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別難重陳 十七
烏野驚道:“怎么了怎么了?王爺去了一刻,怕是快要碰到可賀敦的人了……”</br>
青瞳沉聲道:“我們大家都疏忽了!五百人對兩百人,那邊兵刃相交的聲音能這么密集嗎?”烏野頓時變得面無人色,東南方向傳來的兵器相撞聲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響個不停,襯著呼喝和慘叫聲,仿佛戰(zhàn)斗無比激烈一般。</br>
可是濃霧中,他們是怎么分清敵我的?還能準(zhǔn)確找到敵人的蹤跡,所有人都立即捉對廝打起來了?</br>
即便是馬匪蓄謀已久,能準(zhǔn)確插入可賀敦的隊伍與他們廝打,弄出這樣敲鍋打鐵般的聲音,但是剛剛開戰(zhàn)時聲音這樣密集還說得過去,打了這么久,雙方無論哪一方總要死人吧,人數(shù)豈能一直這么多?戰(zhàn)斗的聲音又豈能一直沒有變化?</br>
烏野顫聲道:“難道是可賀敦自己搞的鬼?他們?yōu)槭裁础?lt;/br>
青瞳道:“他們誘阿蘇勒前去,難道還能有好意嗎?自然是想害他了!”</br>
烏野驚怒交加,喝道:“就憑兩百人想留下振業(yè)王?真是做夢!”</br>
“何止兩百,如果我沒有料錯,突然出現(xiàn)的馬賊必然也是可賀敦的士兵!海藍珠說人數(shù)五百你就信嗎?你在明他在暗,如果我是可賀敦酋長,知道你們有三千人,他準(zhǔn)備一萬人也不會放心!所以定然還有埋伏。我雖然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埋伏,總之拔密撲既然做了這件事,那就沒有退路,他一定有極大的把握讓阿蘇勒死!”</br>
烏野心中大駭,卻還心存一絲希望掙扎著:“他傷了振業(yè)王的性命,不是把可賀敦全族老小都送上了絕路嗎?”</br>
青瞳的臉色冷靜下來:“沒有人會知道是他們干的。振業(yè)王運氣不好,在草原上遇上聲名鵲起的馬匪,那有什么辦法?卓木爾、額那紇那些族長一定能做證,馬匪是多么厲害,振業(yè)王遇上他們死得不冤枉!”</br>
她沉聲道:“也許再過一會兒,拔密撲就會哭著喊著跑過來,假裝根本沒看見阿蘇勒接應(yīng)的隊伍。這么大的霧,馬匪騎兵不止一路,振業(yè)王的騎兵被另一路馬匪纏住了,你能說出什么來?等你找到他的時候,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br>
“但是他們廝殺都是做戲,自己人毫無損傷,怎么能瞞得住人?”</br>
青瞳搖搖頭:“拔密撲帶出來的二百人,必定都是棄子死士,他首當(dāng)其沖,一定要做出損失慘重的樣子來,怎么會毫無損傷?很可能連拔密撲自己也要弄下不輕的傷勢。”</br>
這個可賀敦酋長在草原上以謹(jǐn)慎膽小著稱,忽顏皇帝選擇可賀敦部落深度合作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拔密撲的膽子小,野心不大。自從他唯一的兒子拔凌鐸穆爾死在蕭圖南手上,他也隱忍下來,拔密撲酋長在草原上的膽小忠心的名聲就更加遠播。</br>
烏野還存著一絲希望,道:“拔密撲未必有這么狠……”</br>
青瞳沉聲道:“施政的人無情,帶兵的人不義,這個世界上,不是人人都能當(dāng)棋手,大部分只是棋子而已,你也征戰(zhàn)多年,又有什么奇怪的?你記住,忍人所不能忍,則必圖人所不能圖!”</br>
