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第 82 章
窗外的翠竹沙沙作響,隨風(fēng)搖曳著將橫斜的影子印在窗紙上。
房間內(nèi)靜謐得可怕。
純白的紗幔微微浮動著,依稀能見到里面兩個交疊的影子。
身形高大的男子額頭抵在少年眉心,一只手箍著他纖軟的腰,另一只手按在少年的后脖頸。
像是一只兇殘的巨獸,溫柔地困住了他脆弱的獵物。
想要在那只獵物身上,涂抹上屬于他的味道。
姜瑭被抱住的身體一直在顫抖著。
他其實已經(jīng)感受不到現(xiàn)實的一切。相較于這般寧靜溫存的相擁,他現(xiàn)在的魂魄已經(jīng)在面對滔天巨浪。若說他的魂魄因傅靈均而化成了一灘水,撈也撈不起來,那現(xiàn)在那灘水已經(jīng)被一片汪洋裹住了。
一層又一層的情緒巨浪打下來,弱小的魂魄根本躲不開,勉強自己敞開心扉去接受那些復(fù)雜而洶涌的情緒,然后被傅靈均尖銳而苦痛的情緒刺激到哭出來。
他只是一個中規(guī)中矩活了二十來年的平凡社畜,沒有經(jīng)歷過什么風(fēng)雨。現(xiàn)在倒好,來自傅靈均的風(fēng)雨將姜瑭從頭到腳浸濕了,想要找個地方躲一下,卻只能躲到翻涌的巨浪之下。
然后再次被卷起,沉沉浮浮。
姜瑭幾乎覺得自己會被溺死在巨浪里,下一刻,海面又風(fēng)平浪靜。柔軟的浪花輕柔地安撫著他,將可憐的小廢柴捧在了手心里。
他已經(jīng)化了,從捧起他的指縫里溜了出去。
姜·腎虛·糖,瑟瑟發(fā)抖。不行了不行了,再和傅靈均玩耍下去他的大腦直接要報廢了!強行運行了超大游戲的老年機申請退出運行。
一鍵按下了關(guān)機。
被傅靈均困在懷里的人坐不住了,整個人像化掉的冰淇淋舀都舀不起來。傅靈均輕輕扣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背上,勉強把人給撈了回來。
吧唧一下,沒力氣的小腦袋砸在了他的肩頭。
“嗚……”姜瑭的魂魄回到自己的身體內(nèi)后,腦袋空空如也。
姜瑭渾身在那種不太好形容的電流中輕輕顫抖,抖了好久才勉強從那種火熱又空虛的感受中回過神來。
就很氣!就很想無能狂吼!
啊啊啊!這個流氓!
癱軟地靠在傅靈均的肩頭休息了好一會兒,意識才一點一點回復(fù),手腳軟得不像樣子,八爪魚一樣趴著一動不動。
已經(jīng)是一條廢狗了.jpg
不過令廢狗慶幸的是,這一次的靈魂相擁似乎依然沒有交換記憶。天悲谷時的那一次,傅靈均掠奪的太多,也給予了他很多,在過程中他能不斷看到屬于傅靈均的記憶。
可這兩次,僅僅是單純的情緒互換。給他一種傅靈均雖然誤打誤撞來拜訪了,但沒太得到要領(lǐng)的感覺。
像個愣頭青,橫沖直撞。
姜瑭試探地問,聲音還顫抖著:“天悲谷,你受傷那次……你記起,什么嗎?”
結(jié)巴竟然比以前好了一些,大概是靈魂交流后更加融入了對方的世界和語言的緣故。
傅靈均攬著他,“記起什么?”
姜瑭確認(rèn)了,這次的神交和上次的就是不一樣!傅靈均沒看到他腦袋里的小黃片!他又活了!
額,目前是活不起來,還要再癱一會的亞子。
傅靈均覺得小狗勾這樣的狀態(tài)很好玩,那只搭在背上的手慢慢挪到了肩膀,又順著胳膊來抓他的手。根本沒力氣反抗的姜瑭只能任由那個幼稚鬼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捏過去,捏面團似的。
吃飽喝足精神抖擻vs吃干抹凈萎靡不振。
“臭流氓。”他有氣無力地罵罵咧咧,“混球,大壞蛋……”
當(dāng)然,他沒敢用傅靈均聽得懂的話罵,慫嘰嘰的用中文小聲嗶嗶,一邊罵一邊還想哭——倒不是他情緒矯情,而是這具身體神交后遺癥有點嚴(yán)重,面紅耳赤的激動狀態(tài)還沒消,眼眶就忍不住紅紅的,和被欺負(fù)狠了似的。
大狗勾抱著小狗勾,聽著毫無威脅的罵罵咧咧,另一只手一點兒都沒閑著繼續(xù)擼小狗勾。玩了手指,捏了手腕,沿著脊骨一點一點往下戳,還想去抓小狗勾蜷縮著的腳。
然后牙不尖嘴不利的小狗勾掙扎著咬了他一口,哼哼唧唧可憐極了。
傅靈均任由著他無用地反抗,被撫慰過的神魂前所未有的舒適清凈,讓他暫時得了一次安寧。于是繼續(xù)擼懷里的小狗勾,就這樣抱著歇了很長一段時間。
天際乍白,黑色的天幕中翻涌出破曉的白芒。被風(fēng)吹了一夜的竹葉終于停止了搖曳,安安穩(wěn)穩(wěn)地立在窗邊。兩只胖乎乎的鵝黃色雀鳥停在了纖細(xì)的竹枝上,細(xì)細(xì)的長腿一蹬,又撲棱著翅膀躍到了屋檐上。
姜瑭也終于從那種縱X過度的狀態(tài)中緩了過來,第一時間就扒拉開那只箍住自己的手,要往床下跑。
纖細(xì)的腳腕被那只大手一握,一拉,整個人又被拖了回去。
腎虛糖登時就僵住了。
“來不了!”他頭一次說話說的那么利索,搖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不行!”
