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姜氏給他擦完身，又給他穿衣，只是她現(xiàn)在沒什么力氣了，想搬動(dòng)他還有些難，便只好一邊扶他起來一邊在他耳邊輕聲道：“侯爺，穿好衣裳才能睡啊，不然會(huì)著涼的?！币膊恢降子袥]有聽見，但姜氏明顯感覺扶他起身的時(shí)候沒有那么吃力了，顯然是他有在配合的。</br>　　姜氏讓他靠著自己，拿了他的衣衫便披在他身上，又仔細(xì)地摸索至他腰間給他系好衣帶，最后才放他躺在了床上。</br>　　她拉過被子就蓋在了他身上。</br>　　姜氏安頓好他，才讓宮人再去備熱水給自己沐浴。聽說膳廳那邊早就散了，樓千古也回房去休息了，她便沒再出去。</br>　　之前都顧著幫樓千吟，這會(huì)兒她身上感到很涼；浴桶里灌滿了熱水，她解了汗?jié)竦囊律?，屏風(fēng)后可見她身姿若隱若現(xiàn)，極是纖細(xì)窈窕。她輕緩地入水，終于才覺暖和了起來。</br>　　樓千吟依稀聽見有水聲，很溫柔。呼吸里仍是那股幽幽淡淡女子身上的香味，卻意外地很好入眠。</br>　　本身就有些脫力，姜氏也不敢泡太久，洗凈以后就出浴了。</br>　　她的身影在房里走動(dòng)，腳步很輕，絲毫沒有吵到樓千吟。相反，她弄出的輕微聲響還顯得這室中更安寧更溫暖。</br>　　姜氏烘好了頭發(fā)，又坐在妝臺(tái)前，往肌膚上摸了養(yǎng)膚膏。</br>　　她看著鏡中自己的容顏，五官并不出眾，尤其是眉角那顆黑痣，襯得一張臉更加的平平無奇，放在美人堆里任誰都不會(huì)多看一眼的那種。如果是有人注意到她，也一定是因?yàn)槟穷w黑痣太過顯眼，甚至說是有兩分丑陋也不為過。</br>　　姜氏注意到自己眉角的黑痣邊緣有些卷邊了，便傾身往鏡子靠攏，對(duì)鏡伸手往眉角摩挲了幾下，然后空出一手打開妝盒小屜，從里面取出非常小巧的小鑷子拈了一點(diǎn)點(diǎn)膏狀物填補(bǔ)上，再撫了幾下，又平整如初。</br>　　姜氏打理好自己，把門撥好閂，一盞盞掐熄房中的燈，走回到床邊時(shí)，一看就有些犯了難。</br>　　之前樓千吟太重她不好搬，直接就讓他在外側(cè)躺下了。姜氏也沒注意，順手拉被子給他蓋上卻不想拉的是自己的被子。</br>　　他的那副衾被和枕頭都整整齊齊地?cái)[在里側(cè)動(dòng)都沒動(dòng)。</br>　　這會(huì)兒要是跟他換回來，鐵定會(huì)將他吵醒的。</br>　　姜氏把床帳緩緩合上，躡手躡腳地爬上床，遲疑了一會(huì)兒，終于還是爬到里側(cè)去，伸手捻了捻他的衾被，揭開，神色甚至有些虔誠地慢慢躺了下去。</br>　　枕上和衾被里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她不敢多動(dòng)，也不敢深呼吸，被子下面的雙手緊緊捻著被角。</br>　　姜氏一點(diǎn)點(diǎn)歪頭朝身側(cè)看去，見漏進(jìn)床帳的夜燈暗淡的余光里，他睡著了的模樣。</br>　　半夜里也不知什么時(shí)辰，樓千吟中途醒轉(zhuǎn)，睜開了眼。</br>　　他感到清醒多了，只是靠銀針強(qiáng)行揮散藥效，身體耗損也比較大，而且今晚那藥勁還非同一般。</br>　　所以前半夜的時(shí)候他一散完藥力便倦得不想多動(dòng)也不想說話，一覺便睡沉了去。