烏野冷汗涔涔而下,慌得六神無主:“那……該如何是好?王爺豈不是……豈不是……”</br>
“別慌!我還有辦法!”青瞳面色沉重,道,“如今我們唯有也借助這場大霧,拔密撲看不見,本來不能確認(rèn)接應(yīng)他的一定是阿蘇勒自己。如果是我,就會安排一隊人,等我們分兵出去之后沖營!這隊人必然不會少,但海藍珠剛剛吹的那個恐怕就是報信的,他現(xiàn)在就會知道阿蘇勒已經(jīng)領(lǐng)兵出營了,這些人現(xiàn)在應(yīng)該剛剛得到消息,正往阿蘇勒那邊圍過去!”</br>
“那我們該怎么辦?”</br>
“烏野,你跟著我來,我們從另一個方向走,要叫他們誤會我們才是振業(yè)王!先將拔密撲留在這邊的人引開,至少要讓他們弄不清情況,不能從容布置!”</br>
烏野有些躊躇:“屬下自己去吧,請您留下來,免得遇險!”</br>
青瞳冷冷看了他一眼:“出去之后你要往哪個方向走?怎么讓可賀敦人誤會你才是阿蘇勒?引來埋伏的人之后你要怎么辦?我若一一給你說明,阿蘇勒大概也已經(jīng)落入陷阱了,他都已經(jīng)明白說了,他死了我恐怕也活不成,為了我自己的命,我也不放心你去!”</br>
烏野面上一紅,道:“是。”</br>
青瞳看了一直瞪著眼緊跟著她的裨將,心道此人倒是一心一意,用西瞻話道:“你去看著海藍珠,一定不能讓她走了,必要的時候,她或許還有用處。”</br>
誰知那裨將鼓著碩大的眼睛道:“不行!王爺要我看住你!”</br>
烏野急道:“這是王妃,叫你去就去!”</br>
那裨將仍是搖頭,只是說:“王爺要我看住你,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br>
“好了!”青瞳喝道,“那就你跟著我!烏野你留下,你的馬給我!等我引開敵人,你立即拔營向西,百里外等候,我和振業(yè)王擺脫了敵人就去和你會合!”然后她俯下身,用漢語在烏野耳邊說:“海藍珠要問,就說我逃跑,這些人是追我去的!”</br>
說罷拉過烏野的戰(zhàn)馬縱身躍上,這一下干凈漂亮,青瞳騎過的都是胭脂硯臺那樣頂級的良駒,論騎術(shù),早已不在這些幾乎生長在馬匹身上的士兵之下。烏野這匹戰(zhàn)馬雖然比不上胭脂,但在士兵中也是頂好的了,這一下上躍更顯得人精神,馬漂亮。幾個鄰近的西瞻士兵都忍不住贊了一聲。</br>
那裨將倒是極聽話,答應(yīng)一聲,立即躍上戰(zhàn)馬,雙眼卻仍舊毫不放松地盯著青瞳。烏野呼喝一個,叫齊一個五百人的中隊。好在那牛眼裨將帶的正好就是一個中隊,五百人都在他周圍不遠,瞬間就集合完畢,在那裨將的命令下,越過掩體,一起沖向濃霧。</br>
海藍珠早被這邊動靜驚到,奔了過來,叫道:“烏野將軍,你們這是要干什么?”</br>
烏野心中有了芥蒂,再看過去便覺得她的表情頗不自然,跟在她身后的那十幾個可賀敦人目光閃爍,神情慌亂,顯然突逢變故,不知如何是好。</br>
烏野看著她,裝作有些尷尬道:“這個……我們看管不周,青姑娘趁機逃走了,這是王爺交代下來的人,一定要追回來!”</br>
海藍珠一怔:“她不是王爺?shù)呐藛幔俊?lt;/br>
烏野干笑兩聲,才道:“搶來的,呵呵,搶來的……”心道自己也沒說錯,的確是王爺搶回來的,只不過前后數(shù)年,兩人之間無數(shù)淵源,那就不足為外人道也了。</br>
海藍珠剛松了一口氣,卻見掩體之后,一匹馬跟著一匹馬,竟然越來越多的人躍出去追,出動了上百人還沒停下來,她又神經(jīng)一緊:“追一個女人……要一百個人還不夠嗎?”</br>
