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第 137 章
遠(yuǎn)處的山風(fēng)嗚咽而來, 六面絹絲燈在顧昭手中泛出橘黃的暖光,朦朧月光下,周海等人一身風(fēng)塵仆仆, 似那久未歸家的游子。
他們踏遍了千山萬水,看盡了人世冷暖,終于回到了最初的故鄉(xiāng)。
記憶里, 有著最圓最亮月色的故鄉(xiāng)
周達(dá)伸手撫了撫周海身上的黃塵, 顫抖道。
“好好,回家就好, 回家就好, 以后哪都不去了, 就在阿爹阿娘身邊。”
鬼音雖幽幢,里頭卻有哭意。
顧昭在旁邊沉默不語。
片刻后,周達(dá)轉(zhuǎn)過身看向顧昭,開口道。
“顧小郎,能否再麻煩你一事?”
顧昭點(diǎn)頭:“你說。”
這一開口,她才知道,自己的喉頭居然這般緊澀, 乃至于聲音都低沉落寞了兩分。
“唉。”周達(dá)又細(xì)細(xì)的看了看闔眼的周海,這才道。
“小郎,渡化我家海子的時(shí)候,可否留一捧黃土于我們夫妻二人的墳塋旁邊, 再立一道木碑, 雖然無用,也算是添個(gè)念想吧。”
顧昭看向黑衣裳的不化骨。
不化骨纏著黑布條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 帶動(dòng)鈴鐺響了一聲, 幾位僵的手“唰”的立了起來。
板硬, 僵直。
它知道顧昭要是渡化了海子哥,從此定然是沒有周海這個(gè)人了,連僵也沒了。
它沉默了片刻,腦海里想過以前在山林里挖礦時(shí)候,自己病了,手腳沒有氣力,頭昏昏沉沉的暈著。
這樣的情況,又能挖到多少的礦石?
礦場雖然給吃給喝,但那不是善堂,從來不養(yǎng)閑人,每個(gè)人只有挖到了規(guī)定數(shù)量的礦石,才能換得來吃的喝的。
所以,礦工都不敢病。
病了,不單單意味著身體難受,還意味著餓肚子。
管事的像吆喝牲口一樣吆喝著礦工上工,甚至放話說了,就是死,也得死在挖礦的路上,它那時(shí)真的好恨,不是那時(shí),由始至終,它都好恨好恨。
那次它差點(diǎn)就死了,是海子哥、棒子哥、還有富貴哥……他們一人省下一些糧食和水,拉扯著他,又將他們挖的礦石分了一些給他,這才讓他免了管事的抽打。
許是窮人命賤,那般難,它還是活了。
“海子哥”烏古巖瞧著青白面的綠僵,聲音里有著不舍。
顧昭也不催促。
半晌,烏古巖眼里的火簇了又簇,似是艱難的做著斗爭,最后,它開口了,聲音幽幢緊澀,帶著悵然和哭意。
“顧小郎,你可以用石碑嗎?木頭容易爛,我以后還想來靖州城瞧海子哥,我怕木頭爛了,我就找不到他了。”
顧昭心下澀然,“好。”
“我領(lǐng)你去認(rèn)路,不會(huì)找不到的。”
烏古巖瞧著那些風(fēng)塵仆仆的僵,眼眸垂了垂。
“僵嗜血,月光只是有助于修行,填不飽肚子……我知道餓肚子不好受,可是,我還是拘著海子哥他們,不讓他們到處咬人。”
“在礦場里,那些人都將我們當(dāng)做牲畜,那時(shí),我們真是恨毒了他們。”
“我不想像他們一樣,海子哥他們也是這樣想的。”
倘若它們放開了欲望和肚子,肆意的吸食人血,它們不是和那些惡人一樣,都將人看成牲畜了?
