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恍如隔世
云煙不知道自己飄蕩了多久, 霧靄沉沉, 靈魂在風(fēng)中即將飄散。
灰飛煙滅也不啻是種皈依。
而卻總感覺被一只無形手死死揪住, 飛不去那楚天遼闊。
愈掙扎, 愈束縛。
沉沉然的呼喚纏繞一身, 是誰在聲聲喚, 云煙。
又是誰的執(zhí)念, 才牽絆住命運的腳步。
那么熟悉的聲音,似曾相識的那個人。
撕裂靈魂,才可得往生。
冥冥眾中,誰是誰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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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小順子急急的迎上剛出太和門的胤禛, 踮起腳附耳向胤禛低語。
八貝勒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禎等一行皇子剛下朝,已經(jīng)三三兩兩的走出來。
胤禛低頭側(cè)耳聽來,眼睫已然一睜, 硬挺的下頜線條更見瘦削,漆黑的眼珠驟然炯炯如炬。
胤祥似乎感覺到什么, 立刻側(cè)臉看向他,“四哥……”
不遠(yuǎn)處的胤禩已經(jīng)側(cè)身看過來, 嘴角彎著慣有的弧度,笑意卻沒有到達(dá)眼底。
胤禛抬手立刻與胤禩胤禟幾人示意先行,便與胤祥抬腳離去,步伐里已然帶著秋風(fēng)颯颯, 朝服的裙裾劃出飄搖的弧度。
走出一段距離后,胤禛快速轉(zhuǎn)頭對小順子說:“不坐轎了,騎馬回去。”
小順子忙稱是, 小跑著先出去。
胤祥一下拉住胤禛的衣袖,“四哥,是不是……”
胤禛的步子更快,側(cè)臉看他一眼。“她醒了!”
云煙醒來時聞到了熟悉淡淡的香氣,緩緩睜開眼簾,發(fā)現(xiàn)陽光漸漸入眼,耀眼的刺目。身軀上刺骨的疼傳入腦海,從頭到腳像被碾壓過一遍,千瘡百孔,支離破碎。
熟悉又陌生的屋子,古色古香的親切。一個熟悉的女子背影正收拾著桌上的東西——
“今年的桂花開的真早……歡笙。”云煙的聲音沙啞而微弱,語氣清淺而飄渺。
正收拾著桌子的歡笙手中的帕子一下從手中掉落——
“云煙姐!”
云煙喝了參湯靠在軟墊上,勉力微笑著。原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必死無疑。卻不想,終究繞了趟鬼門關(guān),冥冥中被無形的命運之手又拽了回來,頗有種死而復(fù)生的感受。
身前的歡笙已經(jīng)成了一只紅著雙眼的小兔子,
“今年的桂花開得才不早,你已經(jīng)昏迷整整十八天了!”
云煙自拔刀后昏迷不醒,被胤禛胤祥抱回京城。四宜堂里來過多少大夫,最終一句,聽天命。
胤禛讓小順子將東配房收拾出來,布置給云煙,由歡笙日夜不離的照顧。
不吃不喝,只有參湯續(xù)命。這期間,四宜堂里從來沒有用過這么多人參,四貝勒胤禛也有了愛用人參之名。小阿哥弘昀過七歲生日時,八府送來賀禮,除金玉之外,另有一棵珍貴的千年高麗人參,只說是八爺送與四爺收藏。
胤禛開了盒子一看,果然千金難買。他的目光略微沉吟,蓋上盒蓋,吩咐高無庸回了謝禮。終究轉(zhuǎn)身拿起盒子回了四宜堂。
這參在當(dāng)晚便走完了它的千年歷程,貢獻(xiàn)給了四宜堂東配房里躺著的那個沉睡的卑微女子。想來,這只千金不換的千年參,卻未用到真正金貴的人身上,但對于送它來的主人,卻恰是用得其所罷。
云煙問歡笙怎么來了四府,歡笙說四爺不許別人動你,我求著十三爺硬要過來,最后才答應(yīng)由我來照顧,但他每日都會從他屋里過來看你,有時一個人坐在床前很久。我們十三爺每日下朝也會一起過來看,每天問我你的情況。
云煙聽了,微微沉默而后笑笑。“這兩位主子都是對下人很好的。”
歡笙搖搖頭,認(rèn)真的說:“四爺他,對你的心思,連我這樣不聰明,這次在四宜堂里也看得真切。”歡笙輕輕握住云煙一只沒有受傷的手。“真為你開心,云煙姐”
云煙的手微微一僵,感到另外一只斷裂的手骨那么疼。她緩緩抬起眼睛看歡笙,反手握握她,而后無力的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歡笙不解的看著云煙,咬了咬唇:“云煙姐……”
云煙笑笑,“你還小,還不懂。哎呦~”
“云煙姐,你怎么了,哪疼?我去叫人”歡笙一聽云煙叫慌得就要站起。
“唉別……我是感到肚子餓了,能有勞這位美麗的姑娘嗎?”云煙蒼白著唇笑著對歡笙說。
“云煙姐,我馬上去!”
