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耶律祁的下落
“我……我能告訴您,耶律祁的下落!”
“哦?”景橫波斜瞟著他,語氣悠悠。
聯(lián)想到近期女王的名聲,他渾身一陣顫抖,忽然低聲道:“陛下……陛下!救我一命,我有你需要的重要信息,和你交換!”
冰冷的手指刺激著喉頭肌膚,激起一陣陣不能自控的痙攣,耶律哲似乎嗅見了殺氣,森然凜冽,血?dú)馍乇苼恚踔聊芨杏X到,現(xiàn)在女王心情不怎么好。
景橫波冰涼的手指摸索在他咽喉上,笑道:“親。我要不要給你個痛快?不然你說,那些臨州豪門,乃至禹國王室,會不會將你五馬分尸?啊,耶律世家只怕也不會放過你呢,你給他們?nèi)橇诉@么大的麻煩。”
燈光已經(jīng)亮了,大批軍士的腳步聲急促地傳來。
想到女王,就想到大半年前發(fā)生的一件事,以及聽說的一些小道消息,他心中一動,忽然替自己找尋到了一線生機(jī)。
女王以輕功和控物名動天下,當(dāng)然很多人認(rèn)為這是她的武功,耶律世家這樣的大族,對女王的能力自然比別人清楚。耶律哲也聽說過,但怎么也想不到,女王竟然會扮成小兵,跟隨押送隊(duì)伍來到禹國,直到剛才看見她神出鬼沒的瞬移,和遠(yuǎn)程控物,心念一閃,才喊出了@一@本@讀-小說xstxt那一句。
身后景橫波呵呵一笑,耶律哲立即住口,眼看帳篷一角的繩子自動飛了起來,落在自己身上,心里終于確定,身后果然是女王。
耶律哲臉色一變,忽然似想到什么,驚道:“你是女……”
光線一亮,雷熙臉如死灰——軍隊(duì)要被驚動了。
景橫波在他身后,擦亮了火石,點(diǎn)起了蠟燭。
笑聲里,耶律哲瞪大眼睛,看著帳篷里桌案上的燈火忽然自己移動起來,落到了身后人的掌心。
女子慵懶的笑聲響在他們頸后,“心一樣的黑,人一樣的狠,果然額頭也一樣的硬。”
“啪。”眼前似有漫天星花四濺,兩人額頭一片青紫,翻著眼睛,險些被各自的額頭撞暈。
“砰”一聲,兩人撞在一起,面前的人已經(jīng)不見了。隨即兩人后領(lǐng)被一雙冰涼柔軟的手抓住,額頭對著額頭,狠狠一碰。
景橫波看起來像比較好捏的軟柿子。
耶律哲和雷熙又對視一眼,這回兩人爬起來一個翻身,極有默契地?fù)湎蚓皺M波。
“砰。”一聲悶響,下一瞬兩人翻倒在地,門口,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了面無表情的南瑾。
雷熙和耶律哲對視一眼,兩人二話不說,搶身而起。
只是這兩個人,比她想象得還狠,她慢上一步,最起碼多死三個人。
她是故意慢一步的,只有這兩個人動了手,讓那群公子哥看見他們殺人,才能成功離間耶律世家和其余世家的關(guān)系,才能讓耶律世家在禹國無法生存,才能讓禹國出現(xiàn)大亂,她才好渾水摸魚。反正這些世家公子,橫行不法,魚肉鄉(xiāng)民,壞事也沒少做。
“嘖嘖,好狠。”景橫波輕笑道,“我就慢了一步,你們都快殺完了。”
被關(guān)押的人,神出鬼沒地出現(xiàn)在這里。
這一眼讓他險些暈去,第一反應(yīng)就是看一眼外面,外頭不遠(yuǎn)處關(guān)押景橫波的帳篷仍亮著燈,有人站崗,沒人驚呼被關(guān)押的人不在。
他有些呆滯地抬起頭,就看見面前,微笑的景橫波。
但他卻覺得五臟六腑都似被忽然勾住,緊緊地一攥,迫出冷汗來。
那聲音微微慵懶沙啞,笑聲似生了鉤子,勾魂。
那只手雪白纖細(xì),指尖修長,如春蔥如玉管如秀筍,美妙精致。
眼光直勾勾地盯著面前。
雷熙渾身一冷。
雷熙剛將一個有些僵硬的軀體翻開,那身體卻太硬,眼看要落地會發(fā)出聲音,他急忙去接,卻有一只手,比他快一步,輕輕接住了那人的身體,笑道:“悠著點(diǎn)。”
上頭堆著的人已經(jīng)殺完,他們將人掀翻,繼續(xù)殺戮,一個活口也不能留!
