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3 待修
不親眼看一看,很難想象為什么在昆侖小伙兒的共同語境里,會把迎娶九薇湖當(dāng)成人生贏家的象征。
九薇湖穿著一件白色毛領(lǐng)的披風(fēng),如云般的長發(fā)在頭頂盤成精致的一盤,并沒有插什么珠翠,而是一朵雪白中間點(diǎn)綴著鮮紅的茶花隨意地簪起來。
她坐在一塊石頭上,兩腿夾著一柄劍,手撐著劍柄。
兩眼發(fā)直地對著月亮。
腳邊滴溜溜轉(zhuǎn)著一只空酒壇子……
這般醉態(tài),若是換個女人只會顯得粗俗。可是她身段風(fēng)流,面孔妍媚,神態(tài)中帶著妖修特有的爛漫。
就顯得特別地瀟灑慵懶不做作。
嘖嘖,這世界果然是個看顏的世界。
楊夕一邊路過,一邊在心下嘀咕。
“楊夕。”九薇湖卻忽然出聲喚她。
楊夕腳步一頓,回頭看看九薇湖。
指了指自己鼻子,我?
九薇湖此時出現(xiàn)在這兒,明顯是來找高勝寒約……會。而高堂主里面事也快處理完了,那張死人臉應(yīng)該要不了一會兒就會出現(xiàn)在視野里了。
楊夕本打算悄無聲路過,裝作沒發(fā)現(xiàn)他約在刑堂后山野……餐,怎知九薇湖竟然不承了她的好意。
楊夕走回去,抓了抓頭毛兒,很懵逼地問:
“殿主,有什么我能幫你的嗎?”
九薇湖兩眼看起來很清醒,只有說話才能聽出來她已經(jīng)醉了:
“你怎么越長越像大長老了?”
“……”這問題有點(diǎn)無法回答,并不是我想要像的,而且我覺得并不是像,只是你們妖修看人的眼光可能有點(diǎn)問題。于是只好轉(zhuǎn)換了話題;“額,聽說您生了?孩子還健康吧?”
九薇湖摸摸肚子,心不在焉道:
“那個啊,我騙歐陽的。應(yīng)該還有幾個月呢。”
楊夕這才知道上山找江如令的那個女劍修叫歐陽。
繼而心里納悶兒起來。
不是孩子出了問題,那女神這一幅我被世界拋棄了的氣場是哪兒來的?
話說妖修生孩子這么難?這都懷孕有兩年了吧。
九薇湖忽然問:“楊夕,竊天論道,你去了吧。”
楊夕一愣:“去了。”
九薇湖扁了扁嘴,氣場忽然又低了許多:“沈天算說,高勝寒的氣運(yùn)是現(xiàn)場最差,是么?”
楊夕直到這時候才恍然大悟九薇湖是在擔(dān)心什么。
這可真是……
高勝寒自己跟沒事兒人一樣,九薇湖聽個傳聞就擔(dān)心成了這個樣子。
真愛吶。
高堂主怕不是這輩子的運(yùn)氣都用來讓九薇湖愛上他了。
“也不用那么擔(dān)心,高堂主他,剛才不還活蹦亂跳的給楚久添堵呢……”楊夕是真不怎么會安慰人。
好在九薇湖也覺不出楊夕話里有問題,搖搖頭,酒氣都嘆在楊夕臉上:
“我覺得,我可能是氣運(yùn)很好的那種。他……氣運(yùn)不佳,我早知道的。但我以為相處得久了,也許我會把他慢慢帶得好起來。
“可是按沈天算的說法,恐怕結(jié)果只是,所有的好事都偏向我了……”
楊夕愣在那。
好半晌才回神:“您不是要甩了他吧?”
九薇湖搖頭,撅了撅嘴:“哪里舍得下?小孩子才會這么問。”
楊夕被噎了一下,半天才道:
“他就那么好?”
九薇湖看了看楊夕,就在楊夕以為自己會聽到諸如他不好,但我就是喜歡他之類話的時候。
九薇湖卻忽然認(rèn)真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那么好。”
于是楊夕被憋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腦子里一段段閃過發(fā)脾氣的高勝寒,板著臉的高勝寒,臉色發(fā)綠的高勝寒,瘸腿的高勝寒……
楊夕腦子里還沒有閃完,九薇湖卻忽然放輕了聲音,顯得有些小心翼翼地問:
“是焦則讓你問的么?”