烏野道:“遠遠不夠,郡主不知這個人有多重要!”</br>
海藍珠神情放松地哦了一聲,一匹匹躍出掩體的戰(zhàn)馬終于停下來,海藍珠剛剛心頭一松,隨即見烏野低聲吩咐下,西瞻士兵人人口口相傳,開始收拾營帳,濃霧中,都是忽隱忽現(xiàn)忙碌的身影。這些人的動作海藍珠并不陌生,那是要起營前行的樣子。</br>
海藍珠驚道:“烏野將軍,你這是要干什么?我們不等振業(yè)王回來?”</br>
烏野道:“這是行軍計劃,不方便叫郡主知道,不過郡主你別擔(dān)心,這樣一布置,消滅馬匪就更有把握了。”</br>
海藍珠尷尬一笑:“那就好,那就好。”轉(zhuǎn)過頭去,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摸出鴿哨,道:“許久了,我擔(dān)心爹爹,要給他報個平安。”</br>
“嗚——”聲音剛剛出口一半,就被烏野伸手按住,他微笑道:“郡主,你這鴿哨的聲音太刺耳,恐怕會擾亂行軍鼓,還是等見到酋長,你再親自和他說吧。”</br>
海藍珠面色白了一白,卻見烏野笑容可掬地看著她,似乎并無惡意,她只好也笑了笑,兩只手卻不禁慢慢握了起來。</br>
十八</br>
再說青瞳帶著那個眼睛比她還大得多的裨將沖出掩體,蕭圖南奔出的方向是東南,她也先向東南方向奔去,奔出百余步,猛然折向西方。</br>
遠處兵刃相交的叮當(dāng)聲已經(jīng)開始變化,不再和剛剛那樣剁餃子餡般整齊,而是忽密忽疏,這才是戰(zhàn)斗應(yīng)該有的聲音。青瞳心頭微沉,三里的距離并不遠,振業(yè)王的前頭部隊大概已經(jīng)和所謂的馬匪遭遇了。不過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遠不是第一次帶兵時的那種心理素質(zhì),勝負成敗都能沉著應(yīng)對。</br>
青瞳向身邊那裨將吩咐道:“要讓他們以為我們才是振業(yè)王的隊伍,我的聲音不行,你給我大聲叫——”</br>
她還沒說完,那裨將就吼叫起來:“我們才是振業(yè)王!”</br>
青瞳頓時氣急敗壞:“閉嘴!你的腦袋讓馬踩了嗎?”</br>
她看了一眼那雙滿是無辜的牛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道:“這樣叫——可賀敦的朋友莫急,本王在此!你們結(jié)成隊列,向我靠攏!叫上幾個嗓門大的一起叫!”</br>
那裨將是極聽話的,答應(yīng)一聲,立即便扯開喉嚨叫了起來。遠處一陣騷亂,顯然這支隊伍的出現(xiàn)出乎意料。</br>
叫了幾聲,青瞳又道:“現(xiàn)在你這樣叫——可賀敦的朋友,本王已經(jīng)派出一隊先鋒支援,你們不要慌亂,跟著他們向本王靠攏!”</br>
這樣足夠了,她已經(jīng)傳遞了三個信息:前面的部隊只是先鋒;振業(yè)王在這里;振業(yè)王仍然相信可賀敦,并沒有懷疑他們有問題。</br>
拔密撲現(xiàn)在已經(jīng)調(diào)動了暗中的部隊,大霧中臨時再重新安排已然不便,既然大家都不知道,他有可能放棄這個計劃,重新尋找機會,那樣阿蘇勒就安全了。</br>
即便他不愿意放棄計劃,那率大軍吃下一個先頭部隊勢必打草驚蛇,拔密撲的目標(biāo)不會是一支先鋒軍,他勢必也會放松那邊,借著混亂重新圍向這邊,那樣的話,阿蘇勒同樣安全系數(shù)大大增加,不倒霉到被流箭射中就沒有多大的危險了。以他的武藝和臨陣經(jīng)驗,這個可能性不大。</br>
