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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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矜其實(shí)想象過很多次, 她和鄔淮清的“奸情”敗露后,會是什么場面,但——
沒有哪一幕, 比現(xiàn)在更具戲劇性。
她穿著拖鞋, 手上還掛著剛剛洗小西紅柿?xí)r沒有擦干凈的水珠, 頭發(fā)因?yàn)樵趶N房披著不方便, 被隨意地挽在了后邊。
“阿、阿姨?”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打著招呼。
駱梧戴著墨鏡, 一雙眼睛藏在墨鏡后邊, 看不出情緒, 但祝矜感受得到, 她在看自己。
祝矜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里,大腦一片空白。
片刻之后,駱梧冷著一張臉,慢條斯理地把墨鏡從臉上摘下來,她的視線早就從祝矜身上離開, 只淡聲問:“鄔淮清呢?”
“他在廚房。”
“廚房?”駱梧像是聽到什么笑話似的, 回過頭看她,重復(fù)道。
“嗯。”祝矜應(yīng)著。
駱梧怎么也想不到, 她印象里那個那么驕傲甚至傲慢的兒子,會親自下廚。
她掃視了一圈兒周圍的環(huán)境, 鞋柜里擺著好幾雙女鞋, 沙發(fā)上隨意放著一個女包, 還有很多裝點(diǎn)環(huán)境的小玩意兒, 一看就不是她兒子的手筆——
一切都彰顯著女人的痕跡。
駱梧眉頭不自覺皺起來。
祝矜掐了掐手心,緊張稍微緩解了幾分, 她迎上駱梧審視的目光, 沖她笑了笑, “阿姨,我去幫你叫鄔淮清。”
她察覺到駱梧看到她時,雖然透露著不喜,但是好像很淡定。
對于她出現(xiàn)在自己兒子的家中,只在最開始的一剎那感到驚訝,接下來,甚至連一聲質(zhì)詢都沒有。
不過倒也不奇怪,祝矜印象里的駱梧,就是這種從容不迫的狀態(tài),帶著與生俱來的優(yōu)雅和不同俗。
除了那一次。
祝矜正要轉(zhuǎn)身去廚房,就看到鄔淮清已經(jīng)聞聲走了出來。
他看到駱梧時,也吃了一驚,不過那份吃驚僅僅在臉上閃現(xiàn)了片刻,便被他掩去,恢復(fù)如常。
“媽。”他叫道。
說完,他走到祝矜身邊,在她肩上輕輕拍了一下,用眼神給她鼓勵。
這個房子是他大學(xué)的時候裝好的,從裝好到現(xiàn)在,駱梧來過的次數(shù),三只手指頭都能數(shù)的過來。
今天她一聲不吭過來,著實(shí)是在鄔淮清意料之外。
“您過來吃晚飯?”他自然地問道。
“哪兒還不能吃頓晚飯?你做的好吃到我專程跑一趟過來?”她話語里帶著諷意,反問,“過來是找你有事兒。”
“什么事兒,您說。”
駱梧在祝矜身上掠過一眼,然后說:“有個能說話的地兒嗎?我不想被外人聽去。”
祝矜抬頭看了鄔淮清一眼,沖他示意了一下,然后轉(zhuǎn)身去房間。
待祝矜離開,鄔淮清帶駱梧去了書房。
“什么事兒勞您大駕光臨?”他同樣冷著一張臉,唯獨(dú)唇角向上勾著,帶著幾分散漫。
駱梧最看不慣他這副模樣,和鄔深一模一樣。
從他一出生,駱梧看到他脖子上那顆痣,便一陣厭惡。
鄔深脖子上也有一顆痣。
有其父必有其子,駱梧深信。
果不其然,找個女人,偏找她最不待見的一位。
她皺皺眉,說道:“你故意的?”
“什么?”
“你和她現(xiàn)在是什么關(guān)系?”
“您看到了,男女朋友,正經(jīng)關(guān)系。”
駱梧冷笑一聲,“你和你爸爸眼光一樣差。”
鄔淮清食指在桌上或輕或重地敲著,聞言,挑了挑眉毛,沒做聲。
只眉宇間的不耐煩,連藏都懶得藏。
“您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個?”
