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難養(yǎng)(三)
第三部第九章
稚子難養(yǎng)(三)
底比斯的陽光變成了瑰俏殘紅。
遠(yuǎn)山的歸鳥飛越河谷,在尼羅河上劃出了一片漣漪。
最后一抹漁網(wǎng)拋灑在江河之中,勞作了一天的漁民也打算歸家了。
夕陽灑在孩子白皙膚色的身體上,紫色的眼睛偏頭往高臺外望去,飛鳥在他眼瞳中留下了滑翔而去的剪影。
“是嗎,瑪娜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了嗎?”
把目光從坐在窗邊的孩子身上移開,他沖身邊的魔導(dǎo)師點了點頭。
“真是太抱歉了,王子。”
亞圖姆只是沖馬哈特不甚在意的笑了一下。
“沒關(guān)系的,誰都有犯錯的時候。伙伴的話,也一定不會怪瑪娜的。”
他似乎一直在思慮著什么,紅色的眼神時不時移向那個年幼的孩子,整個人顯得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瑪娜還沒有學(xué)會該怎么控制自己的魔力,時間倒退的魔術(shù)又是不可逆的,我也沒法知道這個不穩(wěn)定的魔法會在游戲身上持續(xù)多久。”
“但總歸是有期限的吧。”
看出了魔導(dǎo)師的自責(zé)情緒,年輕的王子反而出聲勸慰。
馬哈特點了點頭。
“最長大概會維持六,七天左右,之后就會恢復(fù)過來……王子?”
又是那么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馬哈特抬起手想要覆上亞圖姆的肩頭,面前的王子艷紅的眸光微閃,忽然轉(zhuǎn)頭看向了坐在外窗下棋盤邊的游戲。
“啊啊啊————伙伴!那個不能咬——不可以吃的——!!”
馬哈特眼睜睜的看著一向冷靜沉穩(wěn)的王子一瞬間手忙腳亂的幾步?jīng)_向了游戲,年幼的孩子好奇的看著手上象牙制的棋子,正想要放到嘴里用牙齒啃咬。
精致小巧的東西萬一被孩子誤吞,堵塞在氣管中就會變成致命的利器。
幾步跑過去的亞圖姆幾乎有些粗魯?shù)奈兆∮螒虻氖滞笠话褗Z走了那顆小琪子,徹底杜絕了危險后才松了一口氣。
被大聲警告后又被奪走了手上的棋子讓孩子愣了愣,抬頭看著身后一手攥著奪來的棋子,另一手握著自己手腕的少年,年幼的游戲紫瞳顫了顫,似乎有些畏懼的縮了縮腦袋。
……得叫人把宮里所有的小件物品全部收起來才行啊!
內(nèi)心在備忘錄上狠狠的記上一筆,亞圖姆頭疼的揉了揉眉心。
他這邊還在絞盡腦汁的思索著還有什么是對孩子來說致命的危險物品,眼睛就瞥到被他制止了動作握緊了手腕的孩子正偷偷的看他,最要命的是眼眶微微的泛紅,一副委屈的想哭卻強(qiáng)忍著不哭的樣子。
只是這一個眼神就讓王子大腦“唰”的一下一片空白。
……這是要哭了嗎不是被我嚇哭了吧不會又被我嚇哭了吧我把伙伴嚇哭了啊他還是個孩子啊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要怎么辦啊!!!!
“不……不是……伙伴,伙伴你別哭啊我只是……”
他不解釋還在努力憋著淚水的游戲在他一出聲后鼻子一抽,淚珠子說出來就出來一顆顆像不要錢的金豆子似的啪啪啪直往下滴。
“別……別這樣……伙、伙伴!”
手足無措的伸出雙手捧住了孩子嫩軟的臉龐,手指一個勁的在臉頰上擦拭著,似乎是覺得這樣就可以把孩子的淚水止住一樣。
那樣根本就是不管用的吧王子?