傅靈均倒是沒想再來一次,但被姜瑭可愛的反應(yīng)逗笑了,就俯身壓過去嚇?biāo)骸坝泻尾豢桑俊?br/>
那只微涼的手摸過來,輕輕地搓了搓姜瑭的眉心。
姜瑭整個人汗毛都炸了起來,嚇得手腳并用從他的身下空隙中鉆了出去。
腎虛糖:溜了溜了!不陪您玩兒了!
明明被折騰的是魂魄,溜下床跑路的姜瑭卻覺得自己腰酸背痛腿抽筋,落荒而逃跑出去關(guān)上了門,這才覺得自己稍微安全了一點。
懷里突然一空的傅靈均還虛撫著少年眉心的位置,像是看到了姜瑭多路狂奔時面上的表情似的,嘴角揚起一個愉悅的弧度,翻身躺在床上。
逐漸蘇醒的十方居是鮮活的,鳥叫和人聲,花開與葉落,細(xì)碎的聲響慢慢從四周升起。
姜瑭大清早的跑到了院內(nèi)石桌上坐著,本來他還想溜遠(yuǎn)一些的,可又想到自己方向感不好,要是走丟了不太好辦。
吱呀一聲,斜對面的門開了。不需要睡覺的相行終于逮到了機會吸小白,一股腦將塞了滿懷的好吃的好玩的拿出來,兩只眼睛亮晶晶的:“小白,吃。”Xιèωèи.CoM
姜瑭腦力運動太久,正是消耗太多的時候,開心地拆開一個油紙包,里面臥著一只醬香油亮的大雞腿。
是相行昨天晚上,和淮成蔭他們出去乾坤域玩的時候買的。
姜瑭就著那張油紙,開始啃起了大雞腿。啃完了一個雞腿有點膩,看了看桌上剩下的紙包。
吸小動物協(xié)會會長相行遞過來一顆綠油油圓滾滾的青靈果。
“嗚嗚。”姜瑭感動得要哭了,一連吃了三顆果子。
葉正聞和淮成蔭昨天晚上趕回來后,分別被自家長輩叫過去說了一宿的話,今早才被放回來。兩個人一進(jìn)小院,瞧見了石桌上的姜瑭和相行,還有那一桌子的好吃的,饞蟲都被勾引出來,徑自坐了下來。
“姜小公子早啊。”葉正聞打了個哈欠,一起加入了干飯大軍,“你和林兄昨天去哪兒玩了?我們都沒找著你們。”
姜瑭覺得十分尷尬。
雖然只是停留在精神層面,但他總覺得自己昨天晚上干了些不太能播的事。葉正聞隨口一問,就把他整了個大紅臉。
“沒干什么……就,去看了花燈,還有煙花。”他小聲說。
“誒?”淮成蔭笑了,“姜小公子結(jié)巴好多了?”
好死不死的,相行還在姜瑭身邊嗅了嗅,遲鈍地說:“味道,和,主人,一樣。”
葉正聞吃飯的動作一頓。
他腦袋里又開始想一些畫面了,并且為姜瑭結(jié)巴好多了這件事,找到了一個不太和諧的理由。
淮成蔭:“嗯?什么味道?”
然后嘴巴里被塞進(jìn)了一個大雞腿。
葉正聞:“吃飽了嗎?吃飽了商量正事去。”
淮成蔭:?他才剛開始吃。
四人吃著東西,沒注意到姜瑭房間的門開了一瞬,高大的黑影一閃而過,門又關(guān)上了。
·
齊夜捂著脖子,披著未亮的晨光悄然回了房間。
他撿回了一條命。
這條命卻隨時都會被取走。
強撐著走到桌前,想為自己倒一杯水,顫抖的手卻拿不起茶壺,剛剛提起一點,又落了回去。
預(yù)想中碎裂的聲音沒有傳來,一只蒼白的手接住了茶壺。
“好久不見。”忽然出現(xiàn)在房間里的人身材高大,相貌平平無奇。明明方才他確定房間里什么人也沒有,可這人卻忽然出現(xiàn),十分詭異。
而后將那只茶壺安穩(wěn)地放回了桌子上。
齊夜灼痛的聲帶只能發(fā)出沙啞的聲音:“林聲?”
