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程繼文的確是很滿意眼前這個年輕人,因為他給人的感覺不是吊兒郎當(dāng)?shù)模M管他的穿著打扮很張揚個性,但他講話是不卑不亢,思維很大膽,不怕被人嘲笑。他有一個二十幾歲的人該有的樣子,這一點很打動程繼文,就那樣向他許諾了。
聽了程繼文的話,孔雀愣住了。從孔雀臉上驚訝的神情中,看不出他是決定要應(yīng)下這個任務(wù),還是拒絕這個機會。
然而都不是。
孔雀回神后,暢想著說,“那我奶奶得多高興啊!”
這下輪到程繼文一愣,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想著,說不定這只孔雀和周正昀能聊到一起,因為他們兩個人都給他一種很意外、很跳躍的感覺。
后來孔雀和周正昀確實很聊得來,經(jīng)常讓程繼文插不上嘴,于是程繼文格外關(guān)心孔雀的情感狀態(tài),得知他另有喜歡的人,馬上為他出謀劃策,盼望他立刻結(jié)婚,一年生子,三年抱倆,長長久久。
孔雀從光耀門楣的總監(jiān)夢中,回到現(xiàn)實,才想起要問,“我們要招幾個人?”
“我們要做電子刊,你說要招幾個人?”程繼文反問他。
孔雀又是愣住的樣子,但他可能不是因為意識到壓力重重才愣住的。果然,接下來孔雀發(fā)愁地說,“這么多人,那邊的辦公室坐不下。”
“那邊的辦公室”是指與他們身處的這一棟甲級寫字樓隔著一條馬路的,另一棟乙級寫字樓里的辦公室。當(dāng)初這一棟甲級寫字樓已經(jīng)租滿,只得將部分人員安排到那一棟乙級寫字樓里,其中就有新媒體部門,也即是孔雀一人。
“你先把人找齊了,再考慮辦公室的問題。”程繼文這樣對他說。
但是程繼文又想了想,就讓他回去收拾自己的工位,搬進(jìn)這一棟寫字樓里,而且是距離總編辦公室最近的風(fēng)水寶地。
孔雀老早聽說這棟寫字樓里的餐廳是一絕,每到中午飯點,那邊的辦公室里就有人問,“過馬路嗎?”意思是要不要到這一棟樓的餐廳里吃飯。以前孔雀懶得為了填飽肚子還要多跑幾步路,如今可算是知道為什么他們都情愿“過馬路”,而且這里也是個絕佳的情報收集場所,他已經(jīng)探聽到很多有關(guān)程繼文的八卦了。
孔雀從餐廳回到辦公室,就見程繼文正打量著寫在小白板上的招人方案。那個方案寫得頗為隨性,還有孔雀隨手畫的涂鴉,他有些不好意思示人,但程繼文鼓勵他說一說。
“那我就說吧……”孔雀將小白板再次展示出來,說著,“我在街舞社認(rèn)識的一個弟弟,他哥是PHP開發(fā)工程師,我想把他挖過來但是沒成功,不過他答應(yīng)給我介紹幾個人。時裝組有一個編輯叫王歡,我很欣賞她的理念,而且她和他們的總監(jiān)不對付,我們可以直接把她調(diào)過來,負(fù)責(zé)服裝版塊,相信她也是愿意的,然后我已經(jīng)定下了兩個頁面設(shè)計師……”
程繼文是沒想到他辦事效率出奇地高,這才幾天他已摸清狀況,還劍走偏鋒地從公司外部挖到內(nèi)部來了。程繼文狐貍似的眼睛里漾起笑意,點頭說,“就按你的計劃辦吧。”
孔雀說,“哦,還有,雖然人物采訪這類的工作可以交給編輯部,但我使喚不動他們,還得找兩、三個內(nèi)容編輯,所以我就想到了,我可以從現(xiàn)有的、成熟的公眾號里挖點人才過來。”
“這個你自己看著辦。”說罷,程繼文端起咖啡杯,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隱隱約約的咖啡香氣從孔雀鼻端飄過,他仿佛是追隨著這陣香氣而提步,邊走邊說著,“今天我吃飯的時候,聽到他們說,昨天給總編你送花的那個華越裝飾的女老板,其實她是有老公的,她老公好像還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紀(jì)。”
“你想說什么?”
“下次她再來獻(xiàn)殷勤,我就給她原樣弄回去。”孔雀義不容辭地說。
程繼文記得昨天送來的花束里寫著感謝他的關(guān)照,可是他完全不記得送花的這號人物,也不記得自己何時關(guān)照了她。他帶著疑問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前,也說著,“說起來也奇怪,我不記得我關(guān)照過她。”
“你幫她按了一下電梯門,”孔雀臉上是一切盡在掌握的表情,他說著,“我都打聽清楚了。”
程繼文感覺好笑地說,“你的精力很充沛啊?”