駱梧深:“我沒那么閑。”
她從包里取出一份資料,扔到他面前:“我以為上次和你說過后,你能上點(diǎn)兒心。”
駱梧前一陣兒在商場見到張菁,小姑娘說鄔淮清交女朋友了,不過話里有話,引起了駱梧的疑惑。
所以,她今天會來他住的地兒。
但當(dāng)然,不僅僅是因?yàn)檫@件事兒。
比起他和誰談女朋友,駱梧更在意自己那個好妹妹。
鄔淮清拿起那份資料,隨意地翻著。
是駱桐的小兒子的資料,從什么時間在美國哪個醫(yī)院出生的,到現(xiàn)在在學(xué)校選了什么課,無一不詳盡。
他翻了兩頁,便把資料扔回到了桌子上。
“我看過。”鄔淮清轉(zhuǎn)了下椅子,說。
“你看過?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動手?”
鄔淮清一副驚訝的表情,看向駱梧,“您什么意思?”
“你別和我裝傻。”駱梧盯著他的眼,冷笑。
“我覺得,您也沒必要把他那么當(dāng)回事兒,畢竟他現(xiàn)在才十幾歲。”
駱梧以前一直覺得自己這個兒子精明,比他爸爸還要心狠手辣,現(xiàn)在聽他這么說,發(fā)覺也不過是個自大又沒遠(yuǎn)見的人。
“十幾歲?你十八歲不就進(jìn)公司了?過不了兩三年,你爸爸要是把他從美國接回來,也讓他進(jìn)公司,把股份都給他,鄔淮清,你真覺得你一定能贏?”
鄔淮清唇邊帶著淡淡的笑,和那天去找駱梧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
他像是真的很自負(fù),不把這個孩子當(dāng)回事兒。
“媽,你太夸張了。”
駱梧看出來了,他根本就沒有要對付這個孩子的意思。
她站起來,控制不住聲音地喊道:“鄔淮清,你能忍受被他們母子壓到頭上,我受不了。”
鄔淮清依舊穩(wěn)如泰山地坐在椅子上,看見駱梧這樣子,忍不住也皺起眉。
他從桌子上拿了瓶沒拆封的礦泉水,擰開瓶蓋遞給她:“消消氣,我不值當(dāng)讓您生氣。”
駱梧沒有接那瓶水,反手把它推開。
瓶子倒在桌子上,里邊的水灑出來,沿著資料外邊的塑料封皮開始漫延。
兩個人都沉默著。
鄔淮清任那水流著,也不去管。
只把桌子上那張他和祝矜的照片收起來。
“您晚上在這兒吃飯嗎?”
駱梧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懷疑自己聽錯了,這明晃晃的逐客令。
她恍然笑起來,說“果然,你和你爸爸都是沒心的,我也指望不上你。”說著,她起身要走。
“媽——”鄔淮清忽然叫住她,駱梧抬起頭。
“您什么時候指望過我呀?”他笑著。
駱梧怔了怔,隨后拿起包,沒說話,轉(zhuǎn)身離開。
祝矜在臥室開了一盒新的彩泥,冰粉色透明質(zhì)地的,特別漂亮。
這是姜希靚新教她的一招兒,壓力大、不開心的時候就捏泥巴,特別解壓。
于是祝矜之前一口氣買了好多罐,還給鄔淮清也買了好幾罐,誰知他一盒沒拆,她倒是先用上了。
鄔淮清推門進(jìn)來,就看到祝矜正躺在床上,手中的彩泥被拉長——又被揉在一起——再次拉長——像是和面似的。
聽到聲音,她隨即抬起頭看向他,頓了頓,又移開視線,重新把目光聚焦在彩泥上,也不跟他說話。
鄔淮清走過來,躺在她身邊,和她一起望著那團(tuán)粉紅色的泥巴。
他們誰都不說話,只看著那團(tuán)彩泥在空中變幻著形狀。
他覺得這團(tuán)彩泥就像是他的心,被她揉來揉去。
她可以隨意更改他心的形狀。
過了會兒,祝矜悶悶地開口:“鄔淮清。”
“我在。”
“你怎么不說話?”