馬哈特看著現(xiàn)在動作不是一般的笨拙的王子,大概是覺得沒有救了,自己想笑又不太厚道,只好低頭努力的把笑聲憋了回去。
被一個孩子逼到絕境的冥王自暴自棄的抬頭求救的看著站在不遠(yuǎn)處的馬哈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年長好友竟然在憋笑后,年輕的王子沖著魔導(dǎo)師齜了齜牙。
……馬哈特別給我看熱鬧幫幫忙啊!
【教育孩子要有耐心,王子】
年輕的神官非常聰明的站在原地沒有過來只是無聲的用唇語這么給亞圖姆做著系統(tǒng)提示。
【現(xiàn)在還用同一套招數(shù)安慰游戲已經(jīng)不管用了,小孩子是不吃那一套的。】
系統(tǒng)提示和場外應(yīng)援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這種時候難道不應(yīng)該展現(xiàn)團(tuán)結(jié)和友情的力量才對嗎?
明白了自己現(xiàn)在大概是孤軍奮戰(zhàn)被師友拋棄的王子看著面前抽泣著的年幼游戲,破罐子破摔的在孩子面前蹲下了身體。
要有耐心……有耐心……
抬頭看著雙手攥緊了身上衣擺,低著頭任由淚珠砸下來的游戲,亞圖姆深吸了一口氣。
“伙伴……那個……嗯……”
說點什么說點什么說點什么好啊大腦是空白的啊伙伴還在哭啊還在哭啊到底該怎么哄一個八歲的伙伴啊很急在線等啊!
他也真是實在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好辦法了。
于是他向游戲平攤開了自己的右手。
那顆白潤的棋子就靜靜的躺在他的掌心。
游戲被淚水模糊了的視線看不清亞圖姆給他的東西,于是他眨了眨眼睛。
就在他眨眼睛的時候,那個放著棋子的淺褐色手掌虛攏了攏,游戲再看的時候,白色的棋子已經(jīng)消失了蹤影。
“誒……?”
抽泣的哭聲一下就減輕了許多,面前的孩子困惑的歪頭,整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尋找那顆不見了的棋子上。
白嫩的小手抓住了亞圖姆的手掌,把這只淺褐色的手掌翻過來看看手背,又翻過來戳戳手心,甚至摸了摸王子無名指和小指上的金色印戒,卻都沒有發(fā)現(xiàn)那顆棋子在哪里。
淚水已經(jīng)消失了,只剩下細(xì)碎的淚花綴在睫毛上,游戲撲簌撲簌的眨著眼睛,歪了歪頭,下意識的摸索著自己的下頜,咬了咬自己的拇指。
然后他靈光一線,紫色的眼睛都跟著一亮,興沖沖的又伸出雙手去把拉亞圖姆藏在身后的左手。
對方低低的笑了一聲,抬高了左手不讓他夠到。
“啊……啊亞圖姆君你耍賴……明明就在那里……”
后退了一步站起身來利用身高優(yōu)勢逗著孩子的王子笑著看著已經(jīng)追過來抓著他腰際的衣料一個勁蹦跶著想要去夠他舉高的左手的年幼游戲,不知什么時候又把右手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真的確定在這里?也許不在吶伙伴。”
“騙人——一定是在——”
男孩蹦跳著,終于雙手一勾一把用勁拉下了亞圖姆的左手,急急的掰開了王子攥起的手指想要驗證自己對于謎題的猜測是否正確,結(jié)果——
“誒誒誒誒——明明只會在這里——”
孩子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又一次把這只手掌翻來覆去的檢查。
頭頂傳來了一聲低笑的嘆息聲,亞圖姆彎下了腰,左手抬起來摸了摸游戲的腦袋,把藏在身后的右手又一次攤開給游戲看。
孩子被溫柔的撫摸下意識的點了點腦袋,看著亞圖姆現(xiàn)在攤開在他面前的右手掌心躺著的那顆棋子,大大的紫色眼睛眨了眨,然后他輕輕吐出了自己的舌頭,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完、完全被亞圖姆君騙到了呢……”
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腦,游戲有些靦腆的小聲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
腦袋頂上的手掌又一次揉了揉,亞圖姆在他面前半跪了下來。
“抱歉,剛剛吼了你。”
瑰色的陽光紅潤艷美,照的亞圖姆眼睫鋪上了一層暖橘,那雙緋紅明亮的雙瞳柔沉的像揉了碎紅寶石的尼羅河,能把人溺死在其中的滟滟波瀾中。
游戲的耳根因為這句溫柔的歉語,在艷紅色的霞光中慢慢紅透了。
他有點害羞的搖了搖頭。
“我……我才是……”
他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再往后應(yīng)該怎么繼續(xù)說了。
面前的王子絲毫不介意的柔笑著,把手中那顆白色的棋子給他。
“不要再把這樣的小東西放在嘴邊了,好嗎?很危險的,伙伴。”
游戲還不明白為什么不可以把小東西湊在嘴邊。
但是對上面前少年那雙毫不掩飾擔(dān)心和愛護(hù)的眼睛,他下意識的,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嗯。”
……這樣,應(yīng)該是算成功了吧?
