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33顆檸檬
顧以榛沖出門口的時候,都沒發(fā)現(xiàn)站在那里的程星臨。</br> 程星臨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沒叫住他。</br> 他剛才一直停在門口,也聽見了他們說的全部話。</br> 男生的眼眶已經紅了,緊繃著下巴,垂在腰間的手攥著拳頭,攥得很用力。</br> 心口處一陣生疼,仿佛炸裂般,讓他無法呼吸。</br> 他有想過她為什么不再拉大提琴的原因,可親耳聽到又是另一回事。</br> 車禍、生病、休學、再轉學。</br> 她現(xiàn)在的人生軌道跟之前完全的不一樣。</br> 她經歷了這么多。</br> 難怪,難怪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的眼睛灰暗得沒有光。</br> 程星臨很想上去見她一面,可理智終究戰(zhàn)勝了沖動。</br> 她現(xiàn)在,應該不想看到他。</br> 程星臨聽著二樓傳來的哭聲,夾雜著她柔聲安慰的聲音。</br> 踟躕片刻后,轉身離開。</br> 他喜歡的女孩,看似柔弱,實則堅強無比。</br> ……</br> 原本打算打道回府,在路過附近的一個籃球場時,程星臨看到了那個蹲在地上的少年。</br>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br> 程星臨看著那個躲在地上的人,手臂圈著膝蓋,埋頭在里面,像個蘑菇一樣。</br> 他問:“你是在哭嗎?”</br> 顧以榛下意識地回道:“哭你媽。”</br> 他突然覺得這聲音非常熟悉,于是抬起頭來,看到來人后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br> 程星臨實話實說,“我聽說你姐病了,來看她。”</br> 顧以榛的點卻在另一個地方,“你怎么會有我家地址?”</br> 男生還是那道欠扁的聲音:“不告訴你。”</br> 顧以榛也不想跟他有什么過多的交流,他將頭重新低下,“你走吧,她不見你。”</br> 程星臨站在原地沒動,“我知道,這個時候她應該也不想見到我。”</br> 顧以榛覺得他這話有點奇怪,腦子飛快思索著。</br> “你什么時候來的?”</br> “你被人打一巴掌之前。”</br> 顧以榛:“……”</br> 他騰地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你全都聽到了?”</br> 程星臨坦然承認,“嗯。”</br> 下一秒,顧以榛揪住了他的衣領,語氣警告著:“不準說出去,也不準告訴任何人!”</br> 程星臨神色不變,也沒反抗,“不用你說,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想保護她。”</br> 顧以榛忿忿不平地松開了自己的手,重新蹲了回去,又變成了蘑菇。</br> 程星臨看見他這般模樣,不禁覺得好笑。</br> 他開口:“顧以榛,你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臭毛病嗎?”</br> 地上的那個蘑菇沒理他。</br> 程星臨:“是王子病。”</br> “說到底,你就是被家人保護的太好了。”</br> 顧以榛小聲地反駁:“難道你不是?”</br> 程星臨輕笑了一聲:“我跟你可不一樣。”</br> “我小學就被我爸帶去農村體驗生活,我知道那里的生活條件不好,也知道自己非常幸運地生在一個好的家庭。”</br> “我跟我媽去過非洲,那里每年都有很多人生病,能健康成長下來的孩子并不多,要么餓死,要么病死。”</br> “我跟我爺爺奶奶去過很多福利院,那里的孩子多數(shù)是被父母遺棄的,因為他們天生有疾病,或者智力不全。”</br> “這個世界上其實有很多我們看不見的角落。”</br> “你肯定沒見過這些,也不知道這些。因為你從小錦衣玉食,被家人寵著,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沒見過人間疾苦,也沒體驗過世間百態(tài)。