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一直到寅時,姜原和白瓷一才回房間。白天逛了一天,晚上又幾乎通宵,還被白展翅變著法的熊,白瓷一已經(jīng)累得分不出東南西北,進屋就往床上倒。
姜原給他脫掉外袍鞋襪,又脫掉自己的,側躺在他身邊,想起了什么,望著他的眼睛詭譎起來,使壞的咬住他的下唇,白瓷一吃痛,迷迷糊糊地討?zhàn)?,“阿原,我好困~”
姜原壞心,“……誰第一誰第二?”
白瓷一倏地睜開眼睛,清醒的像被人當頭淋了一桶冰水一樣,眼睛眨了眨,“童言無忌——”某處被曖昧地揉了一把,他啊了一聲往上挺了下,輕顫顫的,胸口微微起伏,脫口叫了一聲,“阿原!”
這不是答案,是撩撥下的自然反應,姜原再熟悉不過,他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目光充滿期待,仿佛小時候背完了一本書,迫不及待想得到母親的認可和夸獎一般。
白瓷一雙手捧著他的臉,溫柔笑道,“傻瓜,在我心里,你是唯一啊。”
唯一!
姜原很喜歡。
卯時剛過,姜原便睜開了眼睛,看著抵著自己肩睡得很熟的白瓷一,愉悅從心底油然升起,就像顏料在水缸里暈染開來的那般。
輕手輕腳地收拾妥當,姜原從房間出來,走到庭院里,看見雪地里吭哧吭哧打陀螺的白展翅。
不同于別的小孩子的“玩法”,白展翅好像是用打陀螺練習臂力,他穿著單衣,臉蛋紅撲撲的,還淌著一層汗。
姜原輕快地叫了一聲,“展翅?!?br /> 白展翅百忙之中扭了下頭,收起陀螺,歡喜地跑過去,“阿原叔叔早。我叔叔也起了嗎?”
姜原沒回答,彎下腰,笑瞇瞇的看著他,一字一字,道,“我,是,唯,一?!?br /> 白展翅雖然一頭霧水,但姜原臉上的表情他熟——前幾天,他跟隔壁二花搶糖葫蘆沒搶過時,二花看他的表情也是這樣,真真是狐貍的尾巴翹上天,炫耀翻了。
姜原心情好得不得了,拿過他手上的陀螺和抽繩,帥氣一拋,抽繩伺候,但是,抽繩掃空了,陀螺沒了慣性力后,轉了幾下,有氣無力的歪在地上。
姜原,“……”
白展翅,“……”
姜原,“啊,我先走了。”
他把抽繩塞給白展翅,頭也不回的走遠了。
白展翅撓撓頭,覺得用自己有限的腦容量去思考一個成年男人缺心眼的行為有些不劃算,就麻溜地跑進白瓷一的房間,推開門,帶著一身寒氣跳到床上,拽著白瓷一的肩膀晃,“叔叔,你教我練劍吧,教我練劍吧,教我練劍吧——”
白瓷一被他吵得煩,“《三字經(jīng)》背會了嗎?”
白展翅,“沒。”
白瓷一,“背去,啥時候背完啥時候教你?!?br /> 白展翅,“說話算數(shù)?。 ?br /> 他一溜煙的又跑了,白瓷一翻個身,枕著姜原的味道繼續(xù)睡……
姜原剛走出白府,小七就冒了出來,跟在他身側,邊走邊說,“王爺,李輕狂從盛都回來了,‘老地方’,等著見您呢。”
姜原點了下頭,“北疆有動靜嗎?”
小七道,“沒有,不過算算時間,大公子的那位……媳婦兒,應該快生了?!?br /> 姜澤到了北疆以后,每天做的事都很規(guī)律,一句話總結,就像是被關到與世隔絕的小黑屋里突然放出來重見天日一樣,摸摸這兒、看看那兒,小河溝里蹦跶的魚瞅著都新鮮。
兩個月零八天后,他不規(guī)律了,開始頻繁的往一處山頭跑,貓腰蹲在籬笆圍起來的小院兒朝里偷看。
小院里住了一個姑娘,水靈靈的,脾氣好,愛笑。八個月零三天后,姜澤從他的窩里搬出來住進了小院兒……
姜原道,“那女人的身份還沒查出來?”