楊夕愣了。
楊夕是記得焦則的,老焦身為昆侖劍冢的看守,幾乎就要成了楊夕的上司。他殞命炎山秘境,死得悄無聲息,卻那么慘烈。
楊夕的心魔噩夢里,有他。
九薇湖應(yīng)該是知道焦則死了的。
只是喝醉了之后,她忘了。
楊夕猶豫了半天,不知該不該提醒無色仙子。
九薇湖悄聲地,小心地道:“你告訴他呀,不要再想著我了。萬一成了心魔,會像他爹一樣進(jìn)不了階的。”
她這是……醉到把自己已經(jīng)成了焦則的心魔都忘了?
楊夕沉默半晌,明知其實(shí)毫無意義了,卻終沒忍住替死人問了一句:“為什么是高勝寒,不是焦則呢?明明焦則才是一起長大的?”
九薇湖垂下眼睛。
半晌,許是有些話兒從來沒跟人說過,自己心里也憋了不知多久。
“我,想要修人道,是因?yàn)橛X得,人的世界里看起來,更……文明。有禮法,有儀式,有名聲。不是那么幕天席地懵懵懂懂一輩子就過去了。”
九薇湖一個妖修,妖道不精,專修人道,以至于都有些偏科難進(jìn)階,這在昆侖都不是秘密。
相比自由放縱的花紹棠,這個狐妖要作繭自縛得多。
“可我到底不是個正常的人類女人。”九薇湖接下來的話,卻是從未有人聽說過的心理話了。她瞇著眼睛,有些呆呆的:
“焦則就只有,當(dāng)我給他繡了個荷包,做了塊糕點(diǎn),書法寫得越來越像樣的時候,才會發(fā)自內(nèi)心地驚喜。我知道,我那么丑的繡工,難吃的糕點(diǎn),練了很多年才勉強(qiáng)能看的書法,他都能驚喜是真的很喜歡我了。
“可我,并不想讓人原諒我的笨。你明白嗎?就是……我覺得我應(yīng)該挺好的,可是,如果跟他相處,想讓他高興,我好像就還要更努力……變成另外一個誰。”
楊夕神奇的,居然有點(diǎn)聽懂了。
“親密的人之間,其實(shí)也是有獎懲機(jī)制的,雖然他并沒說你不夠好,但你會自卑,是這個意思?”
父子,兄弟,閨蜜,亦然。
所以楊夕跟沐新雨處得來,因?yàn)殂逍掠晷蕾p的東西她都做得到。
哦,除了有趣。
九薇湖睜大眼睛看了楊夕半晌,有愣愣地道:
“你總結(jié)得真好啊……”
楊夕有點(diǎn)不好意思撓撓頭,“那,高堂主會為什么高興呢?”
九薇湖想了半天,雪白的臉蛋忽然紅了一點(diǎn)。
“我不告訴你。”
楊夕木著臉,窩草你知道你的表情已經(jīng)把你出賣了么……
九薇湖悠悠地噓了口氣:
“他這個人啊,特別愛逞強(qiáng),表里不一的,心里話從不肯說,你猜不到還要跟你賭氣。
“但是他每次看見我戰(zhàn)斗的樣子,眼睛都會亮晶晶的,看得人想立刻把對手拍死算了,然后沖下去吻他。
“可其實(shí)我每次出征回來,他都會半夜悄悄爬起來查看我身上有沒有傷。你沒看到他擔(dān)心得快要瘋了的樣子,我睜著眼睛可從來沒看到過的。
“我睜著眼睛的時候,他都是一副鐵面無私的樣子,我出征的時候,他眼睛都沒有眨過一下。”
楊夕:不知道為什么,總感覺好像聽到了什么色色的事情……
結(jié)果一道涼冰冰冷漠的嗓子在身后響起:
“我說,讓讓。”
楊夕整個頭皮都炸了!