可在這世界上,有些人光是活著就已經很難了。”</br> “尤其是那些想努力活著的人,更難。他們一邊想活著,不想讓身邊人難過,一邊又想尋死,這樣就不用拖累別人了,很矛盾不是嗎?”</br> 想努力活著的人,不就是路以檸嗎。</br> 她想過死,卻沒成功。</br> 現(xiàn)在活著,也只是為了別人。</br> 現(xiàn)在的她,剩下的只有那抽離靈魂后的軀殼。</br> 她什么都可以做,又什么都做不了。</br> 程星臨看著那個蹲在地上一直沒說話的少年,繼續(xù)說道:“我知道你從一開始就很討厭我,為什么?因為我對你的態(tài)度跟別人的都不一樣,所以你有落差感。”</br> “你之前的生活過得太好了,好到你習慣了接受別人給你的東西,你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別人不喜歡你,你就認為是別人的問題,你從來沒反思過是不是自己的問題。”</br> “你可以不喜歡你姐姐,但是沒必要惡語相向。就拿你母親車禍,你對你姐說的那句話……”</br> “不是的。”</br> 顧以榛打斷了他。</br> 他抓著自己的頭發(fā),沙啞著聲音說道:“我無心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么會那樣說。”</br> 程星臨:“就算你是無心的,也是你親手拿著刀,扎進了你姐姐的心。”</br> 顧以榛不得不承認,他這句話戳中了他的心窩。</br>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br> 他說過就忘的一句話,卻深深地扎進了別人的心。</br> 是他的問題。</br> 是他錯了。</br> 程星臨在他面前蹲了下來,單手撐在膝蓋上,語重心長道:“所以你要做的,不是逃避,不是自責,而且去道歉,跟你姐說對不起。”</br> “顧以榛,你那些臭毛病該改改了。這個世界上,除了你的家人,沒人會慣著你。”</br> “別拿你的冷漠和利刃去傷害最親的人。”</br> ……</br> 有微風吹過,揚起了兩個少年的衣邊。</br> 青春里,人總是在跌跌撞撞中成長,而顧以榛需要的,是時間。</br> 程星臨把該說的都說了,難得的當了一回知心哥哥。</br> 他重新站起身來,用腳輕輕地踢了踢那個蹲在地上的蘑菇,留下一句話:“別跟你姐說我來過。”</br> 她應該,不希望自己隱私的一面被別人窺見。</br> 轉身之際,蹲在地上的蘑菇開了口:“程星臨,我還是不喜歡你。”</br> 不是討厭。</br> 而是變成了不喜歡。</br> 程星臨聽到后倒也沒太大的反應,嘖了一聲,“我又不是人民幣,做不到讓所有人都喜歡。”</br> 他對自己一直都有很清醒的認知。</br> 程星臨知道這家伙把他的話聽進去了,只不過骨子里的那股傲嬌勁還在。</br> 他抬起腳步準備走人,顧以榛在她身后又再次開口:“我心目中的姐夫標準,是像星舟哥那樣的。”</br> 他不瞎,他早就看出來了,這個男的喜歡路以檸。</br> 程星臨沒轉身看他,語氣淡淡,“你的標準關我什么事,我又不跟你在一起。”</br> 顧以榛:“……”</br> 操,說不過他!</br> 他不應該要討好他這個小舅子的嗎。</br> 程星臨走后,顧以榛一個人又待了很久。</br> 他蹲在地上,用手摳著地上的草,腦子里全是程星臨剛才說的那番話。</br> 過了一會,他突然站起身來,跑回了自己家里。</br> ……</br> 顧家。</br> 路以檸的臥室被人用力地推開。</br> 安葶已經走了,所以來的人應該是……</br> 她本來已經躺在了床上,聽見動靜后坐了起來,看向門口。</br> 少年頭發(fā)凌亂,跌跌撞撞地門口跑了進來,在她床邊停下。</br> 下一秒,在她的面前跪了下來。</br> 路以檸第一反應是伸手去拉他,“你干嘛呀?”</br> 顧以榛沒甩開她的手,但也沒借力站起來。</br> 他保持著那個姿勢,低著頭,吐字清晰地說道:“姐,對不起。”</br> 路以檸一怔,手停在半空中。</br> “阿榛,安葶姐說的那些話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會得……得抑郁癥也不是因為你……”</br> 顧以榛抬頭,目光與她直視著:“可我是因素之一不是嗎?”