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交鋒
“嗚嗚嗚嗚,我……我剛分手……”
因?yàn)殚L時間的抽噎哽咽,懷歆的嗓子有點(diǎn)啞,還帶著鼻音,看上去倒還挺真。
她仍舊半捂著臉,在嘈雜樂曲聲中,嚶嚶地開始傾訴:“他……嗚嗚……就剛剛,我發(fā)現(xiàn)他出軌了……”
郁承坐在她身邊,白色襯衫袖口半挽,身體陷落在半明半暗的陰影中。懷歆沒敢看他,但是鼻間寒冰伏特加的香氣陣陣凜冽侵襲,提醒著她他過強(qiáng)的存在感。
懷歆把剛才遇到陸予嘉的經(jīng)歷,結(jié)合自己的小說情節(jié),編造了一個像模像樣的故事,同時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被劈腿之后孤弱無助的小可憐形象。
“我該怎么辦……嗚嗚嗚……我真不知道沒有他我該怎么辦……”
旁邊遞來一張紙。
郁承開口,聲線溫和:“別哭了。”
懷歆一怔,遲疑地接過,攥在手里。
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一般這種場景最容易趁虛而入,要是正常男人早就借機(jī)上手了,可他沒有。
他仍舊一副沉靜模樣凝視著她,好似真的只是想給予最簡單的安慰。
炫目的燈光不間斷地晃動,懷歆借著抹淚又把煙熏眼妝擦花了一些,確認(rèn)自己的面目已經(jīng)到了“非人”的地步,索性撤掉所有遮掩物,直接地看向他。
郁承對她驀然展現(xiàn)的全貌倒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只是眸光依舊漆黑深長。
半晌又遞來第二張紙:“別哭了。”
他頓了頓,低磁嗓音淡淡的,“為這種人,不值得。”
這大概是他們第一次涉及感情的話題。在這樣奇奇怪怪又歪打正著的場景下。
“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我那么喜歡他,他怎么能這樣對我?!”懷歆扯過他的紙,覺得自己的演技已經(jīng)足以問鼎奧斯卡,一邊抽噎一邊順口叫出,“哥哥,你肯定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不然你就會明白我的感受了……”
“誰告訴你我沒有的。”郁承看著她,眼底落下幾分意味不明。
“……?”
他也……被劈過腿?!
懷歆有點(diǎn)懵,一瞬間差點(diǎn)出戲,幸虧很快醒過神,一邊吸鼻子一邊詫異地瞪大淚水汪汪的眼睛,尋求同理心:“你、你也和我一樣嗎?”
她上下打量他,踟躕道:“可是你、看上去,一點(diǎn)都不像……”
“我當(dāng)你是在夸我了。”郁承微微一笑,輕淺地嘆氣,“但卻是事實(shí)。”
“大學(xué)畢業(yè)的時候剛參加工作,每天都忙到特別晚,沒有時間跟女朋友聯(lián)絡(luò)。她說我給不了她想要的,所以找了別人。”昏昧燈影下,他英挺的側(cè)顏似乎也籠罩上了一層淡薄的落寞。
懷歆真沒想到他還有這種經(jīng)歷。
所以——
就是因?yàn)楸怀鯌倥焉钌顐Γ栽僖膊桓腋冻稣嫘牧嗣础?br/>
他那段時間一定很難熬吧,初入職場面臨站穩(wěn)腳跟的壓力,感情上又受挫。不僅要應(yīng)對繁重的工作,同時還得自我療傷,想想都壓抑。
一瞬間她甚至有點(diǎn)憐惜,共情道:“就、就算感情出現(xiàn)問題,也不應(yīng)該出軌啊!太過分了吧!”
興許是她的語氣聽上去比他還要義憤填膺,郁承側(cè)眸看過來,一雙桃花眼中神情幽微難辨。
懷歆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diǎn)太過于置身事外了,輕咳一聲,略有些防備地,糯著哭嗓問:“你、你告訴我這些干嘛,我又不認(rèn)識你。”
“也許是因?yàn)榭吹侥憔拖氲搅宋易约喊桑行└型硎堋!?br/>
DJ換了打碟的曲子,這會兒音樂背景聲過大,兩人不得不挨近一些才能聽清對方說話。郁承貼在她耳邊道:“無論當(dāng)時有多難,后面還是走出來了。”
懷歆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離她那么近,卻無半分輕浮意味。清緩溫沉的呼吸撒在側(cè)臉處,她耳廓有了種奇妙的酥麻感。
“所以相信我,你肯定也會放下的。”他抬眼笑了下,慢條斯理地交疊雙腿,“外面好男人那么多,開心的方式也有很多種。”
如果是小說,寫到這里,女主必然會天真又懵懂地問一句——
“那,你是嗎?”
于是懷歆就問了。
郁承垂眸,把話拋還給她:“你覺得呢?”
懷歆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淚珠泫然欲滴:“我覺得,不太像。”
郁承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意外,又好似覺得有趣:“為什么?”
