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兩個世界的人
走出包間后,良辰看到走廊里空蕩蕩的,只有樓梯口處站著兩個服務(wù)生,沿途并沒有發(fā)現(xiàn)溫少軒的影子。
那個醉醺醺的客戶跟在她身后,油光滿面猥瑣的笑著,“良小姐這是要帶我去哪里?”
良辰不理會他,徑直走到長廊盡頭,那里置著一處敞開的觀景窗,而下面則著巨大的圓形噴泉池,噴涌而出的水柱在夜色和燈光映照下顯得格外美麗。
那人靠近窗戶往下瞥一眼,笑道:“良小姐真有雅興。”
良辰漠然道:“魏先生,你看下這里有到地面大概有多高?”
被稱作魏先生的人不解其意,目測了下估計道:“大概九米左右吧。”
良辰順手抓住他前衣領(lǐng),語氣鎮(zhèn)定如常的問:“你說人從這里掉下去,會不會被摔死?”
魏先生脊背一寒,登時酒醒大半,吱吱唔唔道:“這個可能要看運氣……良小姐為什么突然這么問?”
“因為我想測試一下你的運氣好不好。”良辰抬起手運力,魏先生立刻像沙包一樣飛出窗外。凄厲的尖叫聲劃破夜空,那人如她所料撲通一聲掉入水池中!
良辰吹吹手指,緩緩的從對面的樓梯走下樓去。
待她走到門口的時候,發(fā)現(xiàn)魏先生已經(jīng)被撈了出來,張開嘴巴躺在地上像條瀕死的魚,斯文的金斯眼鏡已經(jīng)不知所蹤,衣服狼狽的糾結(jié)裹在一起。雖然身上并沒有受什么重傷,但是他感覺已經(jīng)與死神打過招呼,嚇得魂不復(fù)體。
保安在焦急的詢問他身體狀況和落水原因,他卻一個字都聽不到……牙齒格格打顫的同時,滿耳都是呼嘯的風(fēng)聲,那種高空墜落失重的惡心感令他隱隱作嘔,但卻又什么都吐不出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能能轉(zhuǎn)動僵硬的眼珠,可也只是轉(zhuǎn)動了那么一點點,之后身體僵的愈發(fā)厲害了。
他的視線停留在一個淡綠色的身影上,那人臉龐白凈秀氣,看上去像個普通高中生一樣,清瘦身形立在擁擠的人群中刺眼醒目,與背景和他人格格不入。
對上他的視線后,良辰面無表情的走過來,蹲下身后將手指搭上他肩膀,“魏先生,您沒事真是太好了,都是我的錯,剛才如果及時拉住您就好了……”
是誰說每個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員?她語調(diào)平平神情冷淡,演技簡直糟糕得一塌糊涂,但卻奇跡般的征服了除魏先生以外的所有人,年輕的保安甚至還試圖安慰她不要太過自責(zé)。
沒有人知道,魏先生的肩膀此時承受著多大的疼痛威脅,明明他一開口就可以說出真相,最終卻退縮在她的平靜中。
很快包間內(nèi)的夏百合也得到了消息,一群人趕過來集體對魏先生進(jìn)行關(guān)懷慰問,然后送一位主管親自開車將他送回酒店,噴泉池的圍觀人群才漸漸散去。
夏百合斟酌良久,最終走到她跟前,“你沒事吧?”
良辰眼也不抬,“很好。”她不怪夏百合當(dāng)時不伸援手,但是她討厭人在事后惺惺作態(tài)。
就在良辰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瞥到了立幾米外的溫少軒,他身姿站的筆直,似乎是在注視水池這邊動靜,臉上卻一點多余的表情都沒有。
在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年輕人,短發(fā)帥氣,穿了件藍(lán)白拼接襯衫,將手插在牛仔褲口袋里,正笑瞇瞇的看著她。
溫少軒同那年輕人低聲說了兩句話,便拋下他大步朝良辰走過來。
司機在前面開車,良辰見他薄唇繃成一條直線,便小聲道:“你怎么了?”
溫少軒狹長的眼睛射出寒芒,“剛才那個人就是季浩然,我才將某人夸了一遍,從洗手間出來就看到她把一個大活人從樓上往下扔。”
良辰一臉錯愕,良久才低喃:“你們都看到了啊?為什么不叫住我?”
溫少軒冷笑,“你動作那么干脆,誰叫得住?還好被我看到了,不然飯店那么多攝像頭,錄像落到姓魏的手里,將來全是控告你的證據(jù)!現(xiàn)在是法制社會,殺人要負(fù)刑事責(zé)任坐牢的你知不知道?”
良辰理虧,輕聲解釋道:“我沒想殺他……就是想給他點教訓(xùn)。”
溫少軒怔了下,盯著她問:“什么教訓(xùn)?他怎么得罪你了?”