機(jī)械地回過頭,看見高勝寒坐在身后大約一丈遠(yuǎn)的距離上,面無表情,也不知道他聽了多久。
“我……”楊夕磕巴地。
“消失。”高勝寒語氣沒有半點(diǎn)起伏。
楊夕因?yàn)樾奶摚粫r沒能回神。
高勝寒低下頭看樣夕,皺起了眉:“不要逼我滅口。”
楊夕迅速地往山下出溜而去,跑了一半又想起來,我心虛什么啊,女人之間討論個愛情很奇怪嗎?而且高勝寒平時一定都不好意思問,你為什么喜歡我啊這種。偷聽了那么久,他應(yīng)該謝謝我!
楊夕跑到浮島的邊沿兒上,回頭看了一眼。
就見高勝寒把喝醉了的九薇湖,公主抱抱在腿上。又把九薇湖喝醉現(xiàn)形亂甩的尾巴,纏在自己腰上。九薇湖趴在他肩膀上絮絮地也不知在說什么。
高勝寒沉默地聽著,不講話,然后忽然在九薇湖的鼻尖兒上親了一下。
楊夕一哆嗦,抱著腦袋跳了山。
心說,高勝寒何止是一生運(yùn)氣都拿來娶女神了。怕不是刑堂堂主這輩子,連同下輩子的溫柔都透支給這狐貍精了。
但楊夕覺得吧,他就是透支十輩子,也還是不會笑。
……
三個月后。
整個刑堂喜氣洋洋。執(zhí)勤刑堂的面具上,都紛紛畫上了上翹的紅嘴唇,默默表示喜慶。
刑堂堂主高勝寒臉色鐵青地,兩手各抱著一個娃。
左邊兒一個白嫩嫩的,揪著親爹一塊玉佩裹個不停。右邊一個毛茸茸地,長尾巴在親爹的臉上撲來撲去。
生娃這件事兒,大約是男女雙方的運(yùn)氣終于中和了。
人類和妖修結(jié)合,有二分之一的可能生出人,四分之一的可能生出天生的妖,還有四分之一的可能生出真正的動物。
九薇湖生出了一對雙胞胎,一個人類的孩子,一只小狐貍。
九薇湖看到那只小狐貍的時候,其實(shí)很失望。
高勝寒安慰她,生出狐貍也可以慢慢教它修道。
可九薇湖怕的是,妖修開智漫長,高勝寒被沈從容鐵口直斷了命短,這輩子能不能聽見這個孩子喊他爹。
不過高勝寒的溫柔維持了沒有幾天,就全面崩潰了。
這他么兩個崽子實(shí)在是太折騰了!我爹娘在我小時候居然沒有被氣死?
邢銘、白允浪、南宮狗蛋這些人也紛紛喜氣洋洋地來給“小高”慶生。
在他們這群光棍兒之中,高勝寒簡直昆侖獨(dú)一份兒了。
邢銘一邊兒戳著小嬰兒的臉蛋兒一邊兒笑:“我說,你和阿九的合道大典到底打算什么時候辦吶?這懷孕三年的孩子都落地了,你們倆也不能老這么晾著不是?”
說起這個,高勝寒臉色更黑了。
“那是我不辦嗎?是她不想辦!”
邢銘眉頭一挑,跟哥兒幾個互看一眼,揶揄道:
“合著這回是書生有意,狐仙無情啊?咱家小四兒每天這么辛苦,這怎的狐仙娘子連個名分都不肯給?”
白允浪笑得岔了氣,一巴掌拍在邢銘腦袋上:“就特么你嘴損!”
南宮狗蛋一臉沒精神地揪揪小狐貍尾巴。
“它不咬人吧?”
話音沒落,就聽“嗷”的一聲慘叫。南宮狗蛋迅速地給自己的手指頭施展了劍意,整個刑堂的人都笑到桌子底下去了。
待到從刑堂出來,邢銘招手叫來一個劍修。
“把楊夕叫來,就說跟我去大行王朝。”
“公差?”那劍修問。
邢銘想了想:“私事兒吧,不過就幾天。把秀秀也叫上。”
高勝寒和九薇湖的這個孩子,牽動了整個昆侖的心。他的大行王朝之行,也是在等這個孩子降生。白允浪拖著最后一批進(jìn)黃泉,也是為了親自看一眼這個孩子。
此去生死未可知,總覺得看一眼師弟新生的孩子,才算沒錯過了下半生。
邢銘輕輕出了口氣,循著山道慢悠悠巡視著昆侖。不一時眼前“咻”閃過去一個什么,沒看清。
但這不妨礙邢首座熟練地兩手堵住了耳朵。
果然,緊接著又一個“咻”,稍微慢一點(diǎn),看得清了。是一個長得瘦瘦小小的女修士,提著把丈八長刀,一邊跑一邊兒嚶嚶哭:
“江如令!你大騙子!”