他音調(diào)溫柔,又帶著笑意地說道:“我覺得祝濃濃現(xiàn)在在想我,所以我不想打擾她想我。”
祝矜輕哼一聲。
他轉(zhuǎn)了個身,側(cè)躺著,然后摟住她的腰。
祝矜把彩泥放進(jìn)罐子里后,看向他的眼睛,說:“我的確是在想你,不過我現(xiàn)在一點(diǎn)兒都不開心。”
“嗯?”
“鄔淮清,你媽媽根本就不喜歡我。”
雖然這是個早已知道的事實(shí),但當(dāng)真的說出來時,祝矜還是感到很委屈。
就像當(dāng)年,她同樣委屈。
鄔淮清吻了吻她泛紅的眼角:“這樣說不知道能不能安慰你,她也不怎么喜歡我,人說愛屋及烏,那恨烏也及屋,她都不喜歡我,還指望喜歡你?”
祝矜聽著他的一番安慰,好像有那么點(diǎn)兒道理,可是——
他們關(guān)系再不好,也是流著相同血脈的親人。
祝矜不說話,鄔淮清撓了一下她的腰:“別想了,你要和我過一輩子,又不是和我媽過一輩子,再了,天塌下來有爺給你頂著。”
“還吃不吃炸串了?”他又問。
祝矜鼓著臉頰,被他從床上拽起來。
他先帶著她去盥洗池前洗了洗手,然后拉進(jìn)廚房。
盡管祝矜已經(jīng)沒了胃口,但也不得不承認(rèn),那天的炸串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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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梧會私下找祝矜,是在祝矜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
她在鏡子前精細(xì)地化了個妝,穿著一套普通但很得體的衣服,去北二環(huán)的一家茶館,見駱梧。
駱梧卡著點(diǎn)兒來的,看到祝矜,她一反那天的冷淡,先是笑了笑。
點(diǎn)完茶后,問:“恨我嗎?”
“哪兒能?”祝矜笑笑,說。
委屈是有,恨倒是談不上。
畢竟她是個母親。
駱梧像是不在意她的回答,說:“說實(shí)話,直到今天見到你,我依舊很討厭你。”
祝矜沒想到她會這么直白。
“還因?yàn)殍髑鍐幔俊?br/>
聽到她提到這個名字,駱梧蹙了蹙眉,“當(dāng)年,你為什么要那天把她約到那種地方?”
這個問題祝矜當(dāng)年也回答過。
茶被送了上來。
祝矜喝了一口熱茶,被燙得舌頭疼。
高考結(jié)束后的那個夏天,本應(yīng)該是一段很快樂的時光。
最開始一段時間,祝矜也的確很快樂。
至于駱梓清,她和駱梓清一直都不太熟。
駱梓清比她小一級,搬過來時讀高二,她已經(jīng)讀高三了,正是學(xué)習(xí)最忙碌的一段時間,因此平時來往很少。
但因?yàn)轳樿髑迨青w淮清的妹妹,祝矜又對她比常人多了一分關(guān)注。
印象里,她在大院和張菁關(guān)系還不錯。
后來有一段時間,她經(jīng)常來他們班,找一個叫李子江的男生,那男生是祝矜班里的體委。
高考完那天晚上,大家去KTV唱歌,不知怎的,李子江突然點(diǎn)了首情歌,拿著話筒說要唱給祝矜聽。
祝矜意識到不妙,沒等他唱完,就拿著東西走了。
這事兒不知怎么就傳到了駱梓清的耳朵里。
那一段時間,駱梓清是打明面兒上就不待見她,見了面,祝矜沖她笑一笑,她也不理不睬。
祝矜剛高考完,心情好。
知道她是因?yàn)槔钭咏氖聝海挪淮娝矝]覺得有什么不開心。
畢竟駱梓清是小姑娘,別扭也正常,她甚至還覺得有幾分可愛。
不過祝矜不得不在心中承認(rèn),這兄妹倆,沒一個脾氣好的。
后來不知發(fā)生了什么,駱梓清要和她聊聊,在電話里語氣非常強(qiáng)硬。
祝矜那天正要騎車去爬山,就說等她回來。
駱梓清偏不,問她在哪兒。
當(dāng)時是中午,祝矜已經(jīng)和騎行隊(duì)騎到了半山腰,大家正停下來休息。
她把地址用微信分享給了她。
然后又在電話里說:“看到了吧?很遠(yuǎn)的,我今晚可能還要在山上待一晚呢,等明天,咱們見面再聊,你想和我說什么說什么。”
那邊瞬間掛了電話。
祝矜以為她是答應(yīng)了。
下午的時候,突然變天。
山上變天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兒,尤其是那年夏天,雨水格外多。
他們騎行隊(duì)伍中有不少有經(jīng)驗(yàn)的前輩,并且好在離山頂?shù)拿袼抟呀?jīng)不遠(yuǎn)了,便紛紛加快速度,往山頂趕去。
明明是三點(diǎn)多鐘,天黑得就像是冬日六七點(diǎn)鐘,云層滾滾,瓢潑大雨眼見著就要下過來。
最后,看到民宿的時候,雨珠也打了下來。
隊(duì)長喊著:“注意安全!”
