
“嗯,沒事,我那四叔也要來江南了。”
密信雖不長,可內(nèi)涵卻是不少,除了簡要地說明了即將到來的圣旨之核心內(nèi)容之外,就只有一條,那便是四爺借著漕運將改海運一事的借口也要來了江南,至于其之真實來意如何,那可就不好說了的,個中緣由弘晴雖有若猜測,但卻并未多言,僅僅只是簡單地解釋了一句,可眼中飛快掠過的一絲精芒卻顯示出弘晴的內(nèi)心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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