站起身來牽住他年幼伙伴的手,亞圖姆抬頭看向了看著他們兩笑意溫和的年輕神官。
“這個年紀(jì)的孩子或許喜怒無常,但是卻比誰都要敏感。”
“王子只要讓游戲知道自己的心意,應(yīng)該就會很好相處了吧?”
點了點頭,他的確贊同自己魔導(dǎo)師的話。
游戲聽不懂馬哈特的語言,他困惑的抬起頭看向了牽著他的亞圖姆。
王子低著頭又沖他笑,嫻熟的用著日語沖他溫聲輕語。
“走吧伙伴,我們?nèi)コ酝盹垺!?br /> *************************************
麻煩這種東西,一般都是接二連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永遠(yuǎn)都不嫌多。
飯桌邊的王子又一次深深感到了人生的大危機(jī)。
萬萬沒想到。
事情的起源不過是——
埃及的王子看到家里的小孩子看著滿桌的食物卻沒有絲毫想動的欲望擔(dān)心的問是不是不和胃口結(jié)果八歲的娃娃紅著耳根扯了扯他的裙裾問他筷子在哪里。
……因為以前的伙伴完全沒有問過他這樣的問題所以他現(xiàn)在整個人都不太好。
——為什么把這么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真是失算。
覺得內(nèi)心充滿了挫敗感的王子移開了捂著臉的手,沖和他一起盤腿坐在身邊游戲?qū)擂蔚男α诵Α?br /> 聰慧的孩子望著他眨了眨眼睛,小小聲的問了一句。
“要……要直接用手抓嗎……?”
實在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回答是還是不是的王子覺得自己現(xiàn)在一個頭兩個大。
“可是媽媽說這樣不禮貌……”
猶豫了一下,游戲還是小聲的這么說了一句。
感覺就像被自家伙伴最后一擊4000點的暴殺,亞圖姆覺得自己現(xiàn)在整個人都充滿了負(fù)罪感。
年幼的孩子還在掙扎著到底要不要違背自己媽媽教育的話,一旁的侍女就已經(jīng)端著撐著溫水的陶罐和濕熱的軟巾過來了。
雖然服侍在王子宮里的侍女清楚主人的個性從不會多話,但是看到今晚這個坐在王子身邊,和以前那個少年神態(tài)頗為相似的小孩子還是愣了愣。
“王子又在和您玩什么游戲嗎?”
畢竟呆在這里這么長時間,游戲已經(jīng)和這座宮殿里的侍女們非常熟絡(luò)了。
但是現(xiàn)在還年幼的孩子卻是一無所知的。
突然被年輕漂亮的姐姐用著聽不懂的語言詢問,游戲一下害羞的通紅了臉頰。
“嗯、嗯……”
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也不會說這個國家的言語,年幼的孩子眼神飄忽在身邊的少年和侍女兩邊,為難的咬了咬下唇。
“他這個樣子可能維持六七天。你們也別總這樣欺負(fù)他,下去吧。”
身邊的少年聲音低沉,聽不出什么情緒。侍女們順從的點了點頭,將凈手的水和軟巾交給了王子后就退下了。
“……那個……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游戲偏頭看著那些躬身退到遠(yuǎn)處的數(shù)個侍女,紫色的眼睛不安的望著亞圖姆。
“沒有,別在意。”
王子這么說著,看著眼前的水罐嘆了口氣。
就算現(xiàn)在去讓工匠做一雙筷子出來也來不及了吧?