</br>　　樓千吟看了片刻頭頂?shù)拇矌?，又緩緩?cè)頭往身側(cè)看去。</br>　　見姜氏平躺著睡得安然，睡姿也規(guī)矩。</br>　　只是衾被從她一邊肩頭微微滑下兩分，有些涼在了外面。</br>　　樓千吟伸手替她拉了拉，自己方才又闔眼睡了。</br>　　敖辛和蘇昀回到宮院里，時(shí)辰還不是很晚。</br>　　阿梨本來應(yīng)該要睡了，可是她洗漱完了以后左等又等還是不見爹娘回來，趁著嬤嬤不備就偷偷跑出門，看見爹娘的寢宮里燈亮著，便一溜煙鉆了進(jìn)去。</br>　　有宮人事先回來傳話說帝后正在回來的路上，是以扶渠才帶著兩名宮人往寢宮里點(diǎn)好燈、置好暖爐，又備好熱湯等，便退了下去。</br>　　阿梨進(jìn)來見寢宮里沒人，就精神抖擻、自由自在地玩耍起來了。</br>　　不多時(shí)，敖辛和蘇昀回來，走進(jìn)屋檐下，抖落了披風(fēng)上的落雪，便推門入寢宮。</br>　　結(jié)果抬眼一看，就見阿梨小小的人兒正坐在平時(shí)敖辛坐的妝臺(tái)前呢，也不知在搗鼓些什么。</br>　　敖辛便道：“阿梨，你怎么在這里呢，不回房去睡覺么？”</br>　　阿梨咕噥道：“要睡的呀，等你們回來我就去睡。”</br>　　敖辛道：“你坐在那里干什么呢？”</br>　　阿梨理所當(dāng)然道：“當(dāng)然是打扮我自己?！?lt;/br>　　敖辛：“打扮你自己？”</br>　　然后阿梨就回過頭來，沖著敖辛和蘇昀眨眨眼，一臉期待地問：“爹爹，娘，我美不美？”</br>　　敖辛看著那張被涂抹得大紅大紫的小臉，簡直無言以對(duì)。</br>　　她的妝臺(tái)上的胭脂全都被阿梨搗鼓了出來，稀稀拉拉堆散在一起，阿梨把兩腮抹得十分濃郁，小嘴像喝了血似的，兩只紫色的眼皮子一閃一閃，讓敖辛覺得太陽穴一漲一漲的。</br>　　敖辛好氣又好笑道：“誰讓你動(dòng)這些的？”</br>　　阿梨理直氣壯道：“平時(shí)娘都有往臉上抹香香，那我也得抹呀。每次爹爹就很喜歡娘抹的?！?lt;/br>　　她從坐凳上滑下來，邁著腿就朝敖辛和蘇昀跑來了。</br>　　蘇昀及時(shí)把她拎住，道：“你不用過來了?！?lt;/br>　　阿梨堅(jiān)持地問：“爹爹，我美不美？”</br>　　蘇昀道：“你美，像開花一樣美?！?lt;/br>　　阿梨欣喜道：“真的嗎？”</br>　　蘇昀道：“屁股開花也很美，你信不信？”</br>　　阿梨曉得屁股開花約摸就是要挨揍了，連忙兩手捂著自己的屁股，搖頭道：“屁股開花就不美了。”</br>　　敖辛垂眼見著這小花臉，著實(shí)滑稽，一時(shí)沒繃住，噗嗤一聲笑出來。</br>　　隨后敖辛讓扶渠打水來，她給阿梨把小臉都擦洗干凈。</br>　　蘇昀在一旁道：“以后不準(zhǔn)動(dòng)你娘的這些東西?！?lt;/br>　　嬤嬤來抱阿梨回寢房時(shí)，阿梨依依不舍道：“爹爹還沒給我講故事呢。”</br>　　蘇昀道：“今晚的故事被你這張臉嚇跑了?！?lt;/br>　　阿梨委屈地問：“故事也有腳嗎，怎么會(huì)跑呢？”</br>　　蘇昀道：“怎么沒腳，不然它是怎么從我嘴里跑到你耳朵里的？”</br>　　小小的阿梨一聽竟然詞窮辯駁不了。她還是太年輕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