他們都從車上下來,最后幾百米,一邊淋著雨一邊推著車趕過去。
進(jìn)了民宿,好在還有房間,幾個人分開男女,擠了擠。
前臺的服務(wù)人員說著,前兩天山洪,沖走了兩個驢友。
祝矜忽然眼皮跳了跳,一種莫名其妙的不安在心底蔓延。
這種不安一直持續(xù)到了晚上,鄔淮清在發(fā)小群里問,有誰見到駱梓清了嗎。
大家紛紛說沒有。
老楊忽然說:【我中午回來見到她正往出走,挺急的,連招呼都沒打,怎么了?】
過了會兒,鄔淮清回復(fù):【還沒回家,電話也打不通,我媽很著急】
老楊:【說不準(zhǔn)去同學(xué)家了,要不問問同學(xué)?】
W:【問過了。】
祝矜看著聊天記錄,山里信號不好,一條消息發(fā)出去得用很長時間。
她找到通話記錄,按了最上方一條,給駱梓清回?fù)苓^去,“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祝矜心中的不安就像是石子扔在湖面上泛起的漣漪,越擴(kuò)越大。
她私聊鄔淮清,在此之前,他們幾乎從來沒有在微信上說過話。
祝你矜日快樂:【梓清今天中午的時候給我打過電話。】
鄔淮清沒有回她的微信,而是直接打過來了電話:“她打電話有說什么嗎?”
“她要找我,說有事兒談一談,但我今天騎車登山。”
“你呢,你現(xiàn)在在山上安全嗎?”
祝矜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自己,“啊”了聲,然后說:“我在民宿里,沒事兒,不過鄔淮清,我后來給了梓清我的地址。”
那邊沉默了片刻,問:“她有說要去找你嗎?”
“我說了不讓她來找我,但她沒回應(yīng),就掛了電話。”
“好,我知道了。”
掛掉電話,祝矜一直惴惴不安。
她又給鄔淮清發(fā)了條微信,說:【找到了告訴我一聲。】
他沒回復(fù)。
那晚祝矜一直沒睡著,直到深夜,她忽然接到祝羲澤的電話,說:
“鄔淮清妹妹去世了。”
“鹿髓山發(fā)洪水,她一個人,滑倒然后被沖了下去。”
鹿髓山,正是祝矜那天去的那座山。
祝羲澤陪著鄔淮清在醫(yī)院,想起祝矜也在這座山上,閑下來連忙給她打了這通電話。
“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在民宿里好好待著,明天等雨停再回來,我去接你,明天你不要騎車下來。”
祝矜在電話那頭,說了聲好,然后下一秒,哭了出來。
祝羲澤只以為她被嚇壞了,問:
“你說,他妹妹一個人去山上做什么?”