他“千辛萬苦”逃出,才能取信于那些豪門貴族。
鮮血飛濺,耶律哲下手很快,一邊抹人家脖子,一邊將刀也在自己臂上狠狠一勒。
所以這些人都得死,把他們的死推給這支軍隊(duì),臨州豪門乃至大都貴族,就會和這支軍隊(duì)不死不休,他們不僅逃脫了責(zé)任,還可以報仇。
因?yàn)闊o法救走全部人,只要留下一個,耶律哲就得承擔(dān)責(zé)任。
雷熙救不走全部人,就一定會被對方怪責(zé),那么自己的身份和秘密就有泄露的危險。
不能不這么做。
而耶律哲和雷熙,則以冰冷帶血刀尖回答。
血花飛濺里,那些僵硬不能動彈的公子哥們驚駭?shù)氐纱笱劬Γ酪蚕氩坏剑饺绽锖妥约阂煌屡_走馬稱兄道弟的耶律哲,竟然會突下殺手,更想不到那個布置在軍中的內(nèi)奸,竟然也這么心狠手毒,他們喉間僵硬,無法叫喊,很多人到死都滿眼疑問——為何要這么做?難道不怕日后各大豪門的追究嗎?
兩人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各自負(fù)責(zé)一邊,拔刀砍殺,一刀一個,如同宰豬。
黑暗的帳篷里,刀尖入肉聲響不絕,伴隨著血液噴涌的噗噗之聲,濃郁血腥氣氤氳開來。
“哧哧”連響!
然后兩人同時轉(zhuǎn)身,各自拔刀!
相同的人,一霎目光相撞,便見同樣殺戮心思。
黑暗中眼眸如狼,各自嗜血。
雷熙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diǎn),額頭冷汗?jié)L滾而下,將唯一勉強(qiáng)能動的耶律哲扶下來。兩人呆立在帳篷里,對望一眼。
“走不掉的。”耶律哲神色陰沉,“他們動不了,而你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帶出去。”
然而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這些人沒有鎖鏈捆綁也沒有任何禁制,只是渾身僵硬,似乎都被凍僵了,但這種天氣,怎么會被凍僵?
那些耶律家族的人臨走時暗示,不會走遠(yuǎn),會在附近等著接應(yīng),他只要將這群人放出去便好。
雷熙冷著臉,他何嘗愿意這么冒險?無奈被人家抓了把柄,答應(yīng)幫那一次,誰知道救走了大公子,卻又被擄來七公子,那群黑衣人臨走時的眼色他看懂了,還得再幫一次,不然就繼續(xù)和他過不去,涉及到自己的秘密,也會被捅出來。
帳篷里那堆人質(zhì)還疊著,只有最上頭耶律哲是醒著的,正用陰鷙的眼神盯著他,冷笑低聲道:“算你識相。”
他悄悄站起身來,進(jìn)了帳篷。
他看看周圍幾個親信士兵,士兵對他點(diǎn)點(diǎn)頭,他又看看營地,注意到南瑾早已離開,不知道去了哪里。
雷熙坐在帳篷前,豎著耳朵,聽見遠(yuǎn)處一長兩短幾聲婉轉(zhuǎn)的鳥鳴。
守夜的卻目光炯炯,警惕地盯著外頭的一切動靜。
黎明前總是最黑暗,也是最好睡的時辰,激戰(zhàn)了一夜的士兵們,發(fā)出的鼾聲幾乎十里外也可以聽聞。
……
良久,默然走開。
南瑾一直一動不動地站著。
風(fēng)也似忽然緊了,野鳥從樹梢栽落,露珠將滴未滴轉(zhuǎn)瞬消失,夜蟲不鳴,天地不亮。
風(fēng)忽然靜了,遠(yuǎn)處野鳥翅尖掠動樹梢、樹葉端露珠滴落、荒草上夜蟲唧唧,都似瞬間聽聞。
帳篷里沒有動靜,南瑾也不走,好一會兒,才聽見景橫波疲倦的聲音,“我的愛人。”
南瑾久久地盯著那個背影,忽然道:“你今天在集市,找的到底是誰?”
帳篷外依稀燈火,映出帳篷里的人身影單薄,她似乎背靠著帳篷,垂著頭,也不知道在睡覺還是在沉思。
雷熙帶著親信士兵,親自守在耶律哲等人的帳篷前,南瑾也離開帳篷去休息,經(jīng)過景橫波所在的帳篷時,忽然停了停。
營地里的人,稍稍收拾了一下,便安靜下來。
雷熙卻道他沒有及時抓到奸細(xì),導(dǎo)致耶律旻被救走,將功折罪,愿意繼續(xù)守夜,蔣亞勸說幾句,拗不過他,也便應(yīng)了。當(dāng)即命令先前外圍奮戰(zhàn)的士兵短暫休息,內(nèi)圍士兵守夜加強(qiáng)戒備。
蔣亞手中的劍垂了下來,疲憊地看一眼天色,道:“那些劫囚的人剛走,估計馬上也不會有人來,大家都抓緊時間休息一下好了。”
“隊(duì)長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帖。你忙碌半夜,后頭還有要務(wù),不如先休憩一會。”
“你說得也是。”蔣亞心事重重地點(diǎn)頭,“對方一定不肯善罷甘休,咱們還要加強(qiáng)防備才是。”
雷熙神色一凜,隨即笑道:“剛才那黑衣人喊出一聲七公子,想必是耶律世家七公子,能和七公子在一起的,自然是臨州豪門子弟。”
“也只有這個辦法了。”蔣亞道,“不過你怎么知道這些都是臨州貴族子弟?”
