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八章 醉酒
江淮菜式以精細(xì)聞名,尤其是這天下巨富的揚州城,更是海納百川,即便在京城長大,這桌上的諸多美食式樣他也不甚熟悉,倒是真的起了些興致。
陳若弱顯然很熟悉江淮菜式的吃法,手邊碗碟擺放整齊,淺口碗放菜食,深口碗盛湯羹,平碟放魚蝦殼骨,她還很有幾分閑情逸致地把春滿樓的絲帕疊出了一朵小花,放在邊上。
燉煮得恰到好處的淮杞水魚湯打底,喝下小半碗之后,再吃油膩的菜式就不會覺得難以適應(yīng),周仁也學(xué)著盛了幾勺,意外地發(fā)覺口感十分不錯,甲魚的肉被剁成丁狀熬進(jìn)湯羹里,山藥特有的黏稠把甲魚的肉質(zhì)襯托得無比鮮嫩,溫溫地一口下去,連胃都舒展開了。
春滿樓以菜式聞名,這樣一道菜的水準(zhǔn)無疑是很高的,陳若弱其實不大愛在外頭吃飯,這會兒也不由得有些驚喜起來,碗里的湯羹喝完之后,又轉(zhuǎn)用公筷夾了一塊清燉獅子頭,放進(jìn)碗碟內(nèi)。
獅子頭是一道淮揚名菜,不過對原料的要求不高,仿造的太多,周仁原先是沒抱什么希望的,只是看陳若弱吃得歡塊,也忍不住夾了一點來嘗,卻不曾想一口下去,竟然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奇異口感。
原先在夾的時候,他就發(fā)覺這道獅子頭似乎和他以前吃的不同,入口之后更是切實地感覺到了不同之處,紅燒的獅子頭重在湯汁火候,湯汁調(diào)得好,獅子頭也就成功了一半,可清燉的獅子頭沒有湯汁的優(yōu)勢,反倒是格外體現(xiàn)出了獅子頭本身的滋味,清淡卻不淺薄,吃起來卻有一種格外的口感。
桌上的其他人看上去對這些吃食沒什么興趣,周仁也就不怎么客氣了,直接夾走一整只獅子頭,放進(jìn)碗里,吃得眉開眼笑。
陳若弱倒是沒發(fā)覺周仁在學(xué)自己,她吃了半晌,還喝了兩小杯酒,忽然發(fā)覺顧嶼面前的碗碟基本上就沒有動過,腳就在底下悄悄地踢了他一下,示意他吃一點東西再飲酒。
顧嶼的面上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看上去對楚州刺史說的話很有興趣,陳若弱還要再踢,腳踝處就被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臉頓時有些發(fā)紅了,不過酒已過了幾巡,桌上大部分人都是紅著臉的,倒也不顯出什么。
陳若弱瞪了顧嶼一眼,給他盛了一碗湯,又接連夾了好幾筷子菜,把他面前的淺口碗堆得滿滿的,顧嶼忍不住發(fā)笑,倒是趕在陳若弱再踢他一下之前,夾起一筷炒河鮮。
洗塵宴過后,好幾位官員喝得微醺,顧嶼面色倒是還好,只是起身的時候有些醉意上頭,周仁是不喝酒的,肚子卻比旁人都圓得多,他扶了顧嶼一把。
“江淮的酒不如北邊的烈,不過后勁很長,顧大人得有幾天頭疼,要勞夫人照顧了。”方才和顧嶼說了不少話的楚州刺史的孫兒笑道。
陳若弱讓人扶著顧嶼上車駕,聞言點了點頭,顧嶼才被扶進(jìn)去,方才在宴上見過的揚州刺史夫人王氏就款款地走了出來,笑著叫住了她。
“顧夫人怎么走得這么快,后頭有老虎攆著不成哩?”
陳若弱不太喜歡王氏,總覺得她笑得有點假,加上徐景年給自家夫君送了一群女人,她要能笑著回話才是怪事,抿了抿唇,硬邦邦地說道:“沒有老虎,就怕徐大人攆上來,再送幾個美人來。”
王氏也沒想到陳若弱能把話說得這么直白,掩唇笑了笑,親昵地走了過來,似乎是抱怨地說道:“他呀,就是笨笨的,想拍顧大人的馬屁都拍到了馬腿上,顧大人雖然嘴上不說,可妾是過來人,他瞧著夫人的眼神里都帶著蜜水哪,我看啊,與其送女人討好顧大人,還不如把妹妹哄好了,才有他升官的路子哩!”