祝矜蹲在民宿走廊的地上,捂著嘴巴,壓抑住哭聲。
沒有人知道,她那晚有多難過、自責(zé)。
山上雨還在下著,她出不去、回不去。
她什么都做不了。
但她知道,她犯了大錯。
她甚至連鄔淮清的面容,都不敢在腦海中想一下。
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駱梧整個人都崩潰了,她根本不明白駱梓清好端端干嘛跑那么遠(yuǎn)上山。
問鄔淮清,鄔淮清什么也沒說。
直到駱梓清的手機(jī)被找到,手機(jī)進(jìn)了水,充好電后竟然還好著。
駱梧打開微信,一條一條地翻著。
第四五個聊天框就是祝矜的,她看到祝矜發(fā)的位置信息,眼睛瞬間變得猩紅。
后來的一切,在祝矜的記憶中,都變得灰撲撲。
她變成了駱梧口中的“殺人兇手”,即使有通話錄音作證,她并沒有想讓駱梓清去山上找她。
但于事無補(bǔ)。
連同祝矜自己,甚至都覺得,駱梓清的死,有一多半是她造成的。
那個夏天兵荒馬亂,謠言四起。
祝矜早已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喜歡的人。
她愧于想起他。
可是在深夜,又總是止不住想起他。
她深知,這段暗戀,從未得見天光。
也永遠(yuǎn)、永遠(yuǎn),不會再見天光。
再后來的后來,祝矜在系統(tǒng)關(guān)閉的前一個小時里,改了志愿,
逃到了上海。
她不想再面對北京的所有事情。
然而在陌生的城市里,祝矜一無所知、一無所靠。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狀態(tài)很差,經(jīng)常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在深夜里看著這座繁華熱鬧的城市,一點(diǎn)點(diǎn)暗下去,又一點(diǎn)點(diǎn)亮起來,直到破曉時分。
沒到一年,祝矜的奶奶又去世了。
她剛復(fù)原的一點(diǎn)情緒,再次變得分崩離析。
祝矜談戀愛。
卻像是自虐一般。
可誰知,接下來——
命運(yùn)賜給她一場美夢。
鄔淮清受祝羲澤所托,給她送奶奶的遺物。
在那座沒有熟人的島上,她突然放縱了一次。
可美夢再美,也終究是夢。
回歸現(xiàn)實(shí),她依舊是是那個他母親痛恨的“殺人兇手”。
-
從茶館出來,祝矜接到鄔淮清的電話。
他不知道從哪里得知了消息,嚴(yán)肅地問:“你現(xiàn)在在哪兒?”
“外邊呀,怎么了?”
“是不還在茶館?”
“茶館門口。”她誠實(shí)地說。
“你別動,你就站那兒,要是嫌熱,就進(jìn)去等著,我馬上過去。”他的音調(diào)非常著急,著急到——
像是下一秒,她就會跑走似的。
祝矜笑起來,“好,我等你,你不要著急。”
駱梧還在茶館里,沒有出來,旁邊是家麥當(dāng)勞,祝矜進(jìn)去點(diǎn)了個甜筒。
沒過多久,她便從窗戶里看到鄔淮清來了。
他推開麥當(dāng)勞的門,目光在店里掃著,看到她的那一刻,皺緊的眉頭明顯松了松。
他快步走過來,坐到她旁邊,握緊她的手,一言不發(fā)。
“怎么了?誰惹你生氣了。”祝矜像是逗小孩子一般,問他。
鄔淮清搖搖頭,然后抬眸看向她,認(rèn)真地說道:“祝濃濃,你不能丟下我。”
祝矜忽然笑起來,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
“鄔淮清,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遜。”她回握住他的手,笑著看他的眼睛,“我就這么讓你沒有安全感嗎?”
他的嘴角緊抿成一條線,眉頭皺成川字。
祝矜心中忽然酸酸的。
她不知道,當(dāng)年他從東極島離開、從她學(xué)校離開時,是怎樣的難過和無望。
才會讓他現(xiàn)在這樣。
“祝濃濃,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喜歡我,那么其他事情,你都可以不用考慮,那是我該處理的事情。”
“你要是敢因?yàn)槠渌碛珊驮傥曳珠_,我就算是……”講到狠話,他突然停下來。
祝矜想起那些古早言情小說,笑起來,接話道:“怎么?你就算是把我綁起來,關(guān)進(jìn)小黑屋,也要和我在一起,是嗎?”