它不想這樣,海子哥他們肯定也一樣,只是,他們這下控制不住自己,忘了而已。
不過沒關(guān)系,它都記得的。
它也幫他們記得。
他們,從始至終只想著回家罷了。
回到那個(gè)有爹有娘,月亮特別圓的故鄉(xiāng)。
因?yàn)橐苍嶂芎T谥苓_(dá)和江香蘭夫婦的墳塋旁,顧昭決定先帶不化骨它們到義莊處。
不然等天亮了,城門口人來人往的,瞧見這么多的僵,該嚇到小娃娃了。
裴一清:
該死的,他的年紀(jì)也不大啊,他也會(huì)被嚇到的,這顧小郎偏心眼兒!
奈何他的咆哮在心里,沒有人聽得到。
下一瞬,裴一清僵在了原地。
只見隨著黑衣裳的不化骨搖鈴,此地有幽幢的鈴鐺聲傳來,與此同時(shí),春風(fēng)吹拂那漫天的黃紙飛揚(yáng),清幽月色下,一個(gè)個(gè)僵直的身影一跳,直挺挺的便躍上了高高的城墻。
青面獠牙的僵更近了,幾乎是擦著裴一清而過,接著是白面浮毛的白僵。
它們一個(gè)接一個(gè)的越過裴一清,絡(luò)繹不絕,最后才是面色微紫的紫僵。
許是剛死不久,紫僵身上還帶著濃郁的血腥之炁。
裴一清受不住的痛苦閉眼。
造孽哦,他剛才在義莊里睡回籠覺該多好。
顧昭掐了個(gè)手訣,瞬間,一道瑩瑩之炁包裹著下頭的眾僵,隨著三清鈴的鈴鐺聲起,它們起跳前進(jìn)。
還好此時(shí)夜深人靜,要是有人瞧見了,定然駭?shù)闷呋耆チ肆恰?br/>
只見兩邊是屋宅,偶爾有幾盞紅燈籠在春風(fēng)中搖擺,幽幽月色投下,那一個(gè)個(gè)僵直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了長長的黑影。
小道中,鈴鐺聲幽幢,黃紙?bào)w,又為這詭譎的一幕添了幾分凄涼。
很快,一行僵便到了義莊。
義莊殘破,處處皆是蛛絲纏繞,灰塵厚積。
角落里有斑駁的青苔,門戶上的桑皮紙?jiān)缫呀?jīng)破損,只留一些殘骸在春風(fēng)的吹拂下簌簌抖抖,發(fā)出似鬼哭一般的嗚咽聲。
此處,處處透著腐朽的炁息。
……
顧昭領(lǐng)著不化骨一行僵往前,推開了一間空的屋舍。
她抬腳過去,將屋里那破了半截腿的桌子扶了起來,手訣一掐,一道水龍倏忽的出現(xiàn)。
只見它如潮鳴電掣一般的席卷過這一處屋舍,瞬間,此處光潔如新。
顧昭:“烏小哥,此處寒酸破舊,委屈你們先安頓在這兒了。”
不化骨搖了搖頭,“不要緊,我們平日里山洞荒地住著,那還不如這呢。”
顧昭點(diǎn)頭,她正要離去前,不化骨好似想到了什么,從衣裳里摸索出了一個(gè)布囊,遞了過去。
“顧小郎,此物予你。”
顧昭瞧了它一眼,“給我的?是什么?”
她伸手接了過去,別說,還怪沉手的。
顧昭將布囊擱在那缺了一小截桌腿的破桌上,打開一開,瞬間瞪大了眼睛。
好,好多的銀子啊。
燈燭朦朧,漾得那銀子的光彩愈發(fā)晃眼了,只見那一錠錠的銀子雪白又胖墩,一看就是可愛的主兒。
顧昭推了回去,“不了不了,做石碑就順手的事兒,沒有花銷什么,再說了,我和周海他爹也有前緣,哪就用得上你給銀子了。”
她有些沉痛,“這些銀子,你們挖礦也不容易。”
可以說是買命錢了,唉。
“這不是挖礦得來的銀子。”烏古巖幽幢的聲音響起。
不是挖礦得來的?