這話倒是捧了陳若弱一把,可陳若弱還是對王氏喜歡不起來,臉色都沒緩和,只是立在車駕邊上,說道:“朝廷升降官員,是圣上的事情,我夫君是來查案的,徐大人的心思用錯了地方,只要他行的正坐得直,沒有討好我夫君的必要。”
她先前還不知道那些丫鬟的身價,宴上聽顧嶼提起,才知道多貴,照她看來,這個徐景年八成就是個大貪官,只不過他們初來乍到,總要再觀望一下才沒直接抓人就是了。
王氏的笑都有些僵了,她的反應(yīng)倒是很快,重又笑得咯咯的,“妹妹這也太會說話了,外子要是有那個作奸犯科的本事,哪里還輪得到他逍遙快活,他做的事情姐姐向妹妹道個歉,官驛里那些不懂事的丫頭哪,姐姐這就幫你把她們都打發(fā)了,秦淮兩岸多的是這些不著四六的玩意兒……”
“哎,顧大人可真是誤會了,我家那個也就背地里做點小生意,買幾個丫頭的銀子有,可真買不起什么瘦馬,我看那些丫頭也是他從臟地方撈出來的,再送回去就得了。”
王氏又捧又哄,換個人來可能真的被她蒙住了,陳若弱的神情卻始終沒怎么變過,等她把話說完,才淡淡地說道:“宴上喝了些酒,我有點醉了,夫人自便。”
說完,她就上了車駕,并沒有給王氏說話的機(jī)會,王氏干瞪了半天,回過神來的時候,車駕已經(jīng)去得遠(yuǎn)了。
顧嶼其實并沒有醉,宴上他試探出了不少東西,掩蓋在眾人醉后,陳若弱和那個徐景年的夫人在車駕外說的話,他也聽得分明,眼角眉梢忍不住就帶上了些許笑意。
陳若弱也是進(jìn)了車駕才發(fā)覺顧嶼坐在里頭好好的,看上去并沒有太多的醉意,只是臉頰微紅,眼睛也比平時更亮一些,宴上裝醉是很多人都會做的事情,她也沒有想太多,擠擠挨挨著坐到了他身邊,聞見他身上的酒氣也不嫌棄,反倒是蹭了蹭他的肩膀。
“我想回西北了。”陳若弱小聲地嘟囔著說道。
顧嶼沒有動彈,靜靜地讓她靠著,輕聲應(yīng)道:“等以后吧,等京城的事情都了了,我?guī)慊厝ィ覀兙驮谖鞅边^完余生。”
陳若弱只當(dāng)他哄她,倒也十分受用,還順著他的話問道:“我們?nèi)ノ鞅保蔷粑荒兀o小叔嗎?”
顧嶼倒是真的想了一下,良久才說道:“三弟要是撐得起家業(yè),爵位給他倒也無妨。”
陳若弱點點頭,又問道:“那我們的孩子呢?”
顧嶼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動作十分親昵,語氣卻很認(rèn)真,“若無本事,我護(hù)他紈绔一生,若有本事,自然能掙出一份家業(yè)來。”
“好沒道理……”陳若弱眨了眨眼睛,“我們的兒子要是沒有本事,為什么不能繼承爵位?沒有爵位,他以后的日子又要怎么過?”
顧嶼聞言,似是想到了什么,低聲嘆了一口氣,撫摸著陳若弱的頭發(fā),說道:“連掙出一份家業(yè)的本事都沒有,承爵之后,他難道能護(hù)著鎮(zhèn)國公府?”
這實在是個奇怪的想法,陳若弱枕著顧嶼的肩膀,不過心里倒是奇異的沒有太多不滿,也許是因為顧嶼這個人的存在就能讓人安心,她甚至有一種,即便她不是鎮(zhèn)國公府的世子,她也會覺得踏實。
“不承爵就不承爵吧,可是你總得給他們留點家底,還有給女兒的嫁妝,這不是旁人的責(zé)任了……”陳若弱說著,頭已經(jīng)靠進(jìn)了顧嶼的胸膛里,她掰著手指頭一點一點地算,看著有點可愛。
顧嶼也就隨她算,偶爾插上幾句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說得多了,陳若弱竟然真的有了一種兒孫滿堂的感覺,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點鼓,剛才宴上她吃得很飽。
圓鼓鼓的小肚子手感很好,顧嶼也跟著輕輕摸了幾下,不過前世他和若弱有孩子已經(jīng)是成婚好幾年之后,他并沒有抱著什么期望,只是順著她的興致,還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說道:“第一胎最好生個男孩,長兄如父,可以護(hù)著底下的弟弟妹妹,從小擔(dān)起責(zé)任成習(xí)慣,他自己也會刻苦勤奮。”
陳若弱背過身不給他摸,有點生氣了,“你自己這樣,還要我們的孩子也跟你一樣,我偏要生個女兒,讓她快快活活的。”
顧嶼順著她:“好,生女兒,將來……”
陳若弱搶著說道:“將來做個皇后娘娘!所有人都得寵著我們女兒!”
顧嶼就有些無奈了,陳若弱笑完,又?jǐn)Q起了眉頭,嚴(yán)肅地說道:“不成不成,王爺都有側(cè)妃,皇宮里更是要有三宮六院的,還不得氣死她,得做個別的什么……”
她轉(zhuǎn)過臉來,紅著臉頰,眼睛亮亮的,原來早已經(jīng)是醉了,顧嶼的眼里也有醉意,兩個人互相看著,他們的眼里都有對方清晰的倒影,看著看著,兩人都笑了起來。166閱讀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