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31顆檸檬
路以檸驀然抬眸,對上了他的那雙眼睛。</br> 漆黑、深沉,卻又裝著她的影子。</br> 他又微微湊近了她一些,拉近兩人的距離。</br> 就在兩人鼻尖相抵的那一刻,路以檸偏過頭,微微往后縮了一下。</br> 她伸出手擋著,“你別再靠過來了。”</br> 程星臨沒再繼續(xù),站直了身體。</br> 兩人回到了一個安全距離。</br> 路以檸坐在白色的病床上,雙腿曲起,雙手抱著自己的小腿處,下巴抵在膝蓋上。</br> 程星臨一直看著她。</br> 他在給她時間。</br> 雖然他也沒想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居然會是在校醫(yī)室。</br>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在程星臨這里尤其過得很慢。</br> 許久,女生一貫軟糯的聲音叫著他的名字,“程星臨。”</br> “嗯。”</br> 他的心臟跟著在跳動,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了。</br> “對不起。”</br> 空氣中的曖昧泡泡因為這三個字一下子被戳破。</br> 然而她下一秒說出來的話,更是像一把利劍直插入他的心臟</br> “我不會喜歡你。”</br> 程星臨保持著剛才的那個姿勢沒動,神色呆滯。</br> 他的心像是被人用力地拽住,一瞬間被抽空,說不出任何的話來。</br> 身上的那股意氣風(fēng)發(fā)全數(shù)盡褪去,如同靈魂被抽離了身體的感覺。</br> 不是沒想過告白會被拒絕的可能,可是她拒絕的話是他沒有想過的。</br> 我不會喜歡你。</br> 不是我不喜歡你。</br> 是不會。</br> 他沒看到的視線里,路以檸的右手握住了自己一直戴在左手腕上的手表。</br> 握得很緊,很緊。</br> 但是她絲毫感覺不到疼痛。</br> 她沒看他,目光停留在校醫(yī)室的窗戶那里。</br> 有微風(fēng)輕輕地吹過,窗簾往兩邊飄動著。</br> 外面的陽光燦爛無比,照亮著大地,也透過玻璃窗照在了她那張蒼白的臉上。</br> 路以檸微微發(fā)澀的嗓音說出一句完整的話。</br> “所以,你也別喜歡我。”</br> 因為,我自己都不喜歡自己。</br> *</br> 校運(yùn)會之后是周末。</br> 這兩天,程星臨沒有像往常一樣出去玩,一直待在家里。</br> 少年的第一次告白失敗了。</br> 他很傷心,這種低落的情緒一直維持到了星期一。</br> 然而,那個讓他傷心難過的人卻沒來。</br> 卓起也發(fā)現(xiàn)了路以檸的位置空了一早上,忍不住問了下坐在前面的單意,“小檸檬今天怎么沒來上學(xué)呀?”</br> 單意看了一眼旁邊空著的位置,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微信問了她也沒回,打電話也沒接。”</br> 學(xué)習(xí)委員剛好在收作業(yè),從他們的位置旁邊路過,聽到了這番對話。</br> “怎么你們都不知道嗎,路以檸請病假了。”</br> 顧家。</br> 路以檸是周六感冒的,然后發(fā)高燒,一直反反復(fù)復(fù)的,也沒完全退下去。</br> 這種狀態(tài)根本上不了學(xué),所以她打了個電話給班主任。</br> 孟德在電話里也聽到了她咳嗽的聲音,馬上批了病假,讓她在家好好休息。</br> 他還多問了一句:“有家長在家照顧你吧?”</br> 路以檸撒了謊,“有的,謝謝老師。”</br> 其實顧家現(xiàn)在沒有人在,顧銘還在研究所上班,路以檸沒把自己生病的事情告訴他。</br> 顧以榛不會主動來她房間,以為她一大早就去上學(xué)了。</br> 周叔和周姨最近有親戚結(jié)婚,回了一趟老家喝喜酒。</br> 唐星舟這個星期去了外地參加競賽項目。</br> 所以只有她一個人。</br> 中午的時候,路以檸醒了。</br> 她中途睡得迷迷糊糊的,醒了很多次,身上也出了些汗。</br> 喉嚨有點干,她想找水喝,下床的時候沒站穩(wěn),腿一軟就倒了下去。</br> 好在地板上還鋪著地毯,所以摔得不是很疼。</br> 但是這種無力的感覺讓路以檸一下子回到了一年前。</br> 她那時候嚴(yán)重睡眠不足,腦子里都是車禍的那些畫面。</br> 心緒不寧,吃不下東西,所以身體一天天變差。</br> 父親顧銘把她送去了美國,找到了安葶的姐姐安雅,一個心理醫(yī)生。</br> 她被診斷為輕度抑郁癥。</br> 那段時間,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無光的日子。</br> 沒有母親,沒有大提琴。</br> 路以檸閉了閉眼睛,將思緒從回憶中抽出。