女修士穿的是斷天門服制,薛無間的徒弟已經(jīng)在山下守了倆月了。求爺爺告奶奶想上山一見,把這位師祖婆婆帶回去。
但是昆侖簡潔高效的人力機(jī)制這一次好像忽然失靈了。
這么久都沒有見到。
邢銘私下里以為,九薇湖這一波差事辦得漂亮!
昆侖沒有包辦婚事的習(xí)俗,但是靈劍二轉(zhuǎn)的反虛期修士,還是嫁進(jìn)昆侖比較好。如果江長老倒插門去斷天門的話,他就要去告訴師父,把他們打散了算了。
回到戰(zhàn)部指揮室,邢銘上揚(yáng)的心情直到看見大行王朝今年又是旱災(zāi),以及全國各地鬧鬼的紀(jì)錄,才終于沉下了臉色。
手指在那一樁樁,一件件駭人聽聞的鬧鬼呈報上劃過,邢銘摸出了昆侖玉牌。在人物列表中找到了譚文靖。
邢銘給譚文靖存的名字是“靜靜”。對,就是大家一腦筋混亂,就要想念的那個誰。
“到我書房來一趟,速。”
修真界的竊天論道結(jié)束已有三月。
定下要闖黃泉的修士,也已經(jīng)進(jìn)了兩批。沈天算批的命,太集中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氣運(yùn)這東西就是要在場只有自己一個紅才最有用。
但就在修士們的目光都放在黃泉畔的時候,無人察覺大行王朝的天子行在里,悄無聲息地舉行了另一場“竊天論道”。
一座不大的湖心島上,不通橋路,唯舟可上。
簡陋的平臺看似不像用來宴客,倒像是供伶人戲子表演什么雜耍。
平臺上的確上演了一場精彩大戲。
卻沒有什么戲子伶人。
在場十幾個人,不是蟒袍玉帶,就是紅衣鶴補(bǔ),要么就是銀盔簪花。以凡人居多,修士只有兩三個。
大戲落幕的尸體還在地上躺著、趴著、或者兩截兒著。
青石面上一道道一人粗的刺目猩紅。
鮮血潺潺地沿著粗糙石板的縫隙,一路蜿蜒,流進(jìn)水里。被湖中磅礴的水量一沖,就什么也看不見了。
年輕的天子未穿龍袍,低調(diào)的雪青長衫,顯然是白龍魚服。袍角濺了幾點(diǎn)血漬,像雪地里凌寒的臘梅。
天子不在乎,看都沒看一眼。
他目光寧定地看著眾人:
“大家都清楚了吧,這是事關(guān)大行千秋萬代的一局戰(zhàn)爭。戰(zhàn)事可以輸,然邢銘必須死。”
他頓了頓,又道:“輸了,鍋朕背。贏了,各位都是功臣。”
“咚呦”一聲。
瓜果落水的聲音。
一個玉帶蟒袍,白發(fā)披肩的英武男子,正拿著幾顆核桃捏著喂魚。正是赫赫有名的大行王朝逍遙王,景天享。
緋袍鶴補(bǔ)的老宰相,跟勛貴們斗了一輩子,見狀就忍不住見縫插針。雪白胡子老年斑呵呵一抖:
“這餌,我們是埋好了。按照邢鬼以往的習(xí)慣,回大行,身邊必然還不會無人。這景世子可是逍遙王府的獨(dú)苗兒,王爵無后而斬,王爺心疼兒子也是正常?”
這上眼藥的水平,也是錘煉了幾十年的。
景天享手上捏著核桃,眼望腳下濤濤的湖水。
眼神一如既往地深邃,讓人不知根底。
“那不是我的兒子。”景天享漠然地道,“那是一只,殺死了我兒子,而后附在他身上的異世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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