“小事而已。”孔雀每天至少要進(jìn)兩回總編辦公室,如今他是一點也不見外,拉開程繼文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對他說,“他們老把你說成霸道總裁,我覺得是他們太膚淺了,看得太片面,我就覺得你完全不霸道,性格特別好,就像我哥哥一樣。”
程繼文看著他,“你要是沒事干……”
“文哥,我想嘗嘗你的咖啡?”孔雀打斷了他,還拿眼神示意著他桌上的咖啡。
這個“文哥”和那個“程哥”一樣來得很突然,程繼文需要反應(yīng)一下,所以只是說,“在我的茶水間,你自己去泡。”
等到孔雀麻利地起身要走出辦公室了,程繼文才道,“等一下!”
孔雀又原地轉(zhuǎn)身,等待他的下文。
程繼文展露出笑容,親切地說,“好弟弟,在我沒有找到助理前,你先代理他的工作,現(xiàn)在打個電話給時裝組和廣告部,讓他們的總監(jiān)過來找我,然后再幫我訂一張周六飛倫敦的機票,時間不要太早,也不要太晚。”
孔雀馬上說道,“你放心,交給我。”
既然他要亂認(rèn)親戚,程繼文索性真把他當(dāng)作為自己排憂解難的“弟弟”,相當(dāng)于找了個免費的助理。
周六上午,程繼文要飛往倫敦出差,原本他打算讓李平平的秘書開車送他到機場,但孔雀請纓當(dāng)他的司機,并且一早趕來按響他家的門鈴。
有多早呢,早到程繼文只是洗漱了,還沒有穿戴整齊,只好叫孔雀先坐一會兒。孔雀坐不住,起來在他的家里溜達(dá),溜達(dá)到他的臥室門外,提聲說著,“我還以為文哥你家會更時尚一點。”
程繼文在房間里說,“這是我租的房子。”
“哦,”孔雀打開對面次臥的門,探頭進(jìn)去,四面望望,又回到主臥門外說,“你一個人住無不無聊啊?如果不是我要照顧奶奶,就可以搬來跟你一起住了。”
程繼文無語片刻,也已換好外出的衣服,就從臥室走了出來,“你和你的祖母住在一起?”
“對啊,”孔雀用稀松平常的口吻敘述著,“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去世了,我爸是在我剛剛上中學(xué)的時候,他自己喝多了,跑到大馬路上發(fā)酒瘋,然后出了車禍,就一直躺在醫(yī)院里,花了好多錢,還把我家一套房子都給賣了,結(jié)果也沒能救回來。至今我都不知道,他為什么喝了那么多酒。”
這種事情外人難于安慰,程繼文也只能是拍拍他的肩膀。
孔雀就說,“不要替我難過,我看得很開,人生在世,誰還沒點苦難呢。”
程繼文覺得他年紀(jì)不算太大,心胸倒是很開闊,又覺得自己想把他當(dāng)作免費的助理有點不厚道了。
這個慚愧的念頭沒有持續(xù)太久,因為在出發(fā)前往機場的路上,孔雀冷不丁地說,“文哥,不瞞你說,這還是我考了駕照以后,第一次開車。”
程繼文暗自深吸一口氣,然后對他說,“你靠邊停,我來開。”
孔雀乖乖停車,兩人交互座位,繼續(xù)前往機場。隨后,車子里開始響起Joni Mitchell的歌,這首歌在電影《真愛至上》里也出現(xiàn)過,此時選中這首歌的人,竟然是孔雀。
程繼文問他,“你喜歡這首歌?”
“我猜你喜歡。”
“我不一定喜歡,放你喜歡的吧。”
“真的?”孔雀一邊問著,一邊已經(jīng)開始劃動歌曲列表。不一會兒,一個歐美說唱歌手的聲音隆重登臺,孔雀學(xué)著他唱,拍子是準(zhǔn)的,也能對上一、兩句英語歌詞,架勢很足。
一首歌還沒唱完,孔雀主動停下身體的律動,埋頭對著手機打字,似乎是把消息發(fā)完了,立刻跟程繼文匯報:
“我們不是要找內(nèi)容編輯嗎?我已經(jīng)找到好幾個了,最可惜的是以前《天亮文社》的副主編,她正在坐月子,剛剛她給我推薦了她的師妹,名字還挺有意思的,叫周正。”
程繼文有些愣住,“周正?”
“周正是筆名,她的真名叫周正……的?不是‘的’,是長得特別像‘的’字的那個字。”孔雀低頭解鎖手機,想再看看那個字。
這時,程繼文出聲,“周正昀。”
“對,是昀,周正昀。”
程繼文愣著想著,突然間笑了出來。
孔雀很不解地看著他,搞不懂他笑起來的原因。“周正昀”這個名字不是挺正常的,難道是跟哪個歷史人物重名,還是有他不知道的典故?
程繼文忍住笑意,點著頭說,“她挺好的,你問問她的意向吧。”
“文哥認(rèn)識?”孔雀問。
程繼文既沒承認(rèn)也沒否認(rèn),只是說著,“不要跟她說我認(rèn)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