“不為什么。直覺。”
剛開始見到他的時候純粹是震驚,現(xiàn)在回過味兒來了。
——確實(shí)有人樂衷于對酒吧失戀的女孩下手,趁對方情緒正脆弱,好生安撫幾句,再一起摟抱著灌幾杯,沒一會兒就可以把人拐去開房。
但他從頭到尾也沒表現(xiàn)出任何狎昵。
再者,據(jù)她對他的了解,他也不至于淺薄到這個地步。所以一時半會沒想通。
“你看起來像是那種事業(yè)有成的男人。”
郁承挑了挑眉,等她下文。懷歆吸了吸鼻子,眼神無辜:“這種人的時間一向金貴,就算是你所說的感同身受,也不太可能有耐心說這么多,畢竟我現(xiàn)在又不好看。”
郁承倏忽笑了聲。
他斂下眼睫,隨意眄視她須臾,眼里露出一絲贊賞:“好不好看我不知道,但是小姑娘腦子挺靈光。”
正是換曲的罅隙間,周遭的安靜襯得他這一聲格外低沉動聽。
“被你猜到了。剛剛在和朋友打賭。”郁承聳了聳肩,坦誠地解鎖手機(jī)屏幕,上面是一個計(jì)時器,顯示已經(jīng)六分多鐘,“十分鐘內(nèi),能不能讓你主動給我聯(lián)系方式。”
他頓了頓,補(bǔ)充道:“在沒有任何肢體接觸的情況下。”
懷歆捏了下衣角。
——她就知道!
他怎么可能這么無聊來哄小姑娘,果然成年人的世界里充滿陷阱!而且還自我設(shè)置高難度,不能碰她一下,撲面而來的優(yōu)越感,簡直就差把“玩咖”寫在臉上!
“所以,你其實(shí)根本也沒被劈腿?說的那些都是為了跟我……套近乎?”
“嗯。不過分手的確是因?yàn)槲夜ぷ魈Α!彼蚝笠灰校直凵⒙钤诳勘成希澳悄阌质钦娴谋慌攘嗣础!?br/>
懷歆心中登時警鈴大作,意識到自己拆穿他的面目后有些過于得意忘形,悲傷的情緒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拿起紙巾試圖掩蓋,卻又覺得欲蓋彌彰。
郁承勾唇:“別擦了,再擦該破皮了。”
他抬起下巴朝二樓揚(yáng)了揚(yáng):“剛才,我看見了。”
“看見什么?”紙張?jiān)谑中睦锉荒蟀櫋?br/>
“看見你和你的‘前男友’說話。”
一開始是看到她一身不合群的裝扮,白色的運(yùn)動衫,在人群中很顯眼,所以隨便留意了一下。
而后遠(yuǎn)遠(yuǎn)看到她與某個年輕男人上了樓,似乎聊得極其投機(jī)。后來男人先離開,兩人好像也并沒有不歡而散。郁承收回視線,再過十幾分鐘,就看到她坐在不遠(yuǎn)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說她剛分手,被劈腿。
但——
“你不像是那種前任出軌會忍氣吞聲的女孩。”郁承好看的眉眼輕揚(yáng),“剛才那種情況怎么說也得給他一巴掌吧。”
“而且,一個情緒正激動的人,說話往往是顛三倒四的。”他湊近她,吐息緩慢,“你給我的感覺,像是在講故事。”
她邏輯清晰又有條理,甚至遣詞造句也頗有講究,仔細(xì)敘述下來竟沒有一句話的意思是重復(fù)的。
那種酥麻的癢感又從頰邊欲擒故縱地傳來,懷歆沉默兩秒,招了:“好吧,我承認(rèn)你說的確實(shí)有道理。”
她學(xué)著他的樣子聳肩,舉起桌面上的洋酒喝了一口:“我是個作者,寫故事沒靈感,來這邊找找。”
郁承看著她,評價中肯:“挺新鮮。”
懷歆不置可否。
她笑了笑,問他:“哎,你是什么工作啊,那么忙。”
見他神色略有興味卻不回答,懷歆揚(yáng)了揚(yáng)眼尾:“那我猜猜?”
“……”
懷歆低下眸,看他修長分明的指骨:“這雙手拿手術(shù)刀肯定特別好看。”
“……”
轉(zhuǎn)而覷向那副頗具冷感的銀絲框鏡架:“斯文儒雅的大學(xué)教授。”
“……”
又湊近聞了下他身上的氣味:“凱利安的Vodka on the rocks,嗯,我喜歡這個味道,像是法庭上殺伐果斷的律師。”
“……”
“精英氣質(zhì)十足,乍一看什么都挨一點(diǎn)兒,又感覺都不像,讓人拿捏不了又把握不住,所以我最后得出結(jié)論,”她拿食指對著他,神秘兮兮地說,“真相只有一個,你是搞金融的。”
郁承微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終是開口:“作家都像你一樣這么能說會道么。”
“我當(dāng)你在夸我了。”懷歆頗為自在地翹起了腿,“那既然你工作這么忙,怎么還會有時間來酒吧啊?”
“這之間又沒有必然聯(lián)系。”郁承輕笑,“就像再忙再累不也還是得吃一日三餐么。”
歪理。
懷歆的目光在這聲色縱橫中慵懶繞了一圈,最終落在他微亮的屏幕上,九分四十秒:“還沒到呢。”
他的視線也跟著循過去,感興趣似的:“怎么?”
“好像現(xiàn)在給你聯(lián)系方式也來得及。”她懶懶地貼近他,眼眸烏黑狡黠,“這樣也算是我主動吧。”
郁承半瞇起眼,沒有立即接話。
不知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他,他做這樣的表情實(shí)在是很性感。懷歆笑吟吟地問:“賭注很大嗎?”
郁承看她半晌,唇邊有了點(diǎn)漫不經(jīng)心的笑:“還好,一瓶路易十三。”
“要不把它贏下來?”懷歆勾下耳邊一綹黑發(fā),繞了繞,嗓音帶著點(diǎn)江浙一帶獨(dú)有的軟,“我想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