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當(dāng)家(一)
第三部第十章
小鬼當(dāng)家(一)
房間里的陷阱,埋在斷裂的石板地面內(nèi)。
幽深不盡的黑暗,仿佛沉無底洞。他在黑暗無邊的陷阱邊沿蹲下身,沉靜的紫瞳看著那被人用力抓握過的石磚上留下的一道血痕,低垂的眼睫在深透的紫色下再投出一片陰影。
按他的性子,對自己心房的入侵者哪有毫發(fā)誤傷就放走的道理。
讓對手全身而退從來就不是他的風(fēng)格。
【另一個我,已經(jīng)夠了吧?】
眼中被激怒的陰霾因為腦海中回響著的溫和聲音稍稍閃動了一下。
【把這個人從游戲中放出來吧。】
還是有些惱火的嘖了一聲,但他慢慢抬起頭,眼中的暗色到底是耐著性子慢慢散去了。
算了……對那樣擅自偷窺別人內(nèi)心的卑鄙家伙,恐嚇懲戒一下也已經(jīng)足夠了吧。
畢竟游戲第一次來他的心房,如果是另一個自己的請求,自己多少也會尊重。
搭在腿面的手扶著膝蓋站了起來,他在自己復(fù)雜的心房中來去自如,神出鬼沒的身影消失在充滿陷阱的房間,慢慢的在心房門口的小空地上顯現(xiàn)出來。
插在腰間的左手垂下,他幾步走到心房的門前,抬起手拉開了門。
房間中冷情的色調(diào)在開門的瞬間被門外透進(jìn)的暖色光突破了格調(diào)。
他在這過于溫暖的光澤中抬頭看向長廊對面的房間。
和自己僅隔了一條走廊的鄰居家,顏色明亮的木門毫無戒備的半敞開著。迷宮中透進(jìn)的溫暖光澤,正是從鄰居家的房間里照過來的。
暖色的房間和自己冰冷暗沉的房間反差鮮明。
人這樣的生物,都有著趨光性吧?
不然要怎么解釋,他在不知不覺中就已經(jīng)駐足在另一個自己房間門口這樣的行為呢?
過于溫暖的色調(diào)反而讓他一時間游移起來。
說起來,他和自己的另一個自己,也只是在不久前與貝卡索斯的戰(zhàn)斗中第一次認(rèn)知了彼此,第一次在心中見了面,自己這樣冒冒失失的就闖進(jìn)游戲的房間里,那不就和那個擅闖自己房間的夏迪一樣過分了嗎?
人心都是應(yīng)該被尊重的。
這么想著,剛抬起想要推開門的手被他悄無聲息的收了回去。
轉(zhuǎn)過身,他自己深色的房間中的冷沉立刻就投射了進(jìn)來。
自己剛剛在想些什么?
像他這樣掌控著黑暗力量的人格,幾時需要光與溫暖了?
內(nèi)心譏諷著,他自嘲的笑了笑,移步打算重新回到自己的心房中。
黑暗給他的是力量與絕對的掌控,就像原先那樣沉浸在黑暗中的話,也沒有什么不好。
“不進(jìn)來嗎?”
溫柔的聲音讓他的身形一頓。
分屬黑暗面的少年驚訝的轉(zhuǎn)頭,看著站在他身后的木門邊,沖他溫和笑著的瘦小高中生。
“那個……”
沒想到對方突然間轉(zhuǎn)頭看向自己,性格內(nèi)向的游戲有些不自在的揉著自己的后腦無奈的笑了笑。
“剛剛,有看到門外另一個我的身影,我還以為是出現(xiàn)錯覺了……”
猶豫著解釋了一下,見另一個人格仍舊沒什么情緒波動的沉默著,游戲溫和的彎下了眉目。
他側(cè)了側(cè)身體,作為心房的主人自己推開了半掩的木門。
房間里光亮的輝度纏繞著溫暖在打開的一剎那照亮了整片空間。
“總之,別站在外面說話啦另一個我。”
暖光讓人的晃神,失去戒備,沉浸其中。
等他有所反應(yīng),游戲就已經(jīng)拉起他的手把他帶進(jìn)了房間里。
自己的宿主房間里雜亂的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玩具。
柔軟的小床埋在這一屋子的玩具中,房間里的色彩干凈率真,因為他的到來毫不掩飾的散發(fā)起了涵蓋著開心的色彩。
看著游戲正有些忙碌的把房間里的玩具推到一邊清出一塊可以落腳的空地,少年王的紫瞳不自知的散去了銳利。
“……你房間里的玩具好多。”
非常客觀的評論了一句,不可否認(rèn)他喜歡游戲的心房。
“嗯,畢竟我從小時候開始就喜歡各種各樣的GAME啊。”
一邊把玩具推到一邊,游戲好心情的回應(yīng)著。
“嘿誒——”
毫無征兆的覺得有意思的笑了起來,他就近蹲下身體觀察起了腳邊的一個木制玩具的模型。
“可以碰嗎?”
