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白瓷一連拖帶拽的把李陵弄到自己院子往屋里一塞,威脅道,“要讓我大哥發(fā)現(xiàn),我就跟你絕交!”話音一落,他沖出家門一路狂奔到了肅北王府,抓著門房的領(lǐng)子急問,“姜原呢,看見姜原沒?”
老頭兒差點兒被晃出腦漿,趕緊著說,“二公子帶兵去南城平叛了,走了有一個多時辰了?!?br /> 白瓷一松開他,“帶兵?平叛?姜原?”
老頭兒怕剛歸位的腦漿再灑出來,忙不迭答話,“錯不了,錯不了,老祖親自下的命令,出府的時候,大家伙都看見了?!?br /> 白瓷一丟下一句“多謝”后拔腿狂奔,跑了許久,南城近在眼前,吶喊廝殺不分敵我的慘嚎像毒針似的扎著他的耳膜,等他喘著粗氣跑到城下時,被眼前慘烈的景象震的魂出體外。
城門被攻破個口子,城外火力又快又猛,將士們與敵軍肉搏拼殺,寸厘不讓,火球、箭矢、滾石密密麻麻的從城墻上、城門外襲射,一波一波的敵軍爬上城墻,被打下去,又叫囂著爬上來,尸體接連不停往下墜,像橫刀斬斷的珠簾。
白瓷一胸口劇烈起伏,“姜原!姜原你在哪兒,姜原——”
狼煙硝戰(zhàn)、震天殺聲淹沒了他的情切,他冒著槍林彈雨左沖右找,一身白色素衣在一眾冷色帶血的軍士里格外惹眼,終于有軍醫(yī)發(fā)現(xiàn)了他,扯著嗓子叫,“那誰呀,不要命了,回來!”
白瓷一哪能聽見他的話,他心底只有一個念頭——見到姜原!見到活生生的姜原!見他,一定要見他!他沖到城門口,手上多了一把刀,刀上沾滿了血……
亥時末,狼煙沉寂,尸橫遍野。
一身狼狽的白瓷一見人就問,“姜原呢,你看到姜原了嗎?”
姜原是這一仗的主帥,人盡皆知,但卻鮮有人能說出他的準確位置,主帥營帳空無一人,議事帳也沒他的身影,白瓷一像無頭蒼蠅似的到處找到處問,忽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扭頭見是沈岸,抓著他的肩膀瘋魔追問,“姜原呢,你肯定知道他在哪兒,帶我去,求求你帶我去?!?br /> 沈岸對白瓷一的出現(xiàn)并沒有感到意外,反之,最初他跟姜原提議讓白瓷一也加入這場守衛(wèi)戰(zhàn)而被姜原拒絕時才更奇怪。他把白瓷一帶到一處營帳,掀開帳簾,側(cè)身對白瓷一道,“白……”
白瓷一沖了進去,卻又乍然頓住。
姜原一身冷甲,靠墻閉目調(diào)息,睜開眼睛看到一身是血的來人后,神色驟變,站起來走過去,“你怎……”
白瓷一忽然勾住他的脖子,非常用力的把他撞到墻上,重重的吻了上去,此時此刻,他全然不在乎這番行為會招致他怎樣的反感,或許以后真的老死不相往來,也不在乎,他只是吻他,用力的吻著喜歡很久的人,想穿透他冰冷的戎甲,想深深的跟他融為一體。
姜原眼底的震驚一閃而過,等對方青澀笨拙卻很執(zhí)拗的灼熱氣息侵入口腔時,他抬手輕捧著他的臉頰,讓彼此唇齒分離,低下頭,用深沉悠遠的目光審視著他,沉聲問,“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白瓷一眼底暈出一層水霧,“我喜歡你。我非常確定這一點?!?br /> 姜原手指一頓,兩個多時辰的廝殺帶來的精疲力竭在這一瞬灰飛煙滅,滿身滿心都充斥著蠢蠢欲動的力量,他死死摟住白瓷一的腰身,重新吻上他的嘴唇,吻的猛烈而充滿了掠奪,粗暴而又冗長。
沈岸早已默默退到賬外,他的確驚訝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
景三朝這邊走,人還沒到大嗓門就飄了過去,“沈岸,二公子休息好了沒?大家伙都等著他下一步的指示呢。”
沈岸迎著他走過去,把人一截,道,“休整時間還沒到呢,你回去,讓大家稍安勿躁,再等一會兒?!?br /> 景三鬧出的動靜把白瓷一被吻的有些暈眩的大腦拉回一絲理智,他戀戀不舍與他唇齒分開,微喘了一會兒,輕聲道,“我?guī)湍?。我可以幫你的?!?br /> 姜原溫柔道,“你在家待著,就是幫我了。”
“可是……”
“聽話!”