又一次看了看身邊還在糾結(jié)著的年幼孩子,他咬了咬牙,左右心一橫。
總而言之,把自己徒弟帶了過來一起蹭晚飯的馬哈特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光景。
矮長桌邊的王子這邊把手上處理過一小塊的魚肉送到身邊的孩子嘴邊,看著年幼的游戲正襟危坐動作僵硬的叼走手上的肉安全的咽下后轉(zhuǎn)身另一邊又繼續(xù)把面前盤子里魚肉中的細(xì)刺仔細(xì)挑干凈,再捏一小塊繼續(xù)喂給自己家的伙伴。
“你們又在玩什么游戲嗎王子?”
師徒兩異口同聲的問題讓埋頭忙著給游戲喂晚飯動作麻溜的給魚肉挑刺的王子動作一僵,抬頭看向了馬哈特和瑪娜。
齜牙擠出了個假笑,亞圖姆滿臉都寫著“你們還好意思問啊?”這句話。
抬起雙手表示這是我徒弟干的跟我沒關(guān)系我只是來蹭個飯魔導(dǎo)師一臉淡定的坐下洗手拿吃的。
吐了吐舌頭表示雖然是我干的但是我真的沒辦法再把游戲變回來了啊就讓我來蹭個飯嘛的小魔女也淡定的跟著師傅坐下洗手拿吃的。
意識到自己又一次孤軍奮戰(zhàn)這一次是被師徒兩一起拋棄的王子抽了抽嘴角,齜牙又沒什么用,于是又繼續(xù)埋頭仔細(xì)把魚刺挑干凈。
“怎么了?不喜歡這個嗎?”
手中的肉沒有被叼走,年幼的孩子通紅著耳根在搖頭,亞圖姆愣了一下,把手中的魚肉放回了盤子,開口柔聲的問游戲。
“想吃什么就告訴我,不用那么緊張的。”
“那個……”
低著頭看著自己攥著衣擺的手指,游戲感覺自己臉頰熱的快要冒氣了。
“那個……我、我自己也可以的!!!”
終于鼓足了勇氣,他大大的紫瞳微顫但是很堅決的看著亞圖姆。
“不行,你會被魚刺卡住的。”
覺得自己很認(rèn)真的聽取了一下年幼伙伴的抗議,他十分理解然后投下了一票否決拒絕了游戲。
專注的又挑了一塊不同的魚肉仔細(xì)的挑起刺來,耳邊是游戲氣惱的又一句抗議。
“不要啦亞圖姆君這樣好丟人的!!!”
這讓年輕的王子困惑的抬頭。
他看了看鼓起了包子臉的游戲,紅色的眼睛又掃了掃坐在一旁蹭飯看戲憋笑的師徒,銳利的眉目慢慢揚(yáng)了起來。
“哪里丟人了?馬哈特,瑪娜,你們覺得伙伴丟人嗎?”
被問話的一對師徒終于一個沒憋住,“噗嗤”一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狂笑出了聲。
亞圖姆哼了一聲,又一次把手上的肉送到了游戲嘴邊。
“嗯,別理他們,他們是說這很好,不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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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環(huán)境里卻有遇到很好的人。
難道許愿的話,愿望就可以真的實現(xiàn)嗎?
