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4 先更后改
天氣正好,艷陽高照。
一輛平板兩輪的馬車嘚吧嘚吧地行駛在黃沙飛舞的管道上。
老馬有點可憐,鬃毛稀疏,毛色暗沉,瘦骨嶙峋。看起來是應(yīng)該退休的口齒,可是身上不但掛了一架馬車,背上還騎了一個青年道士。
那道士生得眉如折戟,唇若含劍,鼻似刀裁。棱角分明,輪廓深邃,神色中自有浩然。
七星冠,雪白道袍黑線繡八卦圖,腳蹬麻履,瞇著眼睛盤腿兒坐在馬背上。隨著老馬的顛簸而上下起伏。
后面馬車里胡亂裝著一個老婦,一個被中衣赤腳的眼鏡男子,和一個大綁的年輕人。
形容堪堪,嘖嘖,不值得描述。
這一行,正是從昆侖出發(fā),前往大行王朝治理厲鬼為禍的邢銘、楊夕、景中秀、譚文靖一行。
楊夕跟一筐豬草擠在一起,懷里抱著半簍子土豆。藲夿尛裞網(wǎng)
「為什么師叔把自己打扮得像個世外高人,我們就這么敷衍?」
景中秀趴在一袋子玉米上頭,為了遮陽,身披一條麻袋。
「他說話本上捉鬼,只要有一個仙師,隨便帶倆誰就行了。顯然,他是仙師,我們是隨便帶的那倆誰。」
譚文靖整個人被綁在一捆甘蔗上,木著臉道:
「我怎么覺得,他是拿我們的土,襯托他的仙氣呢?」
景中秀把眼鏡一摘,故作驚訝道:
「呦,譚兄你獨具一雙發(fā)覺真相的慧眼,你知道么?」
譚文靖臉色一黑:
「隨便帶倆誰也不用把我捆上吧?」
楊夕看他一眼:「你搞錯了,我們才是隨便帶的那倆誰。你是被仙師抓到的鬼。」
譚文靖鼻子都氣歪了。
前方的邢銘盤膝,抱胸,半閉著眼睛,一把浮塵夾在肘間隨著馬匹的邁步飄飄蕩蕩。
「哎,我可聽得見呢。」
景中秀擺擺手:「哎喲,師父你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這點兒小事兒不會臉紅的!」
邢銘一回手,浮塵在景中秀腦袋上拂了一下,「頑皮。」
景中秀連忙擺出一副資深舔狗的笑容。
還伸舌頭喘氣。
楊夕覺得自己有點看不下去了。
邢銘把浮塵收回來,懶耷耷地解釋:「主要是凡間鬼神之事,總要牽涉世情,真身出面不好。所以才借了本地八卦門的牌子,但能裝會演什么的,你們幾個太嫩,還是交給經(jīng)驗豐富的人比較好。」
楊夕疑惑地挑了挑眉:
「邢師叔經(jīng)常到凡間捉鬼么?」
「我說的是能裝會演的經(jīng)驗豐富。」邢銘看了楊夕一眼,「不算很經(jīng)常,一年三兩趟吧,不然你當(dāng)小餓它們怎么來的。」
忽然又補充了一句:「哦,小餓讓我告訴你,你在鬼修眼里變得比以前更好吃了。他愛你愛得有點把持不住。」
楊夕整個人一凜,警惕地看看四周。
她的離火眸看不見鬼了。但知道邢銘平日是帶著七只小鬼在身邊,是以分外感到危機。
總懷疑其實那只十年前就說愛她的餓死鬼,其實正抱著她的頭啃,哈喇子滴在她的裙子上。
譚文婧不服氣地噴了噴鼻子:
「就算我負責(zé)扮鬼,也不用捆起來吧?而且我怎么就不會裝不會演了?」
楊夕驚訝地看了譚文靖一眼。
「你連好色都藏不住……」
景中秀故作驚訝地看了譚文靖一眼。
「譚兄,你是不是對能裝會演有什么誤會?」
邢銘輕輕地瞟了瞟譚文靖:
「你扮得不是鬼,是仙師急公好義偶然捉到的采花賊。看你那黑眼圈,瞧著就是縱欲過度的樣子。」
譚文靖呆若木雞。
我……你……他媽……
楊夕聳了聳肩,沒得感情。
景中秀嘖嘖了兩聲,同樣沒得感情。
邢銘輕飄飄一甩浮塵,在老馬背上換了個姿勢:
「跟你們說一下今回這只鬼吧,知己知彼,方成百勝之師。前面拐過那片胡楊林,官道會通往沙河鎮(zhèn)。
「這鎮(zhèn)子早年是個小村,官道修到附近,才因為往來的驛客,漸漸成了鎮(zhèn)。鎮(zhèn)上人口不多,基本都是做得大車店的買賣。」