迷霧中馬蹄聲聲,哨聲頻響,遠處叮當(dāng)激戰(zhàn)的聲音卻稀疏下來,顯然是可賀敦人一時不能應(yīng)付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青瞳向西跑出百里,立即折向東南,口中仍然叫個不停。</br>
過了一會兒,迷霧中傳來拔密撲的聲音:“王爺!我們在盡力向您靠攏,請您救救我們!”好些個可賀敦人一起跟著喊起來,聲音頗為凄慘。</br>
青瞳將手一按,等那聲音在二百步左右,再將手一按,急急道:“快喊——可賀敦朋友莫慌,本王前來接應(yīng)!”</br>
他們嘴里喊著,全軍卻立即向北遁走,等奔出里許,又停下來,扯著嗓子喊:“可賀敦朋友,你們在哪里?迷霧之中未曾找到!本王在此,快向我靠攏!”</br>
遠處又是一陣騷亂,過一陣遠遠又聽見可賀敦人的聲音,青瞳命人一邊大叫:“朋友別慌我來了。”一邊揚長而去,等停下來接著叫,“你們快向我靠攏!”</br>
“哈哈哈……”那個裨將笑了起來,“真有意思!我們再走再喊。”</br>
“不能喊了。”青瞳搖頭,“前兩次是利用拔密撲勢在必得的心理,再喊可就引起懷疑了,我們拉開隊列,除了外圍幾層,中間的人彼此相隔最少要十步,讓他們弄不清我們到底有多少人。他現(xiàn)在不能確定振業(yè)王在哪里,一定要親眼看了才能放心。四個邊的士兵都接著喊剛才的話!”說著叫過十人隊的五十個小隊長,仔細吩咐起來。</br>
“本王在此,可賀敦的朋友快快靠過來!”的話仍然由無數(shù)士兵扯著嗓子喊出來,就如同驢子前面掛著的胡蘿卜,吸引著拔密撲左奔右突。</br>
他剛心中覺得有些不安,想停下來想想有什么不對,誰知濃霧中冷風(fēng)一吹,已經(jīng)能見到西瞻士兵的黑甲了。只見黑衣黑甲的士兵成一個方陣整齊排列,只能見到面前的三排,其余左右中后都沒入濃霧中。見到拔密撲,這些士兵齊聲歡呼:“找到酋長了!找到酋長了!”</br>
拔密撲心道:“你要不找,早就看到我了。”</br>
他腿上有一處刀傷,全身上下濺滿鮮血,身邊跟著不足三十人,且個個狼狽不堪。</br>
士兵們左右一分,一個中隊長越眾而出,道:“酋長請進陣營躲避,我來迎敵!”</br>
拔密撲卻不敢進入方陣,蒙住臉大哭道:“草原惡魔殺了我這么多族人,振業(yè)王一定要給我做主啊!王爺在哪里?我要去見他!”</br>
那中隊長往右邊一指:“王爺在那邊,請酋長您自己過去,我在這里迎敵!”</br>
拔密撲謝過他,向右側(cè)隊列繞過去,走到隊列最右邊仍然沒有看到蕭圖南,又問一個小隊長,那小隊長往后一指:“王爺在后面。”</br>
拔密撲縱馬向后,只見人馬重重,一時都望不到邊際,他不禁暗自心驚,這些似乎不止三千人,便是全營出動也該沒有這么多人啊,難道振業(yè)王暗中也有伏兵?</br>
他怎么知道這些人只有五百,乃是提前預(yù)知他要往什么地方去便涌向什么地方。</br>
一路都有人說:“王爺在后面。王爺在后面。”不停地指過去。拔密撲就跟著指示不停地向后、向后,一直走到隊伍的最后,卻有一個小隊長叫道:“酋長要找振業(yè)王?振業(yè)王聽聞?wù)业搅饲蹰L,十分高興,已經(jīng)迎上前去,酋長剛剛沒有遇到嗎?”</br>
如是,可憐的拔密撲繞了一圈到了隊伍前面,又被告知,振業(yè)王發(fā)現(xiàn)馬匪蹤跡,帶人追下去了。</br>