那是哪兒來的?
顧昭詫異的看了過去。
那廂,烏古巖有些懊惱。
是哦,當(dāng)初它和海子哥他們可是挖了許久的礦,沒有拿銀子怎么成,他們還欠它們好幾條命呢。
雖然它和海子哥他們是用不著銀子了,但棒頭哥他們的家人還要用啊,旁
的不說,富貴哥家里還有個(gè)小囡囡呢……現(xiàn)在,也許成大囡囡了。
顧昭:“烏小哥?”
烏古巖回過神,“這個(gè)啊,是我趕尸的酬勞。”
顧昭:??
不是說自己不是趕尸人,趕的都是一起的礦友嗎?
這趕尸酬勞又是從何而來的。
烏古巖側(cè)了側(cè)身,讓顧昭看墜在最后的那具紫僵,道。“喏,就是他了。”
“他是我在帽兒山下頭的懸崖里撿來的,他也是膽子大,月黑風(fēng)高,馬車前頭打了兩盞燈籠就敢跑帽兒山,那片山勢蜿蜒陡峭,一個(gè)不留神就出事了,這不,他就摔下去了。”
“馬車都摔爛了!”黑衣裳的烏古巖用力點(diǎn)頭,表示肯定。
那時(shí),它和海子哥幾個(gè)在山林里潛著,它搖鈴借道時(shí),聽了好些鬼物和它說了,千萬不能去靖州城那片地界,那兒的顧小郎兇著呢。
它聽了也怕,怕顧小郎把海子哥他們害了。
正躊躇徘徊不敢前進(jìn)時(shí),這馬車車夫的魂靈飄上來了,聽著鈴鐺聲,他激動(dòng)和它說,他有銀子,讓它一定送他歸家。
它問了他家在何處,待知道是靖州城后,踟躕了好半天,這才下去撿了這自稱老馬的漢子。
多了個(gè)老馬,它來靖州城就更有名頭了。
它來,這可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行的是討銀子的正經(jīng)行當(dāng)!
它烏古巖是靠本事吃飯的僵呢。
顧昭聽后,“原來如此,等天明后,我去府衙說一聲,把這老馬的尸骨送回去。”
倏忽的,顧昭覺得這老馬瞧過去有些面熟,她多看了兩眼,片刻后便記起來了。
這老馬,他是那日在牛記糕點(diǎn)坊瞧過的,頗有財(cái)炁的車夫啊。
顧昭的視線落在桌上,布囊中的銀子晃著柔和的雪白色澤。
難道,那財(cái)炁就是這?
旁邊,烏古巖眼里的鬼火幽幽的覷了顧昭片刻,為顧昭抱不平,道。
“究竟是誰,竟然如此居心不良,顧小郎明明人好著呢。”
顧昭點(diǎn)頭。
沒錯(cuò)沒錯(cuò)!
她也想知道,到底是誰亂傳她生吞惡靈的。
哼,要是讓她抓到了,她一定讓它瞧一瞧,到底什么才真的叫做手撕鬼子!