</br> 等稍微恢復(fù)了點力氣,便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br> 她抬起自己的左手,目光落在手腕處。</br> 睡覺前她把手表摘了下來,因為長時間被東西擋住的原因,皮膚比其他地方的都要白一些。</br> 那里有一條淺淺的疤痕。</br> 突然,放在床頭柜的手機(jī)響了起來。</br> 路以檸伸長了手去拿,來電顯示的是“安葶姐”。</br> 女生歡快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哈嘍,檸檬,我來清城找你啦!”</br> “咳咳”</br> 路以檸正想說話,卻輕輕地咳了起來。</br> 安葶一下子就聽到了,“你生病啦?”</br> 路以檸嗯了一聲,沙啞著嗓子問:“今天不是星期一?你不用上課?”</br> “我有個音樂比賽剛好在清城附近,完了之后還有時間,就順路來找你啦。”</br> 安葶的語氣由歡快轉(zhuǎn)換成擔(dān)憂,“你吃藥沒,姨丈他們在家嗎?”</br> “昨晚吃了藥,已經(jīng)好多了,一直睡到現(xiàn)在。”</br> 路以檸拿著手機(jī)貼在耳邊,然后扶著床邊,慢慢從地上站起來。</br> 安葶:“你沒回答我的第二個問題,所以你現(xiàn)在家里沒人?”</br> 路以檸知道自己瞞不過她,嗯了一聲。</br> 安葶那邊似乎是剛剛上了車,有關(guān)門聲傳來,“現(xiàn)在都中午了,你想吃點什么,我給你打包過去,別自己煮了。”</br> 路以檸:“隨便給我?guī)c粥就行,謝了。”</br> 安葶:“跟我這么客氣干嘛,真是的。”</br> 路以檸從善如流地接話:“還沒到兩分鐘,我撤回剛才那句話。”</br> 安葶的笑聲傳來:“路以檸,我就佩服你這一本正經(jīng)的冷幽默。”</br> “謝謝夸獎。”</br> 路以檸:“不跟你鬧了,到了發(fā)下信息,我給你開門。”</br> 安葶:“好,掛了。”</br> 掛了電話后,路以檸從衣柜里拿出衣服,準(zhǔn)備去洗個澡。</br> 剛才睡覺的時候,出了一身汗,渾身都粘粘的不舒服。</br> 大概十五分鐘后,路以檸從衛(wèi)生間出來,順便還洗了個頭。</br> 她拿過吹風(fēng)機(jī)吹了下頭發(fā),吹了五分鐘左右。</br> 關(guān)了吹風(fēng)機(jī)后,手機(jī)消息的鈴聲剛好響起,是安葶給她發(fā)的微信。</br> 乘風(fēng)破浪的葶葶子:我到你家門口啦。</br> 路以檸趕緊下樓去給她開門。</br> 一打開門,就看到女生大大的笑容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叮咚,路小姐你的外賣到啦。”</br> 路以檸從旁邊的鞋柜上拿出一雙拖鞋給她換,然后伸手接過她手里提的東西,“給你五星好評。”</br> 安葶換好拖鞋,坐到客廳的沙發(fā)上,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自己帶來的食物。</br> 路以檸給她倒了杯水,然后坐到了她的旁邊。</br> “我給你買了南瓜粥。”安葶把一個圓圓的餐盒拿了出來放到她的面前。</br> “然后我給自己買了螺螄粉和小龍蝦,你就在旁邊看著我吃吧。”</br> 路以檸:“聽起來我有點慘。”</br> 安葶拿出那個裝著螺螄粉的餐盒,打開蓋子,“那就趕快好起來啊,下次再跟我一起嗦粉。”</br> 路以檸吃著碗里的南瓜粥,說了一聲好。</br> 安葶一邊嗦著粉一邊感慨著:“唉,好想念我們以前在新城的日子啊。”</br> 路以檸在新城讀高一的時候,安葶讀大一。</br> 她之前也是在新城音樂附中讀的書,對那里熟悉的很,一有空就經(jīng)常帶著路以檸去學(xué)校附近的小吃街吃東西。</br> 被食物包圍著的生活,真的太幸福了。</br> 九月十號教師節(jié)的那天,安葶回了趟新城音樂附中,去探望以前的老師。</br> 安葶以前在學(xué)校也是個風(fēng)云人物,大家都知道她和路以檸是表姐妹的關(guān)系。</br> 所以那天她去學(xué)校的時候,有好幾個老師和同學(xué)跑來問她關(guān)于路以檸的事情。</br> “檸檬,雖然你轉(zhuǎn)學(xué)了,人也不在新城,但是老師和同學(xué)們還是牽掛著你。”</br> 路以檸拿著勺子的手一頓。</br> “其實,我國慶回新城的時候,見到凌汐了。”</br> 安葶也是認(rèn)識凌汐這個人的,也知道兩人一直都是競爭關(guān)系。</br> “她是不是跟你炫耀她有多厲害?畢竟人家現(xiàn)在可是學(xué)校里的樂團(tuán)首席了,如果你還在,這個位置哪輪到她的頭上。”</br> 路以檸用勺子舀著碗里的粥,在轉(zhuǎn)著圈圈,一邊說道:“凌汐她其實很厲害的。”