又低又沉的聲音裹挾著濃情蜜意的余韻毫無征兆的撞擊了白瓷一,他的心滾熱,不可抑制的涌出一股酥軟饜足,竟是鬼使神差的聽了他的話。
姜原走出營帳朝議事大帳走,沈岸像往常一樣跟在他身后,似完全沒撞見剛才的事。鄧春、孫和、景三等人已經(jīng)等在這里,鄧春沒什么顧忌,反正姜原越好他就能爬的越高,率先匯報,“公子,我部殺敵八千,折損五百?!逼溆鄬㈩I(lǐng)也紛紛匯報,唯有孫和一直耗到最后,才在眾人催促責(zé)備的眼神中不情不愿道,“我部殺敵五千,折損兩百?!?br /> 等眾人匯報完畢,鄧春道,“公子,這一仗咱們損失了一千兩百人,城內(nèi)還能打的兵剩不到三千,敵軍損失慘重也還有三萬多人,從接報時間算,明天,最遲明天中午敵軍援兵就到了,接下來,咱們怎么個打法?”
數(shù)十雙眼睛齊刷刷盯向姜原,沒有慌亂沒有懼怕,包括孫和都朝他投去如何能守住肅州打退敵兵的殷切目光,他道,“三千打三萬,一個打十個,也不是不能打,就是耗時耗力,而且,這時候阿塔潘一定不會跟咱們打,你有什么法子趕緊說。”
景三看了眼凝思的姜原沖他瞪牛眼,“瞧你那慫樣兒吧,還耗時耗力,就是從現(xiàn)在打到天亮,老子把你那份也打了都不帶喘氣兒的,耗時耗力,耗什么時耗什么力,慫包!”
孫和剛要咆哮,姜原已看向他,開口道,“孫將軍,給你兩千兵,可否保肅州半個時辰無虞?”
孫和冷哼一聲,“少他媽小看老子,老子一千兵都能把肅州守的固若金湯?!?br /> 景三嘿了一嘴,“老小子,嘴巴放干凈點兒,你……欸……沈岸,你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br /> 沈岸橫刀劈向景三,刀跟他臉相差一厘使收力剎住,景三只得閉嘴,沒好氣的翻了他幾百個眼刀。
姜原道,“那就拜托孫將軍了?!噷④?,帶上你的人跟我出城?!?br /> 鄧春道,“是!”
孫和琢磨出姜原的意圖,臉色一變,大喝道,“一千人就想闖敵營,簡直就是胡鬧,萬一敗了,你死也對不住老祖,對不住肅州軍士百姓,你逞英雄沒人攔著,可別拉著肅州陪葬,你給老子想清楚了?!?br /> 景三忍不住罵道,“閉上你的臭嘴,公子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和能耐,還輪不到你瞎叫喚!”
沈岸把景三拽回去,抱拳對孫和賠禮道,“孫將軍,舍弟魯莽,您海涵。”
孫和怒哼一聲,甩了一袖子到一邊去了。
姜原平靜道,“早前我跟你們那位元壽老祖許了誓,城在我在,城亡我亡,現(xiàn)在我也跟各位透個底,今天,就是決定勝負的最后一戰(zhàn)。阿塔潘,必須死!”