……
義莊這地陰邪,不過卻正和不化骨,只見它立于月夜之下,棺槨之中的死炁溢散而出,如墨汁流淌一般的收斂于它身下。
它那一身黑衣的顏色好似都深了一些。
裴一清回了義莊就往屋里去了,門一關(guān),被子一蒙,破罐子破摔,愛咋滴咋滴,虱子多了就不愁了。
顧昭瞧了一眼那緊闔的木門,眼里漾過笑意。
臨走前,她還是走到門前,貼心的沒有敲門,只朗聲道。
“裴書生莫怕,烏小哥是個(gè)知禮的,便是那幾個(gè)僵,有它約束,也不會(huì)有啥事。”
半晌,里頭傳出裴一清有些悶的聲音,“知道了,我歇著了。”
他得睡好一些,明日才有精神出攤,多賺點(diǎn)銀子。
他算是明白了,這年頭還是得有銀子才能直起腰板子。
他要是有銀子,又何須現(xiàn)在這樣摳摳索索,先前和棺槨住一個(gè)屋檐下,現(xiàn)在更厲害了,還和那什么,紫僵白僵綠僵,還有個(gè)眾僵老大不化骨住一個(gè)屋檐下。
說出去,這世間可找不到第二個(gè)像他這樣的讀書人了。
蒙著被子,裴一清惆悵。
也許,這就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吧。
很快,顧昭便尋了一塊好石,石頭顏色純凈,質(zhì)地清透,石面光滑,黑中綴著白色的花點(diǎn),就像是一片黑茫茫的夜里飄下
的零星白雪。
顧昭將石頭擱在地上,問道,“烏小哥瞧瞧,這塊石頭成嗎?”
烏古巖纏著布條的手摸了摸石頭,似有愛惜模樣,片刻后,它點(diǎn)了點(diǎn)頭。
“真好。”
顧昭元炁凝于指尖,于石面上勾勒。
隨著石頭粉簌簌落下,上頭出現(xiàn)一行字,如銀勾蠆尾一般的寫著兄周海之墓,右下角小字寫著烏古巖的名字。
烏古巖回頭瞧了一眼綠僵,不舍道。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緊著,它的聲音低落了一些,“終歸需要一別,海子哥盼著這一日,已經(jīng)盼了許多年了。”
顧昭自然是都可。
元炁纏繞上周海那青面猙獰的綠僵時(shí),無數(shù)的死炁蕩出,然而下一瞬,瑩白之光柔和的將其包裹,直至消弭。
最后,于一片瑩光中,周海如光點(diǎn)般化去,最后只余一截烏黑的指骨。
顧昭拿帕子將其撿起,和烏古巖一道為他立了碑,就在周達(dá)和江香蘭的墓穴旁邊。
墳塋在息明山的半山腰,遠(yuǎn)遠(yuǎn)的,他們便能瞧到那座熱鬧的州城。
靖州城府衙,書房處。
潘知州拿著個(gè)小碟子,里頭裝了些鳥食,此時(shí),他正微微躬身,饒有興致的拿小鑷子夾了些小食到鳥兒的嘴邊,嘴里略略略的招呼著,那修好的小胡子都跟著翹了翹。
“吃呀,香著呢,你們小潘哥特意抓的蟲子做的,吃了飛高高的喲。”
“撒謊,騙人!”嘹亮的聲音從那八哥嘴里跳出來。
它撲棱翅膀,拍了潘知州鑷子夾的蟲子,頗為志氣的飛到更高一些的地方。
不過,在籠子里再高又哪里能高到哪里去。
難怪這八哥喊著騙人,生氣的不食嗟來食了。
“哈哈,真聰明,大吉利真聰明。”潘知州樂得不成。
被叫做大吉利的八哥鳥腦袋一別,哼了一聲。
那機(jī)靈的小眼睛跟著一翻,瞧過去別提多神氣了。
這時(shí),灰衣的小廝觀言躬身過來,輕聲道。
“大人,顧小郎求見。”
“嘶。”正瞧著八哥鳥撫須開懷的潘知州手中一個(gè)用力,把自己的胡子又拽疼了。