想了想還是要問一下主人的意思,游戲似乎非常高興有人和他一起分享玩具,不僅爽快的同意還隨手就把自己覺得有意思的玩具往背后扔了過去。
“這個魔方我拼了好久才完成,另一個我要不要試試?”
他這么說著,又從玩具堆里扒拉出來一個東西。
“啊對了城之內(nèi)君給的這盤游戲也很有意思。”
“啊還有——”
他自己的房間里,是絕對沒有這樣吵鬧的,溫暖的,明亮的,有意思的東西的。
那里只有亙古不變的黑暗和冷色調(diào)的光,戒備的陷阱埋藏在不知名的角落,連他自己都會不在意的遺忘。
遺忘在無盡的時間里,不知光明是何物。
記憶中的初遇與那房間里的溫暖隨著亞圖姆的腳步重新停在這間他熟悉的心房。
八歲的時候,沒有完成積木的伙伴內(nèi)心還不曾有另一個人格的居所。
對立的門扉不存在,那長長的回廊也不存在。
單純的一間房間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半敞開的木門,里面透出的光芒沉淀著活潑歡鬧的生命力。
這打破了他大腦中對于自己伙伴心房的另一段記憶。
那個滿是可怖碎紋,顏色晦暗痛苦沉重瀕臨崩塌的房間,也是游戲心房的一種形態(tài)。
兩相對比,讓亞圖姆一時間輕微的晃神。
年幼的游戲靈魂中不曾刻下深重的痛苦,這間作為靈魂象征的房間充滿了孩子的活潑與翻涌的明亮,健康而又充滿力量。
紅瞳被這樣的光亮投下了再度確認(rèn)深思結(jié)果的暗沉,他抬起手,輕輕推開了半敞的木門。
這座房間毫不防備的就接納了他。
滿地的玩具還沒有以后的伙伴房間里那么多,年幼的游戲趴伏在房間里的小床上,沉靜安穩(wěn)的睡眠散著孩子甜穩(wěn)的笑意。
似乎……睡得非常安心的樣子。
心里的判斷讓亞圖姆柔下了眼角,他無聲的嘆了口氣,動作輕巧的幾步來到游戲的床邊。
沒有長大的心房里,這張床對于亞圖姆來說有些太小了,他沒法像以前一樣坐在游戲的床沿。
就地在這張不高的小床旁席地坐了下來,他輕輕推了推身邊的玩偶給自己空出了個地方。
偏頭就能看到游戲安靜的睡臉。小小的孩子鼻息吹動著散在自己臂彎里的金色額發(fā)。黃金的盒子被孩子抱在懷里,在白嫩的臉龐上留下了一道紅紅的印子。
千年積木……
金色的盒子被他看進(jìn)眼中,只是這么安靜的看著,亞圖姆一語不發(fā),也沒有任何的動作。
他已經(jīng)確認(rèn)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所以現(xiàn)在,在進(jìn)入自己伙伴心房剩下的時間里,他只是想要這么看著游戲安靜的睡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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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伴隨著鳥叫聲隨著紗幔延伸到了寢宮里,夾帶著清晨露水的濕潤氣味,讓游戲抽動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下意識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紫色的眼瞳睡眼惺忪的眨了眨,迷迷糊糊的半睜著。
溫暖的手掌輕輕覆在他的腦袋上揉了揉,這讓游戲下意識的呢喃。
“爺……爺爺……星期天……不、不用上課啦——”
年幼的孩子小小的發(fā)出了貓一般的呼嚕聲,小手扒拉著自己腦袋上的手掌,沒扒拉幾下就縮了回去,抱住了自己身上柔軟的毯子睡回籠覺去了。