</br> 他知道自己可能不是直接原因,但是他那一句話的傷人程度,多多少少也影響到了她。</br> 路以檸緩緩松開了他的手,別過了頭,也沒說話。</br> 她也沒否認。</br> 他是她的弟弟,不管怎樣這個事實都不會改變。</br> 當時聽到他說那句話的時候,她的腦子其實是懵的。</br> 沒有太大的反應。</br> 后來,是每個失眠的夜晚,她腦海里浮現(xiàn)的都是她媽媽染著血的那張臉,還有伴隨著少年嘶啞的聲音。</br> “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br> 甚至連她自己也是這么認為的。</br> 所以她才會一直放不下那段記憶,一直陷入死循環(huán)里,一直被困在里面。</br> 氣氛異常地沉默。</br> 直到淚水從路以檸眼角滑落,滴在了被單上。</br> 她曲起膝蓋,雙手捂著臉,小聲地啜泣著。</br> 路以檸從來都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可眼下,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br> 顧以榛聽到了她的哭聲,不知所措。</br> 他一邊跪著一邊爬向她那邊,“姐,你別哭,別哭。我那句話真的是無心的,我從來沒有想過你……”</br> 他沒把那個字說出來,“我知道自己性格不好,還有很多的毛病。我改,我以后都改……”</br> 其實歸根到底,他也只是渴望親情,只是他不愿承認。</br> 他想要姐姐注意她,想要姐姐喜歡他。</br> 許久,房間里再度傳來路以檸的聲音:“阿榛,你是不是一直都很討厭我?”</br> “沒有。”顧以榛回答的很快。</br> 他低著頭,“我只是覺得,你好像不喜歡我。”</br> “因為你很少主動跟我說話,你也沒對我笑過。”</br> 路以檸將腦袋枕在膝蓋上,偏著頭看他,眼睛里還有淚光在。</br> 她重復著他的話:“你也很少主動跟我說話,你也沒對我笑過。”</br> 顧以榛:“我……”</br> 他根本說不出反駁的話,因為事實確實是這樣。</br> 路以檸看著他那張與她有幾分相似的臉。</br> “我不太會跟人相處,很多時候,都是他們在講,我在聽。所以不止是你,連我的朋友,星舟哥他們,我也很少主動搭話。”</br> “我也不愛笑,我不像其他人那樣,對生活充滿希望,會用微笑去面對每一天,我做不到,因為我一直都是個悲觀主義者。這些,都是我的性格問題。”</br> “所以,我沒有不喜歡你。”</br> 顧以榛一直低著頭聽她說,他小聲嘟囔著:“我也沒有討厭你。”</br> 那根一直纏繞在路以檸心里的線,因為這句話一下子就解開了。</br> 原來她不是被她弟弟討厭的存在。</br> 他們都只是不懂得表達,不夠成熟而已。</br> 路以檸咬著唇,強忍著再度想落下的淚水,軟著聲音說道:“那你抬起頭來看我。”</br> 顧以榛照做,目光再次與她的視線對上。</br> 少年的眼睛里,一片澄澈,純凈又真摯。</br> 然后他看見,他的姐姐,朝他露出了一個笑容,連嘴角兩邊的梨渦都陷了進去。</br> 如同春日盛開的花朵,明媚又美麗。</br> 路以檸朝他伸出一只手來,晶瑩纖細。</br> 她語氣滿是認真而鄭重,“以后,我們和平相處吧。”</br> “我的弟弟。”</br> 顧以榛聽到她的話后,眼睛發(fā)亮,瞬間咧開嘴來,猛點頭。</br> 笑得跟個二傻子一樣。</br> 然后他伸出一只手,動作小心翼翼誒握住了她的手。</br> 他姐姐的手。</br> 作者有話要說:這里解釋下人物的年齡設定∶</br> 男女主同歲,今年讀高二,都是十六歲,而且男主比女主大幾個月。</br> 姐姐比弟弟大一歲,之前休學過一年,所以跟弟弟同級,兩人都是早讀書的那種。</br> 關于弟弟∶</br> 弟弟不是壞小孩,他只是缺愛,而且不懂得表達。</br> 他小時候不記事,對姐姐的感情是很矛盾的那種,一邊討厭姐姐一邊又渴望得到姐姐的注意。</br> 媽媽的離開讓他一下子接受不了,所以才會偏激。</br> 后期會解鎖他的姐控屬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