他轉(zhuǎn)過身,吩咐觀言道。
“讓顧小郎進(jìn)來,順道準(zhǔn)備些茶水和點(diǎn)心。”
“是。”觀言退下。
很快,顧昭便進(jìn)來了。
潘知州瞧著顧昭的神情,嘆了口氣,“唉,小郎平日來的少,你一來,必定不是客套之事,我這心里就跟著一沉,琢磨著又該是有什么要人命的要事了。”
顧昭:
這么一說,還真是這樣。
“那我下次無事也來。”
“別!”潘知州沒好氣,“那我這小心肝該受不住了。”
顧昭跟著一笑。
潘知州做了個(gè)請坐的動(dòng)作。
此時(shí),觀言也將茶水端了上來,潘知州做了個(gè)揮退的動(dòng)作,傾身,拂開寬袖,親自為顧昭斟了碗茶水。
“顧小郎說吧,方才是我說的不妥帖了,這事兒本就存在那兒,躲著不聽,反倒是我逃避了。”
顧昭失笑,“大人言重了。”
隨即,她將不化骨送眾僵歸鄉(xiāng)的事說了說,接著,又將不化骨撿的老馬尸骨一并講了。
今日去城北,她從毛鬼神那兒知道,這老馬竟然是送小月亮一家入謝家莊的馬車夫。
那財(cái)炁,也是他之后才得到的。
看來,當(dāng)初謝家莊之事,車夫老馬應(yīng)該有所察覺。
所以,他才會(huì)在夜色昏暗中驅(qū)車離開,甚至還走了自己
說的有僵出沒的帽兒山嶺。
山路險(xiǎn)峻,心里又慌張,這才跌下了山崖。
最后意外財(cái)也給了不化骨,托它送尸骨歸家。
橫財(cái),也要有命來享啊。
潘知州嘆了口氣,“我讓衙役登門說一聲,讓親眷上義莊領(lǐng)尸。”
顧昭點(diǎn)頭。
潘知州:“那不化骨可有說了,那處礦場在何處,挖掘的又是何物?”
顧昭手拂過桌面,瞬間,一塊似金非金,似玉又非玉的圓牌出現(xiàn)在了朱漆的桌面上。
潘知州探頭看了過去。
只見此物不過巴掌大,撫上有瑩潤之感,腦袋好似都清涼精神了一些,他不禁咦了一聲。
顧昭卻將那物收了回去。
潘知州:“顧小郎?”
“大人,此物長佩于身,有安神撫神之意,甚至于修行之人的修行也大有裨益,通俗的來說,上面有充盈的靈炁。”
潘知州看著顧昭拿出一個(gè)帕子將非金非玉的東西裹住,知道定然沒那么簡單,果然,下一瞬就聽顧昭繼續(xù)道。
“不過,這東西卻不純凈。”
顧昭左右看了看,視線落在桌上的燈燭上,起身將其拿了過來。
掌心攏過,原先熄了火的燭芯上瞬間有一道橘黃之光跳躍而起。
潘知州撫了撫須,心中暗贊,這修行中人就是方便,他要是有這一手,年輕時(shí)候去趕考,就不用老是怕那火折子不頂事了。
下一瞬,他就見顧昭將那似金非金,似于非玉的東西擱在火光之中烤著。
潘知州看了一眼顧昭,見他神情認(rèn)真,轉(zhuǎn)而也將視線落在那圓牌之中,認(rèn)真的看著。
這一看,他還真看出了明堂,眼睛忍不住瞪大了,指著那陽火炙烤的圓牌,道。
“活,活的?”
“里頭有活的東西?”
“可以這么說。”顧昭點(diǎn)頭。
潘知州倒抽一口氣,多瞧幾眼那圓牌,密密麻麻的,覺得眼睛和心里都難受了。
只見隨著火的炙烤,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東西愈發(fā)的清透了,同時(shí),里頭的東西也被瞧到了,只見它們就像是絲線一樣,不長,只短短的一茬,然而卻十分的濃密。
此時(shí)隱藏在似金似玉圓牌中猶如淌在水中一樣,微微搖擺。
潘知州驚得不輕,“這是什么?”