他的確是向積木許愿,想要一個不會背叛自己,會和自己永遠(yuǎn)在一起的朋友。
然后亞圖姆君就出現(xiàn)了,真的就是他最想要的,帥氣又自信,雖然有時候會很兇但是人卻意外的好,會陪著自己玩,會和自己永遠(yuǎn)在一起的朋友。
他的愿望實現(xiàn)了。
雖然沒有拼好積木。
但是愿望實現(xiàn)的同時,他也沒有了身邊的一切。
沒有爺爺,沒有媽媽,什么都沒有。
只有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他不認(rèn)識任何人。
如果自己消失了,媽媽和爺爺一定會非常的擔(dān)心。
游戲看著自己的指尖,看著自己坐在軟榻上晃蕩的雙腿,漂亮的紫色眼睛微微的失神。
洗過的頭發(fā)濕軟的黏在耳畔,不斷地再往下滴著水。
他清亮的眼睛因為意識到了什么,眸光微閃。
如果得到亞圖姆的話,就意味著是要失去他原本擁有的一切呢?
如果自己消失了,連媽媽和爺爺都不會在意呢?
如果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見不到自己的親人了呢?
如果是那樣的話,該怎么辦?
他渾身因為想到這些深深一個顫抖,幾乎遍體生寒。
雙手一下攥緊了裹住自己的寬大軟巾,他幾乎就想從軟榻上站起來。
紫色的眼睛一抬起,淺褐膚色的少年就從浴室里走了出來。
先幫他洗好的亞圖姆解決自己沐浴的速度倒是非常的快。
閉著紅瞳一邊利落的擦拭著短發(fā)一邊走出來的亞圖姆甩了甩腦袋,他聽到動靜,一睜開眼就看到坐在軟榻上的游戲沖他跑了過來。
一個愣神,裹著寬大軟布的孩子就一下抱住了他。
抬高了雙手只能夠到他的腰際,只是這樣游戲卻還是使了大力氣用力的抱住他。
年幼的孩子個頭還只到他的腰間,游戲把腦袋埋在王子□□的胸腹前,瘦小的肩背細(xì)細(xì)的顫抖著,只是這樣有些抽噎的呼吸著卻不愿意說話。
紅瞳微垂著看著抱進(jìn)了他的年幼孩子,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右手環(huán)抱住了游戲的肩膀。
擦拭著頭發(fā)的軟巾滑落到他的頸肩,勾掛在那里,慢慢的往下滴著斷續(xù)的水珠。
他額發(fā)間的水珠滴落在線條流暢的鎖骨間,在那里匯聚成了一個小水洼。
亞圖姆慢慢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那座地下神殿里,那個時候,游戲也是這么沖過來抱著他,在他的背后緊緊的抱著他,發(fā)著燒,卻那么痛苦的哭泣抽噎著,哀求聲和他看到的記憶中那成片成片猙獰到筋骨的血痕傷口混雜在一起,就是他那一次記憶的所有。
現(xiàn)在游戲也這么跑過來抱他,甚至手臂交纏在腰際的姿勢和力量,都相似的可怕。
腦海中激烈交織著的感情回溯讓他死死的咬緊了牙關(guān)。
帶著些顫音的吐息出聲,他雙手握住了游戲的肩頭,稍稍拉開了抱著他的年幼伙伴,在孩子面前俯下了身體。
嘴唇觸上了游戲的額頭,給了他伙伴一個輕柔的吻。
然后他雙手摟緊了游戲的肩背,手肘在孩子的膝彎一抄,把他的伙伴一把抱了起來。
八歲的孩子身體比伙伴十六歲的時候還要瘦小,他抱起游戲幾乎沒有費什么力氣。
懷里的孩子突然一下身體騰空,不自覺得手腳并用著掙扎。
再怎么掙著,年輕的王子就是不會放手。那雙有力的淺褐色手臂越抱越緊,就快要把游戲揉進(jìn)自己的骨血之中。
抬頭看著那個神情不安害怕的孩子,那雙顫抖掙扎著的紫瞳,亞圖姆的紅眸就那么認(rèn)真的看著,一瞬不瞬,專注異常。
“別動。”
游戲在他耳邊抽吸著吭哧嗚咽,而亞圖姆只是反反復(fù)復(fù)的在說著一句話。
“別動。”
肩頭抽動著,游戲清澈的紫瞳漸漸平息下來,害怕卻又掙扎著看他。
“別動。”
年幼的半身終于閉上了眼睛,伸出雙手環(huán)住了他的頸肩,毛茸茸的小小腦袋埋進(jìn)了他的肩窩里。
“我……我想要回家……”
“我想要回家,媽媽,還有爺爺……我還有要完成的積木……我只想要回家……”
他沒法安慰游戲。
沒有資格,沒有辦法,更沒有可以用的語言來安慰他。
該和他說,伙伴,你的親人已經(jīng)離世,連你自己都已經(jīng)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活著了嗎?