小七低頭認錯,“沒。”
姜原停下來,“無父母,無兄弟姐妹,無親朋好友?”
小七,“可不是咋地。就跟石頭縫里蹦出來似的?!?br /> 姜原睨他一眼,“那就把石頭找出來!”
說罷,他大步離開,小七可憐巴巴的“是”也沒收進耳朵。
郊外,樹林,李輕狂抱著劍,像老大爺晨練似的一下一下撞著樹干,看見姜原一欠屁股就往他那邊走,腳下的雪踩得咯吱咯吱作響。
到姜原跟前,李輕狂盯著他的臉左看右看,沒正經(jīng)道,“喲,你這氣色可不咋地啊,不會是縱欲過度掏空了吧?那我兄弟老白……”
姜原遞給他一個閉嘴的眼神,道,“你怎么突然回來了?”
李輕狂咂嘴,“那當然是有重要的事得當面跟你說啊?!彼饋?,“盛都那攤子,你就打算這么著???”
姜原道,“怎么,軍營里有異動了?”
李輕狂擺擺手,“現(xiàn)在還沒有,不過,以后怎樣我可不敢保證?!?br /> 他湊近姜原,聲音也壓低,“趙森已經(jīng)派人跟朱輝秘密接觸了,我猜朱輝是不會把這件事匯報給你的。不過說真的,陳工一死,你讓朱輝接他的活兒,我也是不明白,我當然明白哈,可我就是不明白,我其實也明白,但是吧又沒那么明白……”
姜原,“……”
李輕狂嘖了一聲,決定不能讓自己分裂死,往四周瞅幾眼,聲音又低幾度,道,“上月初十,陳工暴斃,這是誰做的,為什么做,你心里沒數(shù)?。空?,搞了一年多好不容易搞下去了,你又把朱輝提上來?朱輝是誰?那不僅是陳工的左右手,還是他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上承陳工,下連那幫兵油子,都情深義重的很,他有多想讓陳工活,就有多想讓你死!費勁八叉的,搞來搞去,那盛都軍不還是聽朱輝的嗎?誒,你是指望朱輝對你感恩戴德呢,還是指望他替你穩(wěn)住盛都軍呢?我實話跟你說,現(xiàn)在,只要朱輝一聲令下,那群兵能立馬把肅州圍個水泄不通,真的,我可一點兒沒帶夸張?!?br /> 姜原道,“依你看,現(xiàn)在誰適合坐鎮(zhèn)盛都?”
李輕狂嘿了一聲,眼睛瞟向別處,“我就一拿錢辦事的探子,我哪兒知道,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該怎么辦該誰去,你自個兒拿主意?!?br /> 姜原道,“但我怎么覺得,你心里有一個人選呢?”
被說中了,李輕狂也是嘻嘻哈哈,把劍扛在肩上,一手叉腰,道,“我可什么都沒說。”頓了頓,“黃之易宣布效忠你以后,趙森的日子著實不好過,盛都離他遠,又出了陳工這么一檔子事,再加上以前……為了自保,他勾結蒼梧是板上釘釘?shù)?,而且,打的還是‘助姜澤大公子復位’的旗號,你還是早做準備,早打早心凈?!彼铝丝跉猓皠e的也沒啥,我就不跟你嘮了,回見?!?br /> 話音未落,他人已經(jīng)走出一米多遠。姜原叫住他,“你去哪兒?”
李輕狂道,“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這大過年的,當然得去見見狐朋狗友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找老白,天黑我就回盛都,絕不耽誤事兒。”
姜原道,“不用了?!?br /> 李輕狂回頭看他,訝異道,“我就溜這一會兒號,你要解雇我?”
