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八章 釵頭鳳
陸游此時詩名已盛,而其《平戎策》所書,除了建議朝廷對屯駐大軍的建議外,甚至是包括如何來北伐,先打哪里都是記述的極為詳細。
不同于葉青最初一開始在山東兩路對金人注意力的牽制,給虞允文營造出一個相對和諧的兩路大軍同時北上,但其宗旨則都是相差無幾。
葉青駐徐州之時,正是為了吸引金人大部分的注意力,從而給虞允文攻京兆府制造出一個相對輕松的環(huán)境,而在陸游的《平戎策》中,幾乎與葉青一樣的是,陸游也是看重京兆府路的失守,才能夠給宋軍帶來給大的戰(zhàn)略優(yōu)勢。
陸游雖然只在大散關的屯駐大軍停留過不到八個月的時間,但從他的分析也能夠看出來,對于大散關一帶的地形、地勢,陸游倒是有著他獨特的戰(zhàn)略眼光,只可惜,最終北伐之計胎死腹中,至于他的《平戎策》也就沒有了發(fā)揮的余地。
對于葉青一直態(tài)度冷淡,敵意頗濃的陸游,看著葉青在他不大的書房里翻來翻去,更是肯定了皇城司統(tǒng)領今夜突然而來,一定是為了找一些不利于王淮的證據(jù)而來,所以態(tài)度上也就顯得更加的冷淡。
“是不是在你們這些文人眼里,這個天下就只有好人、壞人之分?”葉青翻了翻陸游平日里的詩集,想當年……好吧,在后世還背過呢,也曾為他跟唐婉的愛情故事惋惜過。
“葉大人難道不是這么認為嗎?皇城司的眼里,不就是如此,只有好人、壞人,或者是說,在葉大人的皇城司里,只有壞人?”陸游有些玩文字游戲的諷刺著葉青跟皇城司都事壞人。
“今日喝酒了,沒空跟你玩這種小把戲。”在陸游的對面坐下,端起還冒著熱氣的茶杯品了一口后,贊道:“別說,也就你們文人懂得如何喝茶,而后延伸出那些所謂的茶中見性的哲理來。但不可否認,這茶確實不錯,挺香的。”
“葉大人今日突然來下官府上,不會就是為了喝茶吧?”陸游一直冷著臉說道。
“當然不是,我是來搭救你的,是怕你誤入歧途,從而仕途不順,所以才來貴府的。”葉青端著茶杯說道。
陸游不由得冷笑一聲,語氣帶著一絲嘲諷道:“葉大人搭救下官?下官一無銀子使給大人,二與大人素昧平生,何況下官并無觸犯我大宋律法,又何德何能敢勞大人為下官的仕途操心?”
“看你對我的態(tài)度,顯然你也知道,我已經(jīng)知道了是你前往慶王府上鼓惑慶王自薦淮南東路……。”
“那又如何?難道淮南東路是葉大人一個人的淮南東路,就能夠不受朝廷節(jié)制了?”陸游冷哼一聲道。
“那倒不是,我跟慶王已經(jīng)說了,我葉青舉雙手歡迎慶王前往淮南東路。但陸先生你可想過,王淮為何要讓你去說服慶王?總不能是因為你會寫詩,覺得你口才好吧,這個道理肯定是不可能的對不對?”葉青神情輕松淡然,如同跟一個老友在聊天一般。
陸游靜靜地看著葉青不出聲,神色也未有任何的異樣,讓人看不出來,他心里頭,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
文人士子心中,通常理想主義色彩比較濃厚,而加上他們所謂的文人氣節(jié)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也使得他們性格基本上都極為剛硬,很少有人愿意成為那種能屈能伸之人。
而也正是因為他們文人士子剛正不阿的明顯特征,使得往往在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相互利用、攻訐的朝堂之上,顯得極為被動跟生硬,從而使得仕途很少有誰能夠走的頗為順暢的。
歷數(shù)歷史上的這些詩詞歌賦出眾的文人士子,每一個在詩才方面俱是出類拔萃,但到了官場,基本上都不靈了,每一個基本上要么是被彈劾罷免,要么就是被帝王當成了平日里的調味品,養(yǎng)在了仕途之上,真正能夠為官為民者,能夠在仕途上做出大作為的極少極少。
而與此同時,那些可以只手遮天、權傾朝野的權相、梟雄、太監(jiān)、佞臣等等,你會發(fā)現(xiàn),他們的學識比起這些文人士子來,可謂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但即便是這樣,上位者卻依然是這些才不高八斗的人,而那些才高八斗、詩詞出眾者,多是淪為了人家手里的棋子,時不時在為官之道上,就成了被其他官員聯(lián)合起來排擠的對象。
眼前的倒霉蛋陸游,也并沒有擺脫這種文人士子的悲催命運,也曾被朝廷以嘲諷風月為名給罷官。
放下空空如也的茶杯,葉青從懷里掏出路上墨小寶遞給他的,關于陸游平日里的一些點滴,淡淡道:“你認為趙汝愚乃是平庸之輩,不堪大任,但這跟我有什么關系呢?你為何不直接在朝堂之上彈劾趙汝愚,反而要如此拐著彎來找我的麻煩呢?何況陸先生也是抗金收復北地之高明義士,向來主張北伐之策,但如今,我葉青收復北地四路回到臨安,陸先生就在我葉青背后捅刀子,這不合適吧?”