拔密撲臉色一變,他是謹(jǐn)慎之人,到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也不能安心,計劃中本是悄無聲息地殺了蕭圖南,這三千士兵卻沒打算全部吃下的。如今為了穩(wěn)妥,他不想放過任何可能性。</br>
此事做成了便是死無對證,萬一消息泄露,那便是可賀敦全族不保的大罪,由不得他不心狠。</br>
拔密撲停下來,對隊伍前面那個中隊長叫道:“東南還有我們一支隊伍被打散了,我叫他們過來!”</br>
中隊長十分同情,連聲答應(yīng),好些人幫著他們一起喊起來:“王爺在這里!快過來!過來!”十分熱情,以至于拔密撲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多疑。</br>
當(dāng)然,他們喊王爺在這里,埋伏的軍隊是不能相信的,只有拔密撲喊出來才是出動的信號。拔密撲沒有親眼見到蕭圖南,按照他謹(jǐn)慎的性格本應(yīng)該不能確定的,但是見到這個隊伍的聲勢他又信了九成。大隊人馬都在這里,振業(yè)王不在軍中還能在哪兒?難道堂堂振業(yè)王,自己一個人去看營地了不成?</br>
何況剛才又是追著隊伍跑,又是前后兜著圈地問,已經(jīng)拖延了他不少時候。天色亮了,風(fēng)漸漸變大,濃霧已經(jīng)有了散開的趨勢。時機不多,已經(jīng)容不得他詳細求證。</br>
西瞻士兵還在熱情地喊:“可賀敦的朋友快來快來!”</br>
拔密撲心中冷笑:“朋友來了就是你們斃命之時!”</br>
等大隊人馬的蹄聲隱約可聞了,誰知遠遠一聲號角傳來,那中隊長突然大喊一聲:“不好!王爺遇到危險了!快走!”</br>
一隊人馬立即轉(zhuǎn)向,毫不猶豫地放馬奔開,拔密撲眼睛鼓了鼓,喉嚨里勉強憋回去一聲咒罵,只好跟著這些人向左一起跑。</br>
為了做出激戰(zhàn)的假象,拔密撲這二十多匹馬都折騰了很久,個個都已經(jīng)是筋疲力盡,還有些馬腿上被人為砍出些傷痕,哪里能跑過西瞻士兵列隊休養(yǎng)了很久的軍馬?</br>
勉強跟了一陣,隊伍漸漸被拉開,不一會兒,西瞻士兵便沒入濃霧中,蹤影全無。拔密撲雙眼通紅,此刻他已經(jīng)毫不懷疑自己被人耍了個飽,他上了惡當(dāng)!</br>
他不知自己何以會上了這樣的惡當(dāng)!自從蕭圖南殺了他的兒子,他就把此人的作戰(zhàn)全部研究了個透,蕭圖南的勇武、他指揮的習(xí)慣、他的性格、他部下的作戰(zhàn)能力……沒有一處不經(jīng)過細心研究。誰知就在他自信了解蕭圖南的作戰(zhàn)方法之后,蕭圖南突然用了完全不同的方法,這……這不是不按套路出牌嗎?</br>
他拔出腰刀四面猛砍,此事決不能善了!你不死,我必亡!</br>
等身后大軍跟上,拔密撲已經(jīng)如同厲鬼,他攀上馬鞍,立于馬上,用刀在額頭上劃了一下,鮮血披面。</br>
這是祭祀之意,祈求戰(zhàn)神保佑。拔密撲滿臉鮮血,神態(tài)猙獰,他仰天大聲呼道:“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關(guān)頭,蕭圖南若平安回去,這里所有的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你們的父親母親、妻子兒女,他也一個都不會放過!我們沒有別的出路了!為了我們的親人,為了我們的生命!我們再也不能怕了!大家跟我闖一條生路!我對草原大神發(fā)誓,只要做成了這件事,你們個個都能得到一百頭牛!一百頭羊!一百匹馬!”</br>