良辰道:“他嘴巴不干凈,而且手腳也不規(guī)矩。”
身為男人,溫少軒不用細(xì)想就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臉色愈發(fā)難看起來,“那你也不用自己動手,跟我說就好了。”
“你還要做生意,犯不著為這種小事得罪客戶。”
“走著瞧,再過些時日指不準(zhǔn)誰求誰呢。”溫少軒握著手指,回?zé)敉高^車窗忽明忽暗的映在他臉上,“早晚有一天,我要讓精達(dá)成為光學(xué)界的領(lǐng)袖。”
他聲音并不高,良辰卻聽得字字分明,她像是蝸牛受到了刺激一樣,悄悄把自己的身體縮回到角落,再不敢去看溫少軒的臉。
在良辰還很小的時候,她喜歡蕩秋千、踢毽子,帶著小丫頭去街口買許記的桂花糖糕。
安父是個專情的好男人,良辰五歲時,安母去世,他便再不曾續(xù)弦。
良辰雖然只是個女兒,所受寵愛卻無人能及,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府內(nèi)做事的經(jīng)常同外人炫耀,“全天下除了公主外,再也沒有比我們小姐更幸福的女孩子。”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一個氣宇軒昂的陌生少年,手撫著鐵劍朗聲對安父立誓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斬盡羯族人,用他們的鮮血來祭奠被我們戰(zhàn)死的英靈……”
羯族人性情殘忍,入侵后食人、掠奪、無惡不作,城中人提起他們無一不是咬牙痛恨,但是敢說出這種豪氣話的,良辰還是第一次見到。
后來這少年果然做到了,他便是楚軒,良辰未來的丈夫。
從那一天起,良辰便拋棄了自己華服和女孩玩具,讓安父特意請了師傅回來,每天聞雞起舞,夜半而眠。習(xí)武艱難不足為外人道,經(jīng)歷過的人卻永遠(yuǎn)也忘不了那份苦楚,她每每想到那個眼睛發(fā)亮的英雄少年,卻都覺得食之如飴。
后來良辰時常想,當(dāng)年若不是因為在門外偷偷看的那一眼,倘若楚軒說的不是這番話,她或許就不會愛上他。
不愛上他,依她倔強的性格,便絕不會嫁他,不會有小桃……不會有后來和現(xiàn)在的一切。
當(dāng)她還沉浸在往事中時,溫少軒用手臂碰了碰她,“到家了。”
兩人下了車,慢慢朝住處走去,路上溫少軒見她若有所思的神情,便問:“在想什么?”
良辰道:“我在想對你們來說,人生短短幾十年,其實有很多值得去關(guān)注的東西,當(dāng)你追逐沉迷于某一件事時,千萬不要因為它而無視別的東西。”
溫少軒挑著劍眉定睛看著她,好一會兒后眼中困惑才逐漸消散,最終語氣堅定道:“我不是楚軒,我不會走他的路。”
良辰點頭,壓下心頭的騷動不安,似乎在回答他的話也同時在安慰自己,“你的確不是他。”
很多年后,溫少軒想起這個時候還是感到不可思議,明明有了前車之鑒,當(dāng)初那么堅定的自己,為什么還是一步步偏離了最初的人生軌跡?沒有人能告訴他答案。
星期天的清晨,許冰打電話過來找良辰聊天,兩人交換近況后感慨命運無常。
她有了孩子不想要,而良辰則想生孩子而找不到合適的對象。
良辰問:“你真的不要這個孩子啊?”
許冰無所謂道:“不然還能怎樣?我現(xiàn)在連養(yǎng)自己都成問題,再多加一張嘴怎么能受得了?現(xiàn)在兩個多月了,再不打就晚了。”
良辰想了想,認(rèn)真提議道:“我可以幫你養(yǎng)。”
許冰哭笑不得,最終坦白,“經(jīng)濟狀況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這孩子是李景明的,所以我才不想要,想到這個王八蛋,我就覺得惡心。當(dāng)時怎么會瞎了眼,看上這么個人渣?要不是有你攔著,我從樓下跳下來,現(xiàn)在后悔都沒地方哭去。”
良辰多少安了心,“想開就好,照顧好身體,如果有什么需要跟我說一聲。”
兩人正聊著,良辰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快點起床。”
是溫少軒,難得他周末沒有賴床,良辰掛上電話拉開門,“有事么?”
溫少軒靠在門口墻壁上,冷著俊臉道:“雨花會所,我跟季浩然約好的。”
良辰迷糊道:“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見溫少軒斜睨著她半晌不說話,良辰才后知后覺的醒悟過來,慌忙理起發(fā)頭道:“抱歉,我想起來了,等我換身衣服。”
五分鐘后,良辰從房間中走了出來,她里面穿了件純白色的緊身背心,外面套了件藕荷色開衫長袖,貼身牛仔褲繃出流暢曼妙的線條,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又活力四射,跟往日裙裝時的溫順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穿這樣怎么樣?會不會顯得太隨便了?”良辰在他前面轉(zhuǎn)了個圈,現(xiàn)在不同往日,她是抱著很真誠的態(tài)度去跟人交往的,所以難免緊張。
溫少軒打量了好一會兒,才懶洋洋的敷衍道:“還行,湊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