背負(fù)著那些痛苦的伙伴不用他安慰,他也安慰不了。
現(xiàn)在這個伙伴他可以哄騙了,但是他又有什么資格可以笑著說出“沒關(guān)系你馬上就可以回家了”這句話呢?
在那樣血淋淋的事實面前,還能泰然自若的笑著說出謊言嗎?
對著游戲,他沒辦法做到。
所以他只能在心臟隨著孩子想念親人的小聲抽泣中鈍痛著的同時,輕輕吻著孩子的耳畔和額發(fā),低沉的聲音是現(xiàn)在的游戲聽不出的沙啞。
“再忍忍,忍一忍,伙伴。只要一個禮拜就好了。”
我們已經(jīng)分別了十幾年,痛苦的等待了十幾年,那么長的時間都挨過了孤獨,所以只是一個禮拜的話,忍一忍,就可以過去了。
畢竟只是七天的長度,燒不過那漫長等待的痛苦。
你沒有受傷,也沒有被惡毒的人關(guān)在不知名的地方飽受著我不知道的磨難,所幸這一次我在你身邊,怎么樣都可以陪你一起熬過。
所以,忍一忍就好了,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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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哭的話,我就真沒辦法了。”
無奈的苦笑著看著坐在床邊因為哭的太厲害抽著氣的孩子,亞圖姆半跪在他面前,又一次伸手抹掉了游戲臉龐上的淚水。
“就一個禮拜好不好?你就當(dāng)在這里玩一周,然后你就可以見到雙六爺爺和媽媽了。”
“……真的?”
年幼的半身還有些怯懦的抬著紫瞳看著他,細(xì)眉小小的在眉心褶皺著。
沖游戲眨了眨右眼,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小拇指,溫柔的翹起了嘴角。
“我們拉鉤?”
淺褐色的手指上,金色的印戒在寢宮明黃的燈火下閃著好看的光。
游戲眨了眨已經(jīng)有些澀痛的眼睛,卻伸出了雙手,握住了亞圖姆的右手,小小的手掌用力,把他的小指握了回去。
年幼的孩子沖他搖了搖頭。
“嗯嗯……不用了。我相信你。”
似乎覺得自己一個男孩子,總是這么懦弱的哭泣實在太丟人了,游戲推回了亞圖姆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臉,沒有注意到面前的人因為他的話語瞬間顫起的雙瞳。
潮濕的頭發(fā)被王子細(xì)心的擦干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慢慢的卷翹著,隨著游戲歪著腦袋的動作輕輕地晃動。
“吶,之前就想問亞圖姆君,你到底是誰?”
年幼的孩子好奇又困惑的看著他,歪著的腦袋又偏到了另一邊。
“你會說日語,又知道爺爺?shù)拿郑嬗螒蜻@么的厲害,你到底是誰啦?”
孩子單純疑惑的話聽進(jìn)了耳,亞圖姆輕輕地笑了起來。
“你最想要的朋友啊。”
鼓了鼓腮幫,孩子有些苦惱的搖了搖頭。
“不對啦,你為什么不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嘛。”
年幼的伙伴也是不太好哄過去的人啊。
疼愛的低頭笑了笑,王子看著游戲琉璃透徹的雙瞳。
“那你覺得我是什么?”
“嗯……夢里的人?”
