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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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春鳶姐姐。
春鳶忽然有些明白了過來,輕聲叱道:“站住!”
柳向陽停住了腳,卻是側(cè)著脖子。
“你幫姑娘放顧選出去,被你爹曉得了?”
“我爹不不不……曉得!”柳向陽急忙擺手,臉漲得通紅,許是心急,一時(shí)連結(jié)巴也忘了,“我守門外等他回來時(shí),卻被我娘撞見了。我娘不敢叫我爹曉得,只抽了我?guī)紫隆9媚锓判模椭挥形夷镏溃桓艺f出去……”
春鳶這才微微吁了口氣,看他一眼,轉(zhuǎn)身而去。
“害你挨打,你心里是不是后悔?”
春鳶走了幾步,忽然回頭問道。
“不……不悔。我皮厚,不痛。往后再有……,還叫我!”
柳向陽脫口道。
春鳶忍不住笑了起來,又搖頭嘆道:“真是個(gè)呆……竟還說往后。這一回若能渡過去,就是菩薩保佑了……”這才轉(zhuǎn)身離去,只剩身后那柳向陽呆呆望著她背影一動(dòng)不動(dòng)。
這兩日江氏因與眾夫人一道隨伺著貴妃,老太太不放心孫子,又舍不得抱他到自己隨禧園里,怕路上閃了風(fēng),便親自過去那邊督著,明瑜無事之時(shí)自然也一邊相陪。此刻老太太聽乳母說著小公子各種乖巧可愛,笑得合不攏嘴,她坐一邊,不自覺又想起了那糟心事。
到了今日,就已兩夜了。再好一朵花,此刻只怕也早凋了。
她雖送了求助信出去給謝醉橋,他也應(yīng)了下來要幫,只心中終究沒抱什么大希望。若是一般富貴中人也就罷了,偏那人是滔天富貴。自己想救那杜若秋,是為了報(bào)恩。他卷進(jìn)去,又圖什么?這兩日想來想去,終究還是覺著自己寫信之時(shí)太過沖動(dòng)……
明瑜正有些走神,忽見春鳶打簾進(jìn)來,到了自己身邊,俯身低聲道:“謝府小姐來了信。”
明瑜看了眼老太太,見正逗弄孫子,忙起身出去接過了信,低頭掃了一眼,心便略微一跳,曉得不是出自謝銘柔了。她從前信件都愛用冷金團(tuán)花封,且必定署名。這信封之上卻空白一片,如自己前日送出一般。趕不及回自己房里再拆,四顧看了下,見前面游廊側(cè)一處玉蘭花樹下空蕩無人,急忙過去,這才拆開了封,竟有些不敢看,閉上眼睛長呼口氣,這才睜眼,一下掃完,簡(jiǎn)直不敢相信。
他竟果然救出了杜若秋!
“幸不辱命。伊?xí)壕佑谖椅鹘紙@中,有驚無險(xiǎn)。”
不過寥寥一行,明瑜捧住卻連讀數(shù)遍,心中慢慢涌上一陣暖意,便如春日里綻開了花。折回了信收好,默默想了片刻,心中已是打定主意。
“姑娘,可是有好消息?”
春鳶陪她回漪綠樓,走身側(cè)見她唇角彎彎,忍不住問道,見她略微點(diǎn)了下頭,這才松了口氣。
“趁我爹娘今日不,你叫柳向陽去備車,我要出去看下杜若秋,順便……”明瑜說了一半,停了下來。
春鳶倒并未注意,聽提起柳向陽,忍不住道:“怪不得人家背地都叫他呆二子,前日他幫著放了顧選,守門時(shí)被柳嫂子瞧見,打了他。這么大人,竟不曉得躲,方才見他脖頸處還幾道淤痕,問他悔不悔,竟說下次再有話還叫他……”
明瑜道:“他是個(gè)老實(shí)人,說起來還是我?guī)Ю鬯D愕认逻^去時(shí),順便帶盒消淤藥膏給他。”見春鳶似是有些不愿地應(yīng)了,忍不住微微笑了下。
自己早過了懷春年紀(jì),如今見到這般少男少女春心,倒覺十分有趣。這春鳶嘴頭上這般,心里只怕是已是有些注意起那柳向陽了,不定自己也還未發(fā)覺便是。
“對(duì)了,等下見到他,再叫他過去悄悄跟顧選說下,杜姑娘已安全,只這幾日還不好叫人知道。待過幾日就叫他們見面。”明瑜突然想起,又吩咐了一聲。