歡笙仔細(xì)喂云煙喝了一小碗白粥下去,云煙正說夠了。就見門突然被推開——
胤禛一身團(tuán)龍朝服的高大身影立在門前,漆黑的眼眸與云煙的目光碰上,他深邃的目光里不知有多少千言萬語,穿透了清晨的點點陽光,混合著一絲不為人知的激狂。
恍如隔世。
“四爺……”云煙終是先低了目光,輕聲喚道。微啞,輕淺。
這樣一聲輕喚,與千山萬水外終回到此處。
“十三爺”云煙的目光轉(zhuǎn)開看到胤禛身側(cè)的胤祥,欲起身問安。剛抬起上身,便被胤禛上來制止。這個動作如此熟悉,幾年前,好像也是。
“云煙,你終于醒了。”胤祥的雙眼不再如那夜一般通紅,但那琥珀色的眸子里寫滿了他的內(nèi)心洶涌和無法言表。最終,只化為這句。
云煙臉色雖然蒼白,但神情輕淺的笑。“奴婢勞十三爺掛心了。”
話音未落,小順子領(lǐng)著大夫叩門進(jìn)來。先給胤禛胤祥請了安,后給云煙搭脈診斷,歡笙又撥開云煙肩頭紗布給大夫看了傷口情況。胤禛胤祥兩人卻不回避,只站在一邊旁聽。大夫略微看看點點頭說天命不亡,只要徐徐調(diào)養(yǎng),方無大礙。留了藥方和注意事項才由小順子送出去。
云煙漸漸好起來,開始下床走動。由于三餐定時,身子比從前長了些肉,氣色比從前也好些。右胸口上傷口收茄順利,受傷的右手也拆了繃帶。藥也比從前越吃越少。胤祥每天下朝后都會隨胤禛一起過來,云煙漸漸可以開始給他們端茶,歡笙也很是開心。
午后眼光正好的時候,兩人靠在窗前一起說話。歡笙問云煙最想過什么樣的生活。云煙微瞇著眼緩緩的說,等以后老了不當(dāng)差了,帶著攢下來的積蓄去一個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小村莊里蓋一間小屋,門前植一棵大青桐樹和一棵桂花樹,養(yǎng)一只狗狗,買一箱書籍,種一畝三分地的青菜。日出而作,日落而歸。
歡笙咕咚的坐起來睜大眼說:“四爺呢?”
云煙歪頭看看她:“四府啊”
一日,胤禛向胤祥提起,聽福晉納拉氏說他府上側(cè)福晉瓜爾佳氏臨近產(chǎn)期身子不好,胤祥說好像是有些煩心,勞四哥四嫂掛心,沒有大礙。
胤禛略沉吟下說,歡笙伺候瓜爾佳氏生產(chǎn)過第一個小格格必是得力的,現(xiàn)在云煙也無礙了,就讓歡笙今日就收拾回去伺候瓜爾佳氏待產(chǎn)吧,尤其聽說太醫(yī)診了多半是個小阿哥,子嗣之事不可怠慢。胤祥倒說無礙,但見胤禛嚴(yán)肅便也稱是。
歡笙雖舍不得云煙,但聽了側(cè)福晉臨產(chǎn)不穩(wěn)也是忙收拾了告別隨了胤祥離開。
云煙站在房門口目送他們離開,記起自己在昏迷前請求胤祥的話,正有些微的失神,只覺自己被一道強(qiáng)烈視線籠罩,側(cè)頭。
胤禛就站在身后側(cè)的門內(nèi)那樣靜默的看著她,目光深而幽黑,千絲萬縷的如深潭一樣看不見底,眼波里泛著微微漣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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