“現(xiàn)在這可不是夢哦伙伴。”
“那……游戲世界里的角色?”
笑著搖了搖頭。
用力思考的孩子五官都憋得皺皺的,終于靈光一現(xiàn)。
“我知道了!是精靈!”
“這個答案倒是挺有意思的。”
低聲笑了起來,亞圖姆伸出中指和食指,艷紅色的眼眸細(xì)微的燃動,一小團(tuán)金紅色的火焰就懸在他的指尖燃燒著跳躍翻滾。
“唔啊啊啊啊啊啊好厲害!亞圖姆君真的是精靈嗎?”
明亮的火焰吸引了游戲的注意,他驚訝的睜大了紫瞳,伸出了食指想要去觸摸那團(tuán)燃燒著的焰火。
孩子瘦弱的頸肩上,隨著他湊近的動作,慢慢從衣襟中滑落出了一個銀色的項墜。
橢圓形的項墜上刻著精細(xì)復(fù)雜的字符,正因為金紅的火焰,散發(fā)著細(xì)微的光。
“誒誒……?”
游戲反射性的以為觸碰到火焰會被燒到,下意識的一碰就要縮回手指,但卻驚訝的發(fā)現(xiàn)并沒有預(yù)料中的痛感。
被他的動作逗出了一連串爽朗的笑聲,亞圖姆輕輕一揮手,一連串金紅色的火苗就圍著游戲旋轉(zhuǎn)了起來。
“我的火焰是不會傷害到你的。”
紅瞳慧黠的輕眨。
成串的火苗在空氣中劃過了好看的弧度后,一個接一個慢慢的熄滅了。
“不過很遺憾,伙伴,我也不是精靈。”
又被宣布答案錯誤,孩子嘟了嘟嘴,不放棄的再接再厲想要繼續(xù)猜。
亞圖姆伸出手指敲了敲游戲的額頭。
“一天只有三次機(jī)會,再猜我就不回答了。”
“誒——別這樣啊!再一次!就一次啦!”
言出必行的少年只是站起了身,伸手揉了揉孩子的腦袋。
“快去睡覺了,伙伴。晚睡可是會長不高的。”
沮喪的閉上眼睛被亞圖姆揉著腦袋,游戲已經(jīng)忘記了之前的流個不停的淚水和自己掙扎的選擇,他轉(zhuǎn)身爬上了床,被子一掀就鉆了進(jìn)去。
亞圖姆在一邊窸窸窣窣似乎也在換著衣服,沒過多久,游戲身側(cè)的毯子被掀開,年輕的王子也鉆了進(jìn)來。
身體縮在陌生卻柔軟的床被間,游戲的腦袋在枕頭中正廝磨著,身后人炙熱的胸膛就安靜的貼上了他的后背,亞圖姆的手臂伸過來摟在了他的腰間,無比自然的把孩子往自己懷里帶了帶。
他感覺到安心。
莫名其妙的安心,但是就是這個人的味道,這個人的氣息,這個人的存在,讓他感到自己有在被陪伴著,不會孤獨,也不會寂寞,非常的,安全著,被保護(hù)著。
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身體就已經(jīng)向后縮進(jìn)了那個有著淡淡的蓮花香氣的炙熱懷抱中,年幼的游戲鼻息纏繞著枕頭干凈的布料中,意識因為身后亞圖姆平穩(wěn)安定的呼吸聲漸漸模糊起來。
朦朦朧朧中,他似乎聽到亞圖姆柔聲的問他。
“伙伴,你有沒有想過,總有一天,你也可以不用在我和現(xiàn)世的同伴之間做選擇呢?大家永遠(yuǎn)的,一直在一起。你有想過這樣的可能性嗎?”
又有朋友,又有家人嗎?
也有你嗎?
我……
靈魂之中,似乎有著什么因為這句話深深地顫動了一下。
但是游戲已經(jīng)被濃郁的困意和亞圖姆安穩(wěn)的呼吸埋沒,連那句問話,都不知道是否能聽個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