能被拔密撲帶來執(zhí)行這項任務(wù)的人,除了他的親信,便都是他這些年細心收集的瀕臨餓死的牧民,或者草原上的亡命之徒,他施以大恩,換得這些人舍命相從。</br>
拔密撲說得沒錯,蕭圖南若是脫身,斷然不會放過他們,為了家人也要戰(zhàn)斗,這些人倒是沒有什么畏懼退縮,臉上個個現(xiàn)出堅毅的神情,在拔密撲的指揮下,先認(rèn)準(zhǔn)西方剛才那支隊伍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如果蕭圖南不在,那就再找別的地方,便是把這片草原梳一遍,也絕對不能放過他!</br>
拔密撲先前依仗那場大霧,希望它越濃越好,如今卻巴不得太陽快些高照,風(fēng)兒快些猛吹,讓濃霧散去,好能看清目標(biāo)。</br>
只可惜自然有自然的規(guī)律,無論他想還是不想,此刻大霧雖然略有消散之意,但二十步外依舊人影不見。</br>
青瞳和那個緊隨其后的裨將在西方吹響號角,就只有他們兩個,其他人距離至少也有三里地。</br>
“差不多了,你就停在這里吹吧。”青瞳停住戰(zhàn)馬,那個執(zhí)著的裨將口中雖然仍舊不斷吹號,人卻立即跟了過來,一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她。</br>
青瞳和他牛眼對視,展顏一笑,道:“我有話和你說,你一邊吹一邊聽,可千萬不能停下來,你停下就很可能把你們王爺害死了。”</br>
那裨將瞪大眼睛邊吹號邊點頭,他是很聽話的。</br>
“等他們追來,你就帶著他們多兜幾個圈子,等他們?nèi)硕寂艿貌畈欢嗌⒘耍憔蛶е讼蛭鞅狈较虺罚俏鞅保∧銈兊臓I地在西南,可千萬別把敵人引過去了!記住了嗎?”那裨將吹著號角點頭,眼睛瞪得很大,一看就極為認(rèn)真。</br>
青瞳輕笑一下,又道:“西北有大河,你聽到水聲之后就扔掉號角,然后快點跑到河邊躲起來,大霧之中敵人很難找到你的。他們不敢在原地久留,必然要四下搜索,你就有機會走了,多大霧氣也不要緊,你只順著河走,營地在下游。拔密撲不會輕易放過你們,你讓烏野放黑鷹聯(lián)系你們在大苑關(guān)中的大軍,到時候就又是你們的天下了!明白了嗎?”</br>
“嗚——”那裨將腮幫子鼓得滾圓,連連點頭。</br>
青瞳長長吸了一口氣,將戰(zhàn)馬似不經(jīng)意撥了一個方向,道:“你回去告訴阿蘇勒,他的大營在西邊百里外等他,我有事先走了!他若還想來我大苑——”她忽然有流淚的沖動,卻強迫自己露出笑容,用全部的力氣和決心叫道:“就戰(zhàn)場上見吧!”</br>
說罷打馬便走,她說話之前已經(jīng)蓄好勢頭,想好了方向,此刻向西南方猛然向外一躥,即刻便走。那個裨將急得瞪大了眼睛,急忙就追,但他的馬原本就比不上青瞳的馬,他的身子又重,戰(zhàn)馬比青瞳的坐騎更增加了負擔(dān)。</br>
同時他又因為不敢停下吹號,不能雙手持韁,只能單手固定,更是處于劣勢。若是平時視野開闊還好些,幾十里外的人都可以看見,就算追不上他也能綴著喊人,如今卻不行,只幾個呼吸之間,眼睜睜地看見青瞳從他面前融進濃霧中不見蹤影。</br>
也想為君留,奈何留不住。嘆人生幾番離合,便成遲暮。</br>
滿目荒涼誰可語?西風(fēng)吹老丹楓樹。</br>
從來幽怨應(yīng)無數(shù),鐵馬金戈,青冢黃昏路。一往情深深幾許?</br>
深山夕照深秋雨,滾滾長江蕭蕭木。(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