哭笑不得的被自己伙伴認(rèn)成了雙六,亞圖姆順手將游戲的額發(fā)梳到了耳后。
他靠在床頭,漫不經(jīng)心的轉(zhuǎn)頭看向了寢宮的窗外。
紅瞳被陽光洗出了透亮的銳利,同樣都是光亮,給與的溫暖卻無法相較。
撫摸著游戲腦袋的左手被他收回搭在曲起的膝間,被亞圖姆下意識的攥緊了。
他想他終于找到了,以前沒有從這個角度考慮過,竟然被他忽略了這樣可行有效的方法。
幫游戲恢復(fù)碎裂的靈魂,擺脫痛苦的方法。
帶著游戲離開三千年前古代埃及的方法。
他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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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的就一臉陰霾,亞圖姆君真的沒關(guān)系嗎?
低頭看著自己的新朋友皺起的眉頭,年幼的游戲猶豫了一下,終于嘟了嘟嘴,小小的問出聲。
“吶,亞圖姆君,不要勉強(qiáng)啊。”
孩子軟糯的聲音讓埃及年輕的王子手指上的動作一頓,游戲仿佛聽到了亞圖姆咬牙的聲音。
“沒關(guān)系的伙伴,只是這樣的小事的話,我還……”
手上的帶子就是跟自己作對似得,再怎么依照著正確的打結(jié)方式都——
“我還……”
混蛋,又失敗了嗎?!不過是簡單的——簡單的——
“再遲的話,瑪娜他們搞不好已經(jīng)吃完早飯了也說不定哦……”
大清早的好陽光下,埃及年輕的王子挫敗的垂下了頭。
他終于放棄了手上和游戲衣服腰帶作斗爭的動作,抬手把一邊忍著笑意的侍女叫過來完成幫孩子穿衣服的任務(wù)。
抱著手臂站在一邊觀察侍女動作的王子表情相當(dāng)正經(jīng),游戲抬起頭,發(fā)現(xiàn)亞圖姆真的是在很認(rèn)真的學(xué)習(xí)記憶著幫自己穿衣服的大姐姐的動作。
歪了歪腦袋,游戲的臉頰上不由得紅了起來。
都這個年紀(jì)了還讓人家?guī)兔Υ┮路裁吹摹潜粻敔斨懒私^對會被嘲笑的!
而且要是給杏子知道了——
一想到自己的青梅竹馬,年幼的游戲臉龐“嘭”的一下紅透了。
連耳尖都熱的徹底,八歲的游戲覺得自己有點方方的。
——怎么辦!要是被杏子知道了自己這個年紀(jì)還要別人幫忙穿衣服——
“伙伴?”
游戲連帶著耳尖都紅透,這讓亞圖姆愣了愣,他輕輕戳了戳游戲的耳尖,低沉的聲音笑的輕柔又好聽。
“怎么了?耳根都紅透了哦。”
年幼的孩子還沒抬起頭來看他,門口闖進(jìn)來的歡快聲音就打斷了兩個人的交談。
“王子——游戲——”
活潑的女孩一蹦一跳的蹦跶進(jìn)來,侍女剛好整理完游戲的衣服退到一邊,瑪娜就整個人撲了過來,連同著游戲和亞圖姆把兩個人抱了個滿懷。
比瑪娜高出不少的少年和八歲的孩子被女孩熱情的擁抱撲的一個趔趄,年輕的王子后退了一步穩(wěn)住身體重心,一手一個把游戲和瑪娜扶穩(wěn)了。
“唔……瑪娜,你怎么——”
魔導(dǎo)女孩已經(jīng)蹦跳著站穩(wěn)了身,亞圖姆的雙手自然的扶上了游戲的雙肩。
“王子和游戲太慢了啦~”
這么說著,活潑的女孩已經(jīng)繞著兩個人蹦蹦跳跳了一圈,亞圖姆眨了眨眼睛,對著歡快的女孩實在有些沒法子,目光轉(zhuǎn)下看著被自己扶著雙肩的游戲,年幼的孩子似乎因為女孩的熱情有點懵,加上語言不通,正不明所以的求助般看著身邊年輕的埃及王子。
嘆了口氣,亞圖姆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語言不通,的確是個問題啊。
“瑪娜?”