</br> 安葶不服氣:“沒你厲害,你可是十歲就考過了大提琴十級的人。”</br> 路以檸的嗓音輕地像羽毛:“可是,我現(xiàn)在拉不動了。”</br> 安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語重心長地說道:“檸檬,你可以的。只要你想,你還可以重新回到那個屬于你的舞臺。”</br> 路以檸低頭看著碗里的粥,也沒了要繼續(xù)喝的感覺。</br> 她緩緩?fù)鲁鲆痪湓挘骸皼]有意義了。”</br> 她不知道自己拉大提琴是為了什么。</br> 以前是因為她媽媽路清菡隨口說的一句話:</br> “老師夸我們家阿檸聰明呢,你覺得學(xué)大提琴怎么樣,有沒有興趣以后當(dāng)個演奏家?”</br> 小路以檸當(dāng)時說了一聲好。</br> 因為她發(fā)現(xiàn),只有她拉大提琴的時候,媽媽才會陪在她的身邊。</br> 路清菡是個老師,她以前把更多的精力都花在了她的學(xué)生身上,對自己的兒女卻缺少了陪伴。</br> 而爸爸顧銘,沉迷于自己的科研事業(y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幾乎有三百六十天都是在研究所工作的。</br> 所以顧以榛和路以檸三四歲的時候,是顧家人在照顧著的。</br> 直到后來,路以檸學(xué)了大提琴,去了新城的音樂附中讀書,由她的外公外婆照顧著。</br> 安葶握著她的手變得更緊了一些,“有的,怎么會沒有意義呢。你之前都已經(jīng)拿到了茱莉亞音樂學(xué)院的錄取通知書,如果沒有那場車禍……”</br> 門口傳來鑰匙插孔的聲音,打斷了安葶想繼續(xù)說的話。</br> 路以檸看了看墻上的掛鐘,指針指著12點。應(yīng)該是顧以榛放學(xué)回來了。</br> 果不其然,門口出現(xiàn)了少年的身影。</br> 顧以榛看著客廳的兩人,目光在安葶的身上多停留了幾秒,而后撇開。</br> 安葶突然開口大聲說道:“真沒禮貌,不會叫人?”</br> 安葶對顧以榛,總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敵意。</br> 顧以榛意識到她是在說自己,低聲喊了一句:“表姐好。”</br> 安葶有些驚訝,她說這句話也是純粹擺擺自己長輩的架子,沒想到這個一向心高氣傲的表弟居然會回應(yīng)她。</br> 這是轉(zhuǎn)性了?</br> 安葶看向路以檸,指了指門口站著的那個少年,“這不是顧以榛本人吧?”</br> 實在太玄幻了。</br> “……”</br> 路以檸正想開口說話,卻突然咳嗽起來,她捂著嘴,把頭偏到一邊。</br> 安葶拍著她的背,聽著她一聲接著一聲地咳,噼里啪啦地就說了一堆話:“你這感冒多久了,有沒有按時吃藥?藥放哪了?是不是該吃了?”</br> 路以檸一邊咳著一邊回她:“臥室。”</br> 然而還沒等安葶起身,原本在門口站著的顧以榛已經(jīng)抬起腳步走上二樓,“我去拿。”</br> 安葶愣了愣。</br> 她是幻聽了嗎,剛剛那個說話的是顧以榛?</br> 他什么時候主動關(guān)心過自己的這個姐姐了?</br> 顧以榛走上二樓,走到路以檸房間的時候隨口問了一句:“你藥放在房間哪個位置了?”</br> 路以檸在樓下的客廳回他:“床頭柜那里。”</br> 話一落,她突然反應(yīng)過來些什么,連忙起身,快步走上二樓的樓梯。</br> “哎,怎么了?”安葶在后面叫住她,正想跟過去的時候,門鈴響了。</br> 于是她先去開門。</br> 路以檸的步子邁得很大,一步走上兩層樓梯,走到平地后又開始小跑起來。</br> 她氣喘吁吁地跑到自己的臥室門口,在看到少年手里拿著的東西后,臉色一變。</br> 他還是發(fā)現(xiàn)了。</br> 她抽屜里的那些藥。</br> “米氮平片,安眠藥,這些藥都是你吃的?”</br> 二樓傳來顧以榛的聲音。</br> 安葶剛打開大門,連來人都沒看清是誰,聽到顧以榛的話后,馬上跑上二樓。</br> 站在門口正準(zhǔn)備走進(jìn)去的程星臨剛好聽到了顧以榛說的最后一句話。</br> 他腳步一頓,停在了原地。</br> 腦子里迅速劃過一些記憶。</br> 米氮平片,他知道這是什么藥。</br> 三年前,他小叔的妻子因為難產(chǎn)去世,孩子也沒保住,一尸兩命。</br> 因此他患上了嚴(yán)重的失眠癥。</br> 后來去找心理醫(yī)生,檢查后才發(fā)現(xiàn)他不僅有失眠障礙,還有輕度抑郁的癥狀。</br> 那時候,醫(yī)生給他開的就是米氮平片。</br>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入v啦,感謝大家的支持,v章評論有紅包隨機(jī)掉落哦</br> 晚上還有一更!</br> 等我土撥鼠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