姜原,“當然不,只是,請你換個戰(zhàn)場。”
李輕狂聽完他的耳語,當即眉開眼笑地開罵,“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兄弟男人的份上,我早把你揍地滿地找牙了,你信不?”
姜原輕輕的笑了起來,沒再說什么,一副“我很看好你哦”的模樣,拍拍李輕狂的肩,走了。
他沒有回王府,直接去了軍營,一直忙到酉時才從武真的營帳出來,走到軍營門口時,看見了白瓷一,他雙手交疊在身前,低著頭,慢慢地走來走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姜原走過去,“瓷一,等多久了?怎么不進去?”
白瓷一抿抿嘴唇,道,“剛來?!?br /> 姜原歪頭看他,抬起他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問,“怎么了?”
白瓷一一扭頭躲開了,看著他,欲言又止。
這時,王東一手拎著前襟,一手擦汗的跑了過來,大冷天的,能跑出一臉汗也是人才,看見姜原登時歡喜雀躍,“王爺。”
這位大哥是出了名的沒有眼力見兒,一腿別到白瓷一面前,喘著氣沖著姜原道,“誒唷,可算找到您了?!?br /> 姜原,“有事?”
王東,“有事!還是急事,是大事!王爺,躍升這個月要南方巡視,說是巡視,其實就是游玩,游玩嘛,心情都不錯,我已經(jīng)托人打聽到他游玩的目的地了,他……”
姜原打斷他,“說重點?!?br /> 王東,“重點就是,您也去,堵他,跟他當面聊您和他閨女聯(lián)姻的事兒。咱不早說過了嘛?”
白瓷一,“……”
姜原,“……”
詭異的氣氛驟然升起,森冷森冷的,王東咽了口唾沫,翻翻眼皮,道,“咋咋地啦?”
白瓷一盯了姜原一眼,扭頭就走。
姜原拔腿就追,“瓷一!”
他攥住白瓷一的手不放,白瓷一只得停下,非常生氣,道,“所以,真的是很早就說過了?”
姜原道,“兩年前……誒,聽我解釋,”他一把把要走的白瓷一拽進懷里,手臂箍著他,“不是聯(lián)姻!只是見躍升!”
不遠處,王東瞇眼皺眉的望著抱在一起的兩個男人,從頭到腳寫滿了迷茫,戳了戳把門的兵,問,“他倆咋地啦?”
兵白了他一眼,繼續(xù)垂眉耷眼。
見白瓷一不再掙扎,姜原稍微松了些力道,輕聲細語道,“檁城不可能一直是獨立狀態(tài),蒼梧之后必然是它,但是檁城不像其他城邦,強攻必然會損失慘重,我就想著,先見見躍升,說不定有和談的可能?!?br /> 白瓷一沒有好氣,“兩年都沒見著,鬼才跟你和談?!?br /> 這……著實冤枉了姜原,他早把這茬兒給拋到了腦后,是王大哥熱情似火、忠心不二,看不得年紀越來越大的姜原一不娶妻,二不納妾,三不近女色,長此以往,姜氏后繼無人,軍心容易不穩(wěn)啊。
這番話,前不久,王東還抓著小七聲嘶力竭過,被小七面無表情的一掌拍了回去。
白瓷一面色有所和緩,掰開他的手,站到一邊兒,理了理衣衫,目光飄飄落落,就是不去看他。
姜原湊上去,問,“你還沒說呢,來軍營找我……是……想我了?”
白瓷一無語的撇了他一眼,掃見他幾分委屈的表情又于心不忍了,不過,他的確是有事來的,而且是說出來不怎么好聽的事。
姜原道,“到底怎么了嗎?”
白瓷一的嘴唇動了動,遲疑著,道,“沒事,想你了?!?br /> 姜原蹙眉,臉上的柔情漸收,只是,“……你為什么要這么看著我?”
白瓷一看向他的眼眸里,有憐憫,心疼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