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小玲跟著姜陌剛到瀟湘庭,一個人影就撞進了眼簾,只看一眼,她臉上的笑便刷的一下凝固了。
樹蔭下,姜潤站在那里,整個人被光暈照的忽明忽暗,日光是明媚的,午后,還有些熱,可小玲卻察覺到一方冰窖般的陰冷。
桃子下意識的往后縮了一步。
姜陌完全沒有察覺到,笑盈盈的沖姜潤招手,“阿潤?!?br /> 姜潤應(yīng)聲走了過去,走步輕而緩。
姜陌給兩人介紹,“這是小玲,是阿原的小嬸嬸,小玲,這是我……”
姜潤忽然輕聲打斷,“小嬸嬸好,我是阿原哥的堂弟姜潤。”
清冷的聲音加上一點毫無施舍痕跡的笑,讓姜潤秒變?nèi)诵鬅o害小貓咪,剛才那個隨時都會暴怒狂殺的惡魔似乎是小玲恍惚的錯覺,他變的太快,快的小玲心底的懼動都來不及消退,她不自然的咧了下嘴,“你叫我小玲就行?!?br /> 閑敘幾句,姜潤便側(cè)身讓她們過去,姜陌拉著小玲往屋里走,桃子的腳卻很自覺的在姜潤面前沉的走不動了,她壓低頭,小聲道,“潤公子?!?br /> 姜潤微歪頭,冷漠的聲音近乎變態(tài)的壓迫,“一五一十的說!”
桃子緊張的搓著手,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姐……今日小姐外出,是是找……其實小姐也在猶豫,要去不去的,然后就在門口碰見王爺、白公子和那位小嬸嬸,小姐問了情況后,就把小嬸嬸帶回來,就就是這樣?!?br /> 姜陌有心去找沈岸,沒有理由,就是想去,正是因為沒有理由,她才猶猶豫豫,踟躕不定,這事兒自然瞞不過姜潤。
姜潤對沈岸的敵意非常重,恨不得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事實上,出現(xiàn)在姜陌身邊的男人,趙世安,姜原,甚至是胞兄姜澤,都逃不過他的敵視,每每姜陌和他們在一起,哪怕只是一句話,都會燃起他的熊熊妒火。如今,趙世安戰(zhàn)死了,姜原被那個姓白的勾走了,姜澤就是個大傻子,又常年不在肅州,討人厭的東西一個一個出現(xiàn)又一個一個消失,妒火也好、怒火也罷,都可以一并消失。
姜潤計劃好了帶姜陌離開。卻殺出一個沈岸。
沈岸??!
屋內(nèi)傳出陣陣歡快的笑聲。
姜潤面容陰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足足有一刻鐘才提步離開。
當(dāng)晚,小玲睡在了姜陌房里,臨睡前,桃子走了進來,雙手拖著一疊綢緞,道,“小姐,這是潤公子給小嬸嬸的見面禮?!?br /> 小玲暗自心驚。
姜陌三分驚訝,七分驚喜,“阿潤送來的?”
桃子點點頭,“潤公子找了一下午才定下的,說給小嬸嬸做衣裳用。”
姜陌接過綢緞,細(xì)細(xì)看了,回頭笑對小玲道,“阿潤認(rèn)生,很少跟外人說話,送禮物更是頭一遭??磥?,他真的很喜歡你噢?!?br /> 是嗎?姜潤在小玲心里的初印象可著實不像會做這種事的,但在事實面前,她挑著的眉毛只得慢騰騰的回歸原位,順著姜陌說,“哦。”
姜陌讓桃子把綢緞收起來,跟小玲躺在床上。
小玲望著床板,“阿潤是阿原的堂弟?”
姜陌應(yīng)了一聲,“嗯?!?br /> 小玲,“這孩子看著……”
她努力想一個委婉的能美化他“森寒”甚至“詭戾”的詞匯,姜陌卻柔聲接了一句,“挺讓人心疼的?!?br /> 小玲懷疑自己的耳朵,“啥?”
姜陌笑了笑,沒說話,看著她,頗有打趣的意味,“我還從沒聽阿原說過,他有小嬸嬸呢。”
小玲嬌憨地?fù)蠐项^,有心想說什么,但想想還是忍住了,湊過去悄悄問,“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姜陌腦海中隨即出現(xiàn)了沈岸,臉一紅,搖搖頭,“沒有?!?br /> 小玲是個大咧咧的,又想著心里的事便沒注意她的閃躲,眼睛盯著床板,盯了半晌,喃喃道,“我有?!钡俏襾砻C州后才知道,他還帶著一層面具,我當(dāng)然不在乎他的面具,只是……
小玲沒睡好,翻來覆去,又怕吵著姜陌,強迫自己像死魚一樣貼著床,天微亮?xí)r才瞇了會兒眼,卯時不到就又醒了,看了眼熟睡的姜陌,悄悄下床,拿了衣服走到屋外穿好,走出瀟湘庭。
她向清掃的丫頭問了姜原的住所。
去溪蘭苑時,腦子里一個問題反復(fù)鞭笞:許先生說要來肅州的,怎么還沒到,他現(xiàn)在在哪兒?
姜原在練劍,看到小玲后,收劍朝她走過去,“趕了那么多天路,不多睡會兒?”
小玲仰起驕傲的小臉,“我是誰,三天三夜不合眼都站如松坐如鐘的人。”
姜原笑了。
小玲,“廚房在哪兒?我去做早飯。”
姜原,“不必……”
小玲伸手制止,“我就想給你做。趕緊的,廚房在哪兒?”