他不做聲,忽然低頭在她耳朵上咬了一下。
咬得很重,祝矜有些疼。
“比關(guān)小黑屋還要嚴(yán)重。”他悶聲說道。
祝矜笑起來。
麥當(dāng)勞里人很多,秋日的陽光很亮眼,她手中拿著的甜筒,已經(jīng)逐漸融化掉,流在手心里,有些粘。
“祝濃濃,我媽她說什么,你都不要管,她有求于我,會同意你的,況且實(shí)際上,她也不在乎我和誰好。”
“有求于你?”祝矜不解。
鄔淮清“嗯”了聲,“雖然我不會幫這個忙,但不妨礙我用這個當(dāng)籌碼。”
他緊繃的一張臉終于松弛下來,恢復(fù)往日的篤定和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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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他們兩人的戀情被駱梧發(fā)現(xiàn)后,祝矜一直在琢磨把她的戀情告訴張瀾和祝思儉。
她不想讓她的父母,成為最后知道的人。
還是從別人的嘴里知道。
一不做二不休,祝矜最終決定,這周六回家時,帶著鄔淮清一起回去。
鄔淮清倒是沒什么異議,只問:“你想好了?”
“嗯。”
他笑起來:“那行,你同意我就準(zhǔn)備了。”
祝矜剛開始沒反應(yīng)過來他要準(zhǔn)備什么,到了周六的時候,看到他車?yán)锓帕艘欢褨|西。
不僅如此,他今天還換了好幾套衣服,一直問她哪套合適。
她沒想到他還有這般忐忑的時候。
祝矜提前告訴了爸爸媽媽,她晚上會帶男朋友回去。
因而這頓飯,祝思儉和張瀾都在。
一開門,見到祝矜身旁的鄔淮清時,張瀾愣了愣,隨后勉強(qiáng)扯起唇角,說:“小清?”
祝思儉跟著走過來,倒是沒什么表情。
祝矜給他們介紹,“爸媽,這是我男朋友,鄔淮清,你們都認(rèn)識。”
張瀾和祝思儉沒應(yīng)聲,只說飯好了,先吃飯。
一直到晚飯結(jié)束,他們的話也很少。
雖然沒當(dāng)面說不同意,但祝矜明顯感受得到,他們不喜歡她和鄔淮清交往。
即使,他們曾經(jīng)在她面前夸過,鄔淮清是個有前途的孩子。
晚上,祝矜跟著鄔淮清回他家。
一路上,她都在想方設(shè)法說些什么,又怕說得太刻意。
睡覺時,祝矜從后邊摟住鄔淮清,在他胸前畫圈兒。
“鄔淮清,我給你唱首歌吧。”
說完,她唱起來:“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還沒唱完,鄔淮清忽然翻過身,壓在她身上,笑起來。
“笑什么?”她撲閃著眼睛,看他。
“行了,祝濃濃,我不是那么矯情的人,我要是矯情,當(dāng)年被你睡完了扔掉,就一輩子把你拉黑了,知道嗎?”
“……”
“爺舍不得。”他吊兒郎當(dāng)?shù)卣f道,帶著一股子狂勁兒。
說完,又在她唇上親了親。
他雙手撐在她肩旁,控制著力道壓在她身上。
那股子狂勁兒,有點(diǎn)兒像十幾歲時的他,狂傲、放縱又冷淡。
讓她討厭的同時,又忍不住喜歡。
她想起那些讓他沒有安全感的源頭,在被子里勾了勾他的手指。
“干嗎?”他問。
“鄔淮清,我對流星許的第三個愿望,是關(guān)于你的。”
“呦,想告訴我了?”那天看完流星,鄔淮清問她許了什么愿。
她說第一希望自己和所有關(guān)心的人都平安健康。
第二希望爸爸媽媽工作順利,她考學(xué)順利。
還有第三個愿望,她沒有告訴他——
“我希望鄔淮清平安、健康,一輩子都幸福,一輩子都有很多很多的愛。”她看著他的眼睛,慢吞吞地說道。
“不要,”鄔淮清再次湊過來吻她,“我只要祝濃濃一個人,永遠(yuǎn)愛我,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