顧昭:“我在道門典籍中曾見過,不想竟然真有此物。”
“這是黃泉疣,據(jù)傳,天之外是仙界,是仙人的居所,人界居中,鬼道居于地下,蒙昧且沒有天光。”
“人死為鬼,魂入鬼道,當(dāng)投生的機(jī)緣到的時(shí)候,鬼魂就會(huì)繼續(xù)往下走,如此,便會(huì)來到黃泉路。”
“黃泉路說是路,實(shí)則是一條大江。”
“過了那黃泉,人世的貪嗔癡,恨愛惡欲,七罪八苦皆被洗去,從此魂靈清靜,重新入那輪回道。”
蕓蕓眾生的苦楚皆在這,可以想見,那黃泉之水該是何等的陰煞炁重。
顧昭頓了頓,繼續(xù)道。
“六道相通,黃泉水有時(shí)會(huì)溢散到人世時(shí),一入人界,泉中陰邪之炁化作疣,而幽泉之中的靈則凝固成這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之物,將其牢牢的鎖住,這是天地之勢的制衡。”
潘知州慶幸,“還好還好。”
“還好有這似金非金,似玉又非玉的東西將那黃泉疣困在里頭,不然這陰煞之炁溢散,到處都該亂套了。”
顧昭卻沒那么慶幸,“大人,此物是我在周家尋到的,我燃香喚了周達(dá)老伯,他想了想,當(dāng)初周海寄了此物回來,說是拿了銀子和管事淘換的,佩戴了對身子有好處。”
因?yàn)槭莾鹤蛹幕貋?br/>
的,周達(dá)也確實(shí)一直帶著。
哪怕多年沒了消息,旁人都說是他們的養(yǎng)子不孝,丟下他們老兩口不管,他也一直將那東西掛了許多年。
直到后來睹物傷神,這才將那東西擱置了。
“我問了烏古巖,他們挖的正是此物。”
潘知州想著顧昭方才說的話,恍然。
“所以,這周達(dá)和烏古巖他們會(huì)成僵,不是意外,皆是因?yàn)榇宋铮俊?br/>
顧昭點(diǎn)頭。
黃泉疣是黃泉中眾生皆苦的陰煞之炁,七罪八苦來自于人,自然也能由人吸納。
周達(dá)佩戴了那圓佩,吸納了一些黃泉疣,又恰逢他牽掛家里的老伴兒,死得不甘愿,銜著一口怨氣在喉,兩廂相觸,這才助他成了僵。
而烏古巖和周海他們也是一樣。
那些人逼迫他們挖礦,折磨他們,讓他們心生怨怒,到了一定時(shí)候,再將他們推入有這礦石之物的地坑里,吸納黃泉疣
顧昭:“這算盤打得真響,當(dāng)真是一舉數(shù)得。”
潘知州也反應(yīng)過來了。
可不是一舉數(shù)得么,既有人挖了礦,又有人吸納了黃泉疣,煉成操控在手的邪物,增添力量。
另外,黃泉疣被化去,剩下的自然是純凈的靈炁,那東西,沒聽顧小郎說了么,它對修行可是大有裨益的。
這算盤,確實(shí)是打得啪啪響啊。
只不過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們沒想到,自己居然煉出了不化骨,不化骨記得前塵往事,記恨于心,自然反噬了他們。
潘知州一拍桌子,“不成,咱們得瞧瞧去,那等化去了黃泉疣的好東西可不能便宜了那些狗崽子!”
“走!顧小郎,咱們一道去將這些東西撬回來。”
“狗崽子,狗崽子!”八哥鳥似乎是聽到了什么樂呵玩意兒,哈哈笑著在鳥籠里上下跳著。
顧昭詫異這突如其來的聲音。
她瞧了過去,說話的是一只八哥,只見那八哥鳥通身發(fā)黑,鳥喙上還頂了一縷的呆毛。
“好呆啊……”
顧昭有些出神。
“你呆,你才呆,大吉利才不呆。”
顧昭說的這話就像捅馬蜂窩了,頭頂呆毛的八哥鳥瞬間在籠子里亂飛亂竄,鳥嘴開闔,呱呱呱亂叫。
顧昭: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