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守父遺骸
敖辛代父出征,與諸侯群雄征戰(zhàn),不為守護(hù)大魏疆土,只為守護(hù)她父親的一具全尸。她從一個侯門嫡女淪落到在生死場上舔血徘徊。她想,如果她戰(zhàn)死也就好了,她便可以解脫。</br> 可越是這樣無所畏懼,她便越是在修羅場上頑強(qiáng)地活了下來。</br> 大魏沒能堅持多久,就潰敗至都城。那些領(lǐng)兵的武將,逃的逃,叛敵的叛敵。</br> 魏帝命敖辛守城,以給魏帝和琬兒爭取逃跑的時間。</br> 魏帝把威遠(yuǎn)侯的墳?zāi)怪匦峦诰蜷_,把那副安息的尸骨又啟了出來,敖辛看見父親的尸骨時,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裂痕。</br> 那是一種下了地獄也死不瞑目想要爬出來飲血啖肉的滔天怨恨。</br> 魏帝給尸骨套上一副盔甲,鎮(zhèn)于第二道城門之下。</br> 而他要讓敖辛去鎮(zhèn)守第一道城門。</br> 倘若第一道城門得破,那她父親的骸骨便會被千軍萬馬所踐踏。</br> 這十年里敖辛活得豬狗不如、狼狽不堪,父親的遺骨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牽絆。</br> 她望著那森森白骨,雙目猩紅,立下誓言:“魏云簡,敖琬,我敖辛做了鬼,也要在奈何橋上等著你們。我會提醒自己,到了地底下,萬不能飲那孟婆湯;倘若有來世,定要你們血債血償!”</br> 戰(zhàn)火紛紛,敖辛耳朵里聽不見那些蕩氣回腸的殺喊聲,只回蕩著低沉似嘆息一般的嘶鳴。</br> 她渾身浴血,敵軍一波又一波地進(jìn)攻。</br> 敖辛滿目的血色。身上被箭矢穿入了皮肉,她也絲毫不覺得疼痛。</br> 到最后,她就像一樽被血染紅的雕塑,以自己血肉之軀鎮(zhèn)守城門,巋然不動。</br> 下雪了,她渾濁的視線里一片白與紅的交織。鼻子里冰冷的血腥氣充斥著。耳中卻總算回歸到一片寧靜。</br> 終于可以死了。原來這是一件如此輕松的事。</br> 敵方三軍血洗城門,罷后才發(fā)現(xiàn)城門下矗立的那個發(fā)絲凌亂、一動不動的居然是個女將軍。大魏果然是無可救藥,居然讓一個女人來抵擋敵方的千軍萬馬。</br> 只是不知她到底死是沒死,一直睜著雙眼,紋絲不動,渾身都是刀傷劍痕,還插著幾支箭矢。腳下被她砍殺的敵軍堆成了小山。</br> 敵軍一步步圍上來,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從中間分開一條路來,一道修長瘦削的身影緩緩走出,踩著天空落下被染紅的雪,每一步仿佛都帶著冰冷嗜殺的氣勢,將灰冷的天和滿地的血恰到好處地融合銜接起來。</br> 敖辛依稀見得,入眼的是一雙踩著血流成河的黑色長靴。</br> 可她連抬頭定神的力氣都沒有,看不見他的臉。</br> 她只能勉強(qiáng)堅挺著沒有倒下,而那個人卻似與她相熟一般,片刻后便轉(zhuǎn)身背對著她緩緩彎下身軀,迫人的氣勢猶在,卻把她背了起來,離開這片尸骨累累的修羅戰(zhàn)場。</br> “我爹……”敖辛后面的話都被血污堵在了喉間,張口便是血污溢出嘴角,淌在了他的肩膀上。</br> 她爹還在第二道城門下,她失守了,她爹怎么辦?</br> 良久,他才回了她一句話:“你別睡?!?lt;/br> 那是一種讓她萬分安定的氣息,仿佛闊別已久,她突然感到莫名的酸澀與委屈,想哭。她給不了任何回答,身體一直在痙攣,淌血。</br> 他背著她一直往前走。</br> 冰冷的空氣讓敖辛短暫地清醒了片刻。她依然看不清他的臉,趴在他的肩背上,只看得見他墨發(fā)襲著肩上冰冷的盔甲,她染血的手指不慎碰到,卻意外的柔軟。</br> 一路走,地上便一路滴淌著敖辛的鮮血。</br> 前頭是一片廣闊的被冰凍住的湖,湖面平整寧靜,細(xì)細(xì)的聽,有風(fēng)吹拂過冰棱的聲音。</br> 他一步一步,踩著血印子,走在那冰湖上面。</br> 她輕聲問他:“你是誰?”</br> 他回答說:“我是安陵王?!?lt;/br> “安陵王啊。”敖辛輕聲囈念著,歪著頭,貼著他的肩,靜悄悄地哭了,“能不能求你……好好安葬我爹……”</br> 她最終沒能等到他的回答,任他前路茫茫,她沉睡在他的肩背上,再無聲無息。</br> 不知是夢還是真實(shí),回光返照間,敖辛仿佛看見他腳下踩過的湖面冰層出現(xiàn)了一道道晶透的裂痕。</br> 裂痕越來越多,以他為中心向四周蔓延,隨時都能迸裂開來。</br> 敖辛一驚,出聲想提醒他,可是她卻發(fā)不出絲毫聲音。</br> 只見他腳下一沉,繼而便是無數(shù)冰冷的湖水從四面八方灌來,讓她感到無比壓抑和窒息。那種浸到骨子里的寒意籠罩著她。</br> 她明知自己已經(jīng)沒救了,死了絲毫不覺得可惜,可是同她一起掉下來的還有那個背著她走的男人。</br> 敖辛下意識地一蹬腿,努力朝水中那人靠近。卻在這一蹬腿之際,仿佛得到了新鮮的空氣一般,長抽一口氣,登時睜開雙眼,清醒過來。</br> 她沒有沉入湖底,而是躺在一張床上。</br> 房間里十分安靜,窗戶外面的光線頗有些刺眼,爐上的壺里蹭蹭冒著熱氣,正散發(fā)著一股濃郁的藥味。</br> 接著四肢冰涼的感覺襲上來,讓她清晰地感覺到活著的滋味。那些仇恨,那些廝殺,仿佛都化作了一場久遠(yuǎn)的夢,讓她有種劫后余生的恍惚。</br> 敖辛憋在胸口里的一口氣輕輕吁出。</br> 吁到一半,忽然間從床邊探出一個圓髻腦袋來,對著她又哭又笑,眼睛紅紅的直抹眼淚,嘴巴一張一翕說個不停。</br> 敖辛還有些懵,那丫頭見狀也有些懵。隨后丫頭就嗚嗚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道:“小姐你是不是了傻了呀,你不要嚇奴婢啊,你怎么不說話呢?”</br> 敖辛漸漸回神,嗡嗡的耳朵里響著模模糊糊的說話聲,便道:“我耳背,你說話大聲些?!?lt;/br> 丫頭見她口齒清晰、神色清醒,不由欣喜若狂,大聲道:“小姐你終于醒了!”一時又心酸來襲,一屁股癱坐在床前,扯開嗓門嚎啕大哭,“小姐你真是命苦哇!”</br> 敖辛:“……”</br> 這兩句她倒是聽得無比清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