魔導(dǎo)師女孩不知什么時候停下了蹦跳的腳步,彎腰湊到了游戲身邊,一雙綠色的眼睛專注的盯著年幼的孩子。
好奇于瑪娜的動作,亞圖姆有些不解的出聲詢問。
“嗯——”
女孩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似乎想借這樣的動作幫助自己回憶起什么。
“果然……”
這么自言自語著,女孩站起了身體,揮了揮手,嘭的一聲憑空變出了自己的魔導(dǎo)書。
“唔啊——!”
年幼的游戲很容易被這樣奇妙的東西吸引,昨晚亞圖姆變出的火焰也是。八歲的孩子好奇心旺盛,因為瑪娜的魔法不由得驚奇叫出了聲。
這讓亞圖姆不得不拉住了想要湊到瑪娜身邊的游戲。
“伙、伙伴,現(xiàn)在不能去——”
游戲還沒來得及問為什么,那邊瑪娜就已經(jīng)收回了魔導(dǎo)書。
小魔女似乎找到了自己所想,顯得非常開心的變出了自己的魔杖。
“我就說我好像看到過~幫助語言不通的人聽懂彼此話語的魔法!”
亞圖姆和游戲因為瑪娜的舉動,幾乎是同時眨了眨眼睛。
年輕的魔導(dǎo)女孩干勁十足的舉起了魔杖,下一刻“嘭”的一下簡單粗暴的敲上了游戲的腦袋。
年幼的游戲被敲的整個人一愣,瑪娜的動作也嚇到了年輕的王子,不等亞圖姆有所反應(yīng),被敲疼的孩子就已經(jīng)立竿見影蹲下小小的身體伸出了自己的雙手捂住了腦袋。
“唔Q-Q……”
蹲在地上的捂著腦袋的游戲眼角是因為疼痛生理性冒出的淚花。手忙腳亂的亞圖姆和瑪娜連忙蹲在孩子身邊一個忙著安撫一個忙著道歉,大清早起來就熱鬧非凡。
夾雜著亞圖姆安撫自己的話語中,游戲漸漸的可以聽到一個女孩語氣慌亂的歉語。
年幼的孩子眨了眨眼睛,困惑的抬起頭,看向了身邊那個綠眼睛的女孩。
“對不起!!!游戲抱歉!!!”
女孩正雙手合十,綠色的眼睛里滿滿都是歉意。
游戲歪歪頭,看了看亞圖姆,又看了看瑪娜。
“亞圖姆君……?”
猶疑著出聲詢問,游戲還不太敢肯定事實是不是自己發(fā)現(xiàn)的那樣。
讀出了游戲紫瞳里的詢問,亞圖姆有些詫異的看向了瑪娜。
“……瑪娜是在跟你道歉。”
“誒誒誒我可以聽懂了!?”
“啊啊啊我也可以聽懂游戲的話了!我的魔法成功了!!!”
一句話讓兩個孩子瞬間沸騰了,亞圖姆眼睜睜的看著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自己腦袋被敲疼的這件事的年幼伙伴被年輕的小魔女握緊了雙手轉(zhuǎn)起了圈,兩個孩子互相能聽懂彼此語言的快樂如此分明溢于言表。
真是哭笑不得的一個早晨。
看著瑪娜和年幼的游戲,亞圖姆無可奈何的嘆出了一口氣。
算了。
這樣也不錯,隨著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