他面容堅毅,聲音穩(wěn)而有力,幾個跟孫和關(guān)系甚篤將領(lǐng)也不由得被他感染,態(tài)度和緩了不少,其中一個道,“二公子,一千對三萬,這不是鬧著玩兒的,你需得小心啊。”
姜原頷首領(lǐng)情,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集隊出發(fā)不久,姜原看到去而復(fù)返的白瓷一,他跑得很匆忙,看見姜原面露喜色,“姜原,我有話跟你說。很快,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的?!?br /> 姜原對沈岸道,“在這等著。”
他翻身下馬,走過去把白瓷一拉到一邊,問,“怎么又回來了?”
白瓷一興奮中帶著篤定的堅持,“一個時辰,最多一個半時辰后就會刮強北風(fēng),你快讓他們準備火油、蘆柴運到南城去,晚了就來不及了?!?br /> 強北風(fēng),火攻。姜原抬頭看了眼靜如淡青色幕布的夜空,問,“你怎么知道的?”
白瓷一道,“上次去檁城的時候,我纏著一個卦師跟他學(xué)了兩天多的八門遁甲術(shù),燒蒼梧戰(zhàn)船的時間,也是他說那晚有南風(fēng)我才定下的,你放心,不會有錯的。你趕緊準備,再晚真來不及了?!?br /> 姜原深邃的眼眸落在他臉上,須臾之后,道,“好?!?br /> 白瓷一道,“我知道哪兒有火油,我去……”
他的話戛然斷掉,難以置信的看著姜原,眼眸無力暗淡暈了過去,姜原攬著他的腰把他輕輕靠墻放好,回到隊前,對沈岸道,“送白公子回去。”
沈岸點了下頭,“是?!?br /> 姜原問鄧春,“軍營里有會看天象的嗎?”
鄧春道,“有是有,不過老頭兒年紀大了,眼神不大好使,他那徒弟還沒出師,十次八次都看不準,怎么了?”
說話間,隊尾忽傳一聲高呼,“二公子,急報?!?br /> 傳令兵是孫和派來的,他下馬奏報,“阿塔潘主力往北城去了?!?br /> 鄧春驚了一跳,“北城?公子,咱們現(xiàn)在就去北城啊,難道軍內(nèi)出了奸細,等咱一出城就把咱包餃子?”
姜原想到白瓷一剛才說給他的話,料定阿塔潘也想利用風(fēng)向便利火燒肅州,如此一來便印證了白瓷一的話,他厲聲道,“回營?!?br /> 回到大本營后,姜原令將士火速準備火油、蘆柴、箭矢往南城墻上搬運。孫和知道來龍去脈后,一拍大腿,痛心疾首,“阿塔潘的主力在北城,你在南城上弄這些有什么用。姜原,你的話可都撂出去了,燒也好,殺也好,今天,阿塔潘的人頭你必須拿下!”
姜原沉吟不語,靜觀城下敵軍布陣,把孫和一通氣急敗壞的肺腑隔離在外,等北風(fēng)把大旗刮的呼聲作響時,他翻身上馬,面對眾軍掣劍高呼,“出城!”
大軍朝南城方向突進。
孫和愁成疙瘩的粗眉倏地展平,注視著姜原背影的目光中竟然帶了幾分贊賞欽佩。手下看不明白了,問,“將軍,您要倒戈啦?”
孫和笑罵,“倒你娘的戈,還看不明白嗎,姜原以身犯險,用自己當(dāng)誘餌,要把阿塔潘引到南城去?!?br /> 手下捂著腦門兒,委屈道,“那萬一阿塔潘不上當(dāng)呢?”
孫和嘿了一聲,“他帶出去的都是精兵強將,個個都能以一當(dāng)百,不上當(dāng),哼,不上當(dāng)就繞到他們屁股后面打,打死那幫王八犢子?!?br /> 手下又說,“刀劍無眼,還是澆了火油的,萬一傷了自己人怎么辦?”
孫和又想罵,轉(zhuǎn)念一想,這不就是神不知鬼不覺除掉姜原的絕佳機會嘛,他眼底倏地閃過一絲陰狠,心說,“姜原,你可別怨我,誰讓你覬覦咱大公子的權(quán)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