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二哥,二哥……
敖辛沒想到有一天,她竟會對敖闕如此熟悉。熟悉到能分辨出他的腳步聲。即使他放輕氣息,她也能感覺到他就在自己身邊。</br> 那種熟悉的感覺,就像是日復一日鐫刻進她的腦海一般。不知不覺就已經(jīng)這么清晰。</br> 頭上的紅帕一輕,就被人挑開了來。m.</br> 敖辛仰頭去看,燈火下的青年面容深邃,逆著光線,輪廓如刀削一般。</br> 是敖闕。</br> 她手不能動,口不能言,唯有一雙眼看著他。她不想那么沒骨氣地哭,可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就是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br> 敖辛腦海里什么都沒想,就只生出一個念頭——她還不想死。</br> 她不想看到魏云簡,她不想重蹈覆轍,她不想連至親的人最后一面都見不到。</br> 人就是這樣,一旦想起自己留念的東西,就會本能地對死亡生出敬畏。</br> 上一世敖辛心中牽掛的唯有威遠侯一人爾。而這一世,她牽掛的人還有二哥,還有繼母,還有扶渠。甚至還有,二哥送給她的狼犬。</br> 她不想連累至親,更加不想離開他們。</br> 敖闕手指拭掉了她眼角的淚,低道:“別哭。”</br> 他總算把她找到了,總算趕在一切都還沒發(fā)生之前。</br> 敖闕身上的氣息,似八百里路上的一縷煙沙,似夕陽落下前的一抹余溫,處處卷著一股風塵。</br> 而他身后,敖辛看見還有一個琬兒。</br> 幾日不見,琬兒幾乎快瘦得脫了形。敖辛當然想不到,這些天她都是怎么熬過來的。</br> 敖闕不曾將她當人看,只將她當做一件物品,趕路的時候隨手往馬背上一丟,就能顛著她打馬狂奔一天。</br> 他對琬兒冷酷又絕情。</br> 但是今天晚上,他卻帶著琬兒一同潛進了這宅子里。</br> 琬兒同是被綁著雙手,封了嘴,顫顫巍巍,連走路都走不好。方才進來時,她親眼看見敖闕嫻熟的殺人手法,嚇得連呼吸都不利索。</br> 眼下還有一具嬤嬤的尸體正躺在門后邊,尚有余溫。</br> 和這樣的魔鬼待在一起,太可怕了。</br> 琬兒趁著敖闕無暇顧及她的空當,她便試著想打開房門逃出去。只要她出去大叫一聲,立馬就能把外邊的侍衛(wèi)引進來。</br> 可是她才將將手把上門扉,敖闕隨手抽下敖辛鬢發(fā)間的一支金簪,轉(zhuǎn)手就朝她射來。</br> 那金簪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夭逶陂T扉上,恰恰處于她的指縫間。</br> 琬兒受到了驚嚇,連忙往后退。結果一不小心,又被地上的尸體給絆倒,跌坐在地上。</br> 敖闕給敖辛解了綁著她的繩子,那繩子在她白嫩的手腕上磨出一道有一道觸目驚心的淤痕,刺痛了敖闕的眼。</br> 絕不是一次兩次才磨成這樣的。</br> 但敖辛自己全然顧不上,她不覺得疼,有敖闕在,她絲毫不覺得疼。</br> 敖辛取了塞嘴的東西,起身就撲進敖闕懷里,喃喃念道:“二哥,二哥……”</br> 沒時間了,兩人來不及敘舊。</br> 敖辛瞬時明白敖闕帶琬兒來的目的,于是從他懷里抽身出來,轉(zhuǎn)頭就顫顫巍巍地朝琬兒走過去。</br> 敖辛臉上一邊流淚一邊把輕飄飄的琬兒拎起來,徑直扒掉她身上又臟又亂的已經(jīng)辨認不出最初華麗的衣裙。然后把自己身上的嫁衣脫下來,不管琬兒愿不愿意,就給她套上。</br> 想來,她應該是愿意的。</br> 她不是做夢都想進宮么。</br> 今夜總得有一個人進那轎攆,被抬進宮去。</br> 在做這一切時,敖辛動作流暢如行云流水,在褪下那身火紅嫁衣時,絲毫不避諱敖闕在場。</br> 那是她二哥,又在這樣特殊的情況下,敖辛根本沒想過要回避他。</br> 后來琬兒就代替敖辛,被綁在那椅子上。那方紅帕子蓋下來,便分不清誰是誰。</br> 做好這一切后,敖辛同敖闕還來不及抽身而退,便有侍衛(wèi)從外面進來,壓著聲音對原本的嬤嬤說道:“轎攆來了,快把她送上轎攆去?!?lt;/br> 這房間里十分簡單,無甚可躲藏的。</br> 敖辛穿著一身雪白里衣四下看了一眼,又望向敖闕。他們該躲到哪兒去?</br> 敖闕看了敖辛一眼,當即傾身過來,一手攬了敖辛入懷。他身軀平躺在地上,手臂護著敖辛的身子,一手拉開床邊的腳踏,兩人順勢往那床底下一滾。</br> 隨后再把腳踏回歸正位,正好擋住了床底下的光景。</br> 敖辛趴在他的身上,他身體結實又溫暖,夾雜著奔波的風沙的氣息,鉆進敖辛的鼻子里。</br> 敖辛伸手攀著他的肩,側臉貼在他的胸膛上,一聲沒出,但敖闕卻能感覺到胸膛上的濕意正在漫開。</br> 她哭了。</br> 無論之前怎么狼狽怎么灰暗的時候她都沒哭。就是在看見敖闕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哭了。</br> 巨大的安定感籠罩著她,她什么都不怕了。</br> 那單單一層里衣下的肌膚分外柔軟,帶著一股清香。</br> 敖闕沒怎么猶豫,有力的手掌便握在了敖辛的腰上,緊緊擁著她。下巴微微蹭過她額頭,唇便落在她散了滿肩的頭發(fā)上。</br> 外面的侍衛(wèi)連道了幾聲,都不見有人出來答應,于是便自主地上前來推門進去。</br> 那推開的房門恰到好處地把嬤嬤的尸體給掩住了,侍衛(wèi)一時沒有發(fā)現(xiàn),只見房間里嬤嬤一個不在,但即將送進宮的女子卻還綁在椅子上。</br> 琬兒扭著那點微薄的力氣掙扎,只可惜她說不出話,也掙不開繩子。侍衛(wèi)全然把她當做敖辛,根本不會給她任何機會說話。</br> 未免外面的轎攆久等,嬤嬤又不在,只好由幾個侍衛(wèi)把琬兒連人帶椅地抬出去。</br> 最后一個出去侍衛(wèi)離開時,還順手拂滅了屋子里的燈。一下子屋中陷入一片黑暗,緊接著是關門的聲音。</br> 床下的空間有限,能聽到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聲。</br> 敖辛稍從敖闕胸膛上一抬頭,額頭便從敖闕的嘴唇上擦過。她正要從敖闕身上下來,被他按住腰肢,“別亂動?!?lt;/br> 敖辛就真的不亂動了,又緩緩地伏了下去,聲音里帶著哭過之后的澀然,道:“二哥,我怕壓著你。”</br> 黑暗中,敖闕扣著她的身子,貼著敖辛的耳朵說話時黏著低沉的磁性:“你別亂動就沒事?!?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