他認(rèn)得眼前的人,在他還跟在齊從玉身邊時,那位葉大少爺身邊就有一位號稱符文陣法精通的朋友。
“嗯。”對方輕輕點了點頭,“我今日來,是想請你幫我個忙。”
齊夜并不認(rèn)為會用這樣方式出現(xiàn)的人,是來‘請’他幫忙的,更何況現(xiàn)在他的狀態(tài)被旁人看了去,恐怕會有很多懷疑。他藏在袖子中的手微微顫抖,像是在抉擇要不要將面前的人殺了滅口。
幾個鎖靈囊在桌上一字排開。
對方表情略傲慢地坐在了桌子對面的椅子上:“昨天晚上你干的不錯。吃下不純的陰魂,想來江長遠(yuǎn)的心魔要折騰他許久了。”
齊夜面色大變。
他滿臉錯愕地看向傅靈均:“那些鎖靈囊內(nèi)的陰魂是你換的?”
顯然對方?jīng)]有要否認(rèn)的意思:“他能用你,想來身邊沒什么人可用了。”
見齊夜藏在袖子中顫抖的手,傅靈均淡漠地扯了扯嘴角:“你那位快要病死的叔叔,在江長遠(yuǎn)那里,過的好嗎?”
齊夜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這句話抽走了。
“日飼崖內(nèi),你也是因為他,才會對齊從玉下手吧?”
齊夜握緊的拳頭松開了,緩緩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日飼崖迷宮山內(nèi),齊從玉提起他叔叔時那般隨意又不屑的語氣。
仿佛說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只他們齊家無用的、厭棄的狗。
“你倒是可笑,還為了那樣的人來求我。”齊從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惡心的東西,表情那般嫌惡,“齊夜,你那叔叔該丟就丟,他太臟了,當(dāng)年為了些資源什么都能出賣。跟著他,你以后不會有出息的。”
“你不愿意?我看中你,你卻不愿意?”
“好啊,等我回去就將你那叔叔殺了,我看你還愿不愿意!”
到了后來,當(dāng)撞上一大群怪人撲咬過來,趕著他們跌落深坑之時。齊夜的胳膊緊緊被齊從玉拽住,聽著齊從玉一口一句拉他上去,齊夜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暢快。
“齊從玉。”他第一次沒有叫他少爺,而是直呼了他的名字,“就到此為止吧。”
他松開了手,推齊從玉跌入鋪天蓋地的怪人之中。
這段故事大約在林聲這樣的人眼里稀松平常,在齊夜這里,卻是永遠(yuǎn)跨不過的坎。
也擁有有把柄在旁人手上,任人拿捏。
齊夜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看著眼前的林聲,過了好久,才艱難地問:“你……想要我做什么。”
·
姜瑭回房間的時候還有點忐忑。
他推開了一條縫,朝房間里看了好幾眼,沒瞧見傅靈均,想來又去走劇情了。
拖拉著走到桌邊發(fā)了會呆,姜瑭想起來自己還沒畫完的畫,又把藏在納海珠內(nèi)的筆墨紙硯掏出來,繼續(xù)畫。
從圓潤的白團子撞上大佬的鞋子,到天悲谷內(nèi)的冷池偷看美人洗澡,墜入怨魂深淵被傅靈均捂著耳朵,還有抱著他出去血洗澤陽府……不知不覺,記起來的畫面越來越多。
姜瑭邊笑邊畫,因為狀態(tài)不錯,很快畫到了出乾坤域,大佬抱著他逛街吃東西。
“這里,錯了。”低沉的男聲忽然出現(xiàn),嚇得姜瑭手中的毛筆一抖,大滴墨點落在了還沒畫好的桌腿上。
回頭,傅靈均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的,又在背后看了多久,饒有興致地看著姜瑭正在畫的圖。
姜瑭:這人走路怎么沒聲音的!
“你干嘛偷看!”姜瑭原本想把圖藏起來,但手遮到一半,又覺得過于欲蓋彌彰,索性大喇喇的攤開讓他看,“弄臟了!”
一大團墨點毀了一幅畫。
傅靈均單手掐訣,而后食指中指并攏,輕輕在空中一提。那團未干的墨點被包裹著脫離了宣紙,桌腿完好如初。
然后他看了看桌上的那張小白狗進(jìn)餐圖,又畫了幾筆。之前頂多算圓潤的小白狗瞬間變得格外敦實,胖乎乎一只,比之前肥了好多。
姜瑭:“我哪有,那么胖!”
傅靈均很認(rèn)真的聽取了姜瑭的意見,然后把小白狗又改胖了一圈。
姜瑭:?
小子,你很叛逆啊!
慫嘰嘰的小狗勾明面上不敢嗶嗶,只敢用中文小聲罵人:“我日你我日你我日你,聽清楚了嗎!哼,就知道欺負(fù)人。”
傅靈均表情有點怪。
他好看的眉毛皺了皺,而后很認(rèn)真的說:“我們可以做那樣的事,但不是現(xiàn)在。”
姜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