姜原還沒說話,她就看到了侍立在一邊的小七,“你練劍吧,我找他。”
小七眨眨眼,舒坦的站著突然就躺槍了,接收到姜原的信號后,他乖乖一笑,“小玲姑娘,廚房就一間掛了‘廚房’倆字的空屋子,冷鍋冷灶,要啥沒啥?!?br /> 小玲轉(zhuǎn)身往外走,“那還不簡單,出門買去?!?br /> 姜原,“……”
他只得示意小七跟著去。
兩人去完早市,小七扛著大包小包,疑惑不解,“小玲姑娘,王爺吃不多的,您這大包小包的,買了也是浪費?!?br /> 小玲,“這我知道。我就是……”她嘆了口氣,“以前不知道他身世這么坎坷,老欺負(fù)他,給他們叔侄倆送吃的,每次都是許先生的多,他的少,也不知道他不能多吃是不是就這么被我餓出來的?!?br /> 小七,“那大概率不會,我瞅著王爺不像會虧待自己的,而且,習(xí)武之人都有‘辟谷’這一項,練好了,那好處可是大大的,說真的,這一方面,我還真挺佩服王爺?shù)?。我就不行,一頓不吃就餓的發(fā)慌。”
小玲,“那一會兒你多吃點。”
小七,“那我可就不客氣了?!?br /> 小玲,“客氣啥。哦,你去跟陌小姐說一聲,請她一起過來吃。”
小七面露難色,“還是別了吧?!?br /> 小玲,“為什么?”
小七,“陌小姐一向是和潤公子一起吃飯的,而潤公子‘一向’不喜歡跟外人一起吃……”
一聽“潤公子”,小玲頭皮隱隱發(fā)麻,忙道,“說錯了,去請白公子。昨天吃了人家一頓,得還回去。”
小七馬上道,“這行。”
小玲忙活了半個多時辰,做了一桌菜。
一桌四個人,兩個人沒去過荔城,這桌荔城特色一個也不認(rèn)識,小玲坐在主位上,一個一個的給他介紹。
作為資深美食家和單純的吃貨,白瓷一和小七非常給面子,彩虹屁一車一車的吹,吹的小玲心滿意足,心花怒放,收拾碗筷盤子的時候都哼著小曲兒。
白瓷一也幫著收拾,邊收拾邊問,“小玲,你跟阿原做了三年鄰居,這三年里,有沒有什么好玩的?”
小玲端著托盤往外走,“那多了去了……”
從正廳到廚房,她喋喋不休、片刻不停,我家許先生長我家許先生短的說了一路,一個字都不帶重復(fù)的。
白瓷一提醒一句,“阿原呢?阿原沒有什么好玩的事嗎?”
小玲把托盤放進水槽里,接過白瓷一手上的,道,“大頭針乏味的很,不是看書就是練劍,整天悶不吭聲的,木頭樁子都比他看著有趣?!?br /> 白瓷一懷疑,“可剛聽你說,許先生也很少說話啊。”
小玲瞪眼,“我家許先生金口玉言,哪能輕易能開口!”
白瓷一,“……”
小玲起了心事,欲言又止,見他盯著自己不知在琢磨什么,索性就把他推了出去。
姜原正在廊下等白瓷一,見了人,伸手拉過來,在他唇上親了……白瓷一嚇了一跳,左右看了沒人,“別鬧?!?br /> 姜原微微一笑,忽然道,“我如果公開了呢?”
白瓷一,“……”
這句話來的猝不及防,一時間白瓷一不太能清晰的辨認(rèn)出,他這句話的時效性,姜原不是開玩笑的人,既然說了就有做的打算,只是這個打算……白瓷一強迫自己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臟平復(fù)下來,望著他,“先讓我跟大哥說,好嗎?”
姜原捏著他的手指,低頭看著他白皙修長的指節(jié),癡戀中卻有一種猶如水中沙般的艱難的挽留感,但如果公開了,那這個人就別無退路,別無選擇,只能留在自己身邊,永遠!永遠!
小七的聲音在身后響起,“王爺,該去議事廳了?!?br /> 姜原松手,“好?!?br /> 去的路上,姜原問,“有賈銀的消息了嗎?”
小七,“沒?!?br /> 姜原看他,“你這個‘沒’是不是太理直氣壯了?”
小七的臉一下子就皺成了包子褶,撓頭,“王爺,當(dāng)時他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不對,是蒸發(fā),對兄弟們來說,無處可找啊,只能加派人手,地毯式搜查,不過,我想著,他應(yīng)該沒膽子繼續(xù)藏在肅州,所以,在城內(nèi)搜的同時,搜索范圍也擴大了,消息傳遞也就慢,您再等等,指不定明天就有信兒了?!?br /> 姜原拋給他一個“我信你的邪”的表情,道,“周知春呢?”
小七道,“這老頭兒最近跟木樁子似的,小花園一坐,就開始疊杯蓋,”他忽然來了興致,“王爺,您可沒見,老頭兒疊杯蓋的技術(shù)越來越高超,一米半米的都不帶搖晃的。看得我都手癢癢了。”
姜原,“……”
小玲暫時在王府住了下來,姜原去議事,她就無所事事,有心去找姜陌,但一想到會碰上姜潤就打消了念頭。她在屋里待不住,就在王府閑逛,走走看看,不停感慨,王府大的快比得上小半個單縣了。
景色也美,有山有水有花的。
府里的下人似乎都認(rèn)得她,看見她就躬身在側(cè),給她讓行。小玲沒受過這待遇,也不習(xí)慣這待遇,見著面善的、不怎么怕她的就跟人家閑聊,不管對方是澆花的還是清掃的,一句開場白,起承轉(zhuǎn)合總能落腳道“我家許先生如何如何”的話題上。
這是她的習(xí)慣,但在這些下人眼里,便逐漸坐實了她是王爺小嬸嬸的這層身份,對她愈發(fā)恭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