那顧選前日沒命似地過去送信求告后,曉得全仗大姑娘瞞著父母相助,心中雖恨不得就此不回再去找杜若秋,卻怕連累了她受責(zé),匆忙又趕了回去。阮洪天見他不再鬧了,且心中也確實(shí)覺著有些對(duì)不住那杜若秋,便也未再關(guān)起來,只叫人留意著他。如今只怕天天盼消息。
春鳶應(yīng)了一聲,主仆兩個(gè)已是回了院子。
明瑜出去時(shí),也未帶旁人,只與春鳶一道上了馬車從偏門出。柳向陽親自趕車,他已從顧選處問到那謝公子西郊住處,甩開鞭子便徑直放馬趕去。
明瑜坐于車中,耳邊漸漸聞不到鬧市喧囂之聲,耳邊聽到幾聲舟槳?jiǎng)澾^水面撩起水聲,便微微拉開窗帷看出去,見自己馬車正行一條黃泥路上,一側(cè)是緩緩東流虹河,一側(cè)是汪汪水田,遠(yuǎn)處幾只白鷺田間滑翔。正是春播時(shí)節(jié),到處可見高挽著褲腳彎腰插秧農(nóng)人農(nóng)婦。
自己這趟出來,一是實(shí)想見下杜若秋,問個(gè)清楚。那謝醉橋信不過寥寥幾句,只說她有驚無險(xiǎn),別話全無。她卻不大相信。女孩家這般被擄去過了兩夜,怎么可能“無險(xiǎn)”?唯恐是謝醉橋胡謅了哄她安心而已。不管好壞,不見到她本人看個(gè)究竟,一顆心終是放不下去。二來,也是實(shí)想對(duì)這將軍府公子表下謝意。前次那玉鎖便已幫了她一次大忙,此番甚,只怕他為此已得罪三皇子也未必。這般高情,自己若不親自言謝,實(shí)是說不過去。雖則這般瞞了大人去見一男子舉動(dòng)有些荒悖,只前次既已私下遞信過,此番若說因了禮法而拘泥,反倒顯得自己過河拆橋矯揉造作了,索性過去親自道謝,方顯誠意。
馬車顛簸了下,聽到輪子碾過青石板轆轆之聲,又有水聲傳來,想是過了座橋,須臾,馬車便緩緩?fù)A讼聛恚犚娗邦^柳向陽聲音傳了過來:“姑娘,到了呢。”
明瑜被春鳶扶下馬車,抬頭望去,幾十步外一條青石道頭有座園子,待走得近了些,抬頭赫然便見浮凸門楣上“瑜園”二子,心里忽然掠過一絲怪異之感。春鳶也見到了,低聲笑道:“可巧了,這園子名,竟與姑娘名有個(gè)字一樣。”
“瑾瑜美玉,世上用到這字地兒多了去了,哪里來巧。”明瑜不緊不慢道。春鳶吐了下舌,不再說話。待到了門前,見園門緊閉,便捉起獸首門簪叩擊了幾下。片刻后見門打開,探出一老嫗頭,忙道:“這位媽媽,我過來拜訪此處主人,他可?我姓阮。”
那老嫗姓丁,乃是附近村人,死了兒子,媳婦改嫁,只丟下歲孫女。見這久無人住園子易了主,人也住了進(jìn)來,便自己尋過來求個(gè)灑掃做飯活計(jì),好蹭些錢貼補(bǔ)家用。謝醉橋憐她生計(jì)不易,便雇傭了來。昨夜預(yù)先叫人埋伏了意園幾個(gè)邊門之外,等到那香車出來,暗中跟了過去,又放了把火,趁亂劫走杜若秋。因了此事隱秘,這才將玉簪和幾個(gè)原來一道丫頭都給送到了謝府去,連高峻也瞞著。
這丁婆婆方才正掃地,聽見門外有響動(dòng),便拖了笤帚過去開門,見門口立著開口說話不過是個(gè)半大女孩,皮膚玉白,眼眸漆黑,一身碧綠春衫,身前垂下兩條烏黑麻花辮,辮中絞編了串小顆碧璽珠子瓔珞,穗子與發(fā)梢一道垂下,皓白手腕上也戴了串翠珠手串。何嘗曾見過這般出挑女孩?愣愣看了片刻,見那女孩又面上帶笑地再問了一遍,這才慌忙把手上笤帚丟掉,開了門道:“公子。老婆子這就去通報(bào)。”說著便急急忙忙往里去了。
明瑜順著鵝卵甬道往屋舍處慢慢行進(jìn)。見里面靜悄悄無聲,兩邊修竹夾道,階前石畔雨漬苔生,湖石邊鑿了一小池,池中蓄朱魚翠藻。角落里有棵金黃棣棠,正值花期,柔枝垂條,引來幾只蜜蜂嗡嗡舞動(dòng),大約就是此刻這園子里唯一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