「什么叫大車店?」楊夕問。
邢銘道:
「就是,我們這樣,趕車運貨。到了地方休息,人有地兒吃睡,馬有地兒吃睡,還能順便停車修車。」
楊夕點點頭。
沒見過。
邢銘繼續(xù)道:「鎮(zhèn)上本有條件最好的兩家車店,一個主家姓張,一個主家姓陶。張家有規(guī)矩,不接女客,店里有唱曲兒的姑娘。
「陶家也有規(guī)矩,大行本地人可以住,外來大行探親訪友的也可以住。但是大行本地人,背井離鄉(xiāng)之后,再回鄉(xiāng)探望的則不行。老板直接打出去,伙計敢收直接開除伙計。據(jù)說是,老板弟弟離鄉(xiāng)遠走,讓老板恨上了這些人。」
楊夕露出了個恍然神情。
邢銘:「有什么想法?」
楊夕:「那它家,豈不是大行王朝出身的修士都不能住?」楊夕看看邢銘,看看景中秀,最后目光落在了譚文靖身上。
只有譚文靖家鄉(xiāng)不是大行王朝。
邢銘笑瞇瞇道:
「本來這兩家車店開了有三十年,各掙各的銀子,本也相安無事。但是最近這個陶記忽然接連出現(xiàn)怪事,旅客或丟銀兩,或半夜被推下水。到了這個月,更是連出三起,客人失蹤,在十里之外的胡楊林里找到尸體,并且全部被摳了眼睛。」
邢銘用浮塵指了指身旁正在隨著馬車前進而慢慢后退的胡楊林。
「厲鬼所為?」景中秀問。
邢銘一點頭:「只是這樣的話,還用不上我親自來。關(guān)鍵是報信的人說,懷疑這家店其實鬧鬼有三十余年,只是最近不知厲鬼是進階了,還是瘋了。忽然變得更猖狂而已。」
「我猜,報信的是張家。」景中秀說。
邢銘贊許點頭:「沒錯。」
楊夕驚訝地看著景中秀:「你怎么知道?」
景中秀聳了聳肩:「我不是了解鬧鬼的事,我是了解抓鬼的人。」景中秀說著看了看邢銘,「前面不是說了么,鬼神總涉人事,所以才需要能裝會演。沒準(zhǔn)陶記鬧鬼的事,就是張家搞得鬼。」
「為了爭生意?」譚文靖忽然問,「把競爭對手的店鋪搞成鬼屋,然后就沒人敢去,都跑自己家來了?」
景中秀用一種看***的眼神看著譚文靖:「你是魔鬼么?爭生意往對家客棧的飯鍋里撒點馬糞就好了,犯得著殺人么?」
楊夕痛苦地捂住了臉,不知道這兩人誰的槽點更多一些。
還是譚文靖吧?
話不多敘,在楊夕還沒對這些已知的信息琢磨出點兒什么來的時候,他們就到達了沙河鎮(zhèn)。沙河鎮(zhèn)并沒有河,漫天風(fēng)沙席卷而過,黃土建造的客棧門前,半新不舊的帆布幌子獵獵飛卷。
車水馬龍,人丁興旺的一家,掛著「張記」。
門可羅雀,豎著個木牌子「減價」的一家,掛著「陶記」。
兩家車店對面而開,生意卻相差天淵。
楊夕一行人顯然不能追逐大
眾那么庸俗,違背主流地選擇了「陶記」。
這時候楊夕總算感覺到了,自己和景中秀穿得那么土,還被風(fēng)吹了滿臉沙,又在馬車里跟土豆豬草擠了一路的意義。
他們看起來真的很像窮得不要命的。
然而邢銘下馬,楊夕景中秀下車,拉著捆好的譚文靖走進車店。一進店全體愣住,包括邢銘。
那柜臺后面的寫寫算算的掌柜,竟然是個修士……
那修士臉色有些發(fā)青,神情也比較陰鷙,緩緩撩起眼皮,聲音沙啞蒼老地道:
「幾位打尖兒還是住店?有大行本國人氏么?本小店不接待曾經(jīng)背井離鄉(xiāng)的大行人。」
老板顯然也認出了對面幾位是修士。
邢銘皺起了眉頭。
楊夕扯一扯邢銘的衣袖,意思是,怎么辦(⊙_⊙),會不會已經(jīng)演砸鍋了?
邢銘笑瞇瞇一甩浮塵,借著浮塵的遮掩,飛快對幾人做了個口型——蜀山。
「沒有,全都不是大行人。我們住店。」這個能裝會演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