聽著葉青的話語,原本剛剛有些意動的陸游,不由得冷笑了一聲:“你當下官是三歲小孩子那么好哄騙嗎?誰不知道你葉青的野心乃是自立為王,如今你雖然在臨安,可北地四路卻是被你牢牢的掌握在手,任憑朝廷水潑不進、針插不入,此等作為,難道不是佞臣之舉?陸某人沒有在朝堂之上當眾彈劾你葉青想要自立為王,已經(jīng)是后悔莫及,若是葉大人還不知道收斂……。”
“有沒有什么直接的證據(jù),證明我想要自立為王?或者是證明我葉青獨自一人掌控著北地四路,而非是由朝廷掌管呢?”葉青有些頭大,跟文人士子說這種朝堂之上復雜的爾虞我詐的事情,是真的不如跟金人再大干一場。
如同女人一樣,葉青總覺得,這些文人士子胸中的大道理,完全就是憑借他們的第一印象,以及感覺做出來的,而且他敢肯定,若是自己率先在王淮之前找到陸游,告訴陸游王淮的壞話的話,那么此刻,陸游滿心憤恨的就不是自己,必然是王淮了。
看似有主見、看似高風亮節(jié),對朝廷皇室忠心耿耿,但若是仔細的推敲起來,你會發(fā)現(xiàn),他們的所有一切都是建立在,他們理想中的世界,是一個他們自己想要看到的世界的樣子,非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如同鴕鳥心態(tài)一樣,他們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而不是一件事情的本質。
“葉大人之心還需要證據(jù)嗎?抗旨不尊十四道旨意這一條就足矣,至于其他,怕是罄竹難書。”陸游冷冷的說道。
“冥頑不化。”葉青有些無語的嘆口氣:“岳飛抗旨不尊,還沒能收復失地,你當英雄。我葉青抗旨不尊,還收復了失地,你當我是狗熊,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岳元帥忠君愛國、深明大義,豈是你葉青能夠相比?陸某只恨沒能早出生些年,這樣便可以跟隨岳元帥一同為二圣雪恥,為百姓報仇,收復我大宋失地。”陸游鄙夷的對著葉青笑了下,而后一臉向往的說道。
“眼前坐著一個能夠助你實現(xiàn)理想的你置之不理,甚至是唾棄怒罵,一個已經(jīng)死了多年的人,你卻是當成了寶貝,誓死也要追隨,頭一次見你這么講道理的人,長見識了。”葉青有些無奈,說了半天,但看陸游的神色,對于自己的恨,好像是自己跟他有殺父奪妻之恨似的。
“那陸某就不送了。”陸游端起茶杯起身說道。
葉青跟著一同起身,剛走了兩步,而后又停下腳步突然回頭道:“念在你一心想要抗金的份兒上,我葉青也不跟你計較了。最后說一句,若是有朝一日,需要我葉青幫忙時,千萬別跟我客氣。”
說完后葉青便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但陸游那又臭又硬的性格,顯然不會在嘴上吃虧,于是看著葉青的背影朗聲道:“葉大人大可放心,即便陸某人有朝一日被冤枉致死,也絕不會踏入貴府臺階一步去搖尾乞憐。”
剛剛走下臺階的葉青,聽著冥頑不化的陸游那欠揍的語氣,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兒把腳脖子歪了:“我……陸游,我告訴你,你他娘的別后悔。”
而后不等陸游說話,葉青便在人家的院子里一邊走一邊泄恨,高聲朗誦:紅酥手,黃?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碰掮?浮L一?洌?諧馗蟆I矯慫湓冢?跏檳淹小D?⒛?⒛??/p>“我看你以后怎么辦!”走到人家的門口,葉青轉過身,望著站在書房門口發(fā)呆的陸游,陰笑著惡狠狠的說道。
陸游自然是不知道葉青這句我看你以后怎么辦這句話的意思,但在葉青的心中,恐怕沒有比如今這種報復的方式,更能讓他感到心里平衡了。
墨小寶站在門口,把葉青的高聲朗誦聽了個一清二楚,待看到葉青走出來后,立刻哈巴狗似的夸贊道:“厲害了大人,好才情啊,這都多少年了,都不曾見你做過一首詞了。”
“還想聽嗎,我這里多的是。”葉青拍著肚子,挑釁的看著依舊呆呆站在書房門口的陸游大聲道。
“還有啊,那大人再來一首如何?”
“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葉青洋洋得意的站在陸游的門口示威道。
而身后的墨小寶,急急拉著葉青的衣袖,有些難為情的不好意思的道:“大人,你這是剽竊啊,這首詞可是里頭那位前幾日剛做的……。”
“臥槽,這么巧!”葉青猛回頭看向神色尷尬的墨小寶,而后再回頭對著呆若木雞的陸游拱手:“葉某不才,告辭。”</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