雷熙卻在他身邊笑道:“隊(duì)長也不必為難,如今咱們多了許多人質(zhì),看那樣子還是臨州貴族子弟,正好拿來和臨州各大家族談判,交換回囚犯不就是了?”
蔣亞抬頭看著黑衣人遠(yuǎn)去的方向,下令士兵去追,臉色很不好看。
……
“殺了和你一起的女子。”
那是家族碩果僅存的上輩,大族老的命令。
耶律哲背上微微水汽,顯然剛才曾經(jīng)凝了冰雪,那些冰雪凝成特異形狀,但只有她一人看見。
南瑾目送景橫波被押進(jìn)旁邊一個小帳篷,轉(zhuǎn)頭,看了耶律哲背部一眼。
景橫波笑笑,不以為杵。這群士兵先前得南瑾相救,看見南瑾高絕的武功,此刻又見她擄來這許多人質(zhì),軍中一向欽佩強(qiáng)者,自然眼光不同。倒是她,看起來十足廢物一個,還有通敵嫌疑,沒給她抽冷子一刀,就算客氣了。
她忽然覺得旁邊有道異樣的目光,轉(zhuǎn)頭看見是南瑾,這平常臉容麻木的姑娘,正用一種意味難明的目光盯著她,景橫波有點(diǎn)詫異,卻也沒有多想,身后士兵對南瑾十分恭敬地一笑,卻猛力推搡著她,“磨蹭什么?快走!”
景橫波被押送著走過他身邊,正看見他面上的怨毒之色,唇角一扯。
人質(zhì)堆上,最上面的耶律哲抬起頭來,目光怨毒地盯著遠(yuǎn)去的黑衣人們——家族永遠(yuǎn)都這樣,同樣是耶律家族的子弟,大公子的性命,永遠(yuǎn)都比他們重要!
當(dāng)下那群黑衣人冷笑一聲,“走!”
場中那群黑衣人驚怔了半晌,終于還是做了決定——被俘的人質(zhì)太多,要救也救不了,還會讓自己等人全部失陷,不如救出一個是一個,先把大公子送出去再說。
雷熙手按在刀上,目光閃動盯著景橫波,大有景橫波敢拒捕他就讓她血濺當(dāng)場的意思,景橫波卻出乎他的意料,根本沒有反抗,嘆了口氣,任由那些士兵帶走,雷熙盯著她的背影,目光陰鷙,隨即轉(zhuǎn)過頭來。
“把他先押下去,等會審問。”蔣亞看也不看景橫波,揮揮手,他無心現(xiàn)在聽這樣的糾紛,注意力都在那群劫囚的人身上。
雷熙一怔,手中出鞘半邊的刀停住,半晌,深深吸一口氣。
“夠了。”蔣亞忽然皺眉道,“查辦奸細(xì)的事等會再說,先把眼前事情解決要緊。”
“住口!”雷熙越發(fā)暴怒,“來人——”
“這似乎是你擅長的手段。”景橫波笑答。
“叛徒!”雷熙眉毛一挑,“這什么時候了,你還在讒言中傷,是要攪亂局勢,好趁機(jī)逃脫嗎?”
“我只是問一聲你認(rèn)不認(rèn)識這些人質(zhì),哪來的胡言亂語?”景橫波笑吟吟地道,“瞧起來,你和那幾位黑衣大哥,臉色一般難看呢。”
雷熙沉著臉,冷聲道:“你這叛徒,有何資格在此胡言亂語?”
此時變出突然,大多數(shù)將士莫名其妙,不明白這些人好端端的怎么忽然不走了,連蔣亞也在愕然四處張望,景橫波忽然格格一笑,盯著雷熙,曼聲道:“雷副隊(duì)長,臉色怎么這么難看?怎么,你認(rèn)識這些新冒出來的人質(zhì)嗎?”
聯(lián)想到剛才那雪團(tuán),她心中若有所悟。
景橫波也有些詫異地看著那堆人質(zhì),難道是南瑾趁亂綁來了這群公子哥兒?她什么時候這么聰明愛管閑事了?不過綁來這群人談何容易?
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來,今晚的營救計劃也就毫無意義,便是此時拋下七公子帶走大公子,還有那許多的貴族子弟都不理,事后耶律家族一定會被其余同盟責(zé)難。
救出一個,卻失陷更多更重要的,豈不是前功盡棄?
黑衣人驚呼:“七公子!”一群人臉色大變,縱起的身形不由自主落了下來。領(lǐng)頭黑衣人臉上汗水滾滾而下——今晚行動本是七公子耶律哲策劃,但行動前七公子忽然失蹤,當(dāng)時已經(jīng)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好在城中還有別人主持,當(dāng)即決定繼續(xù)按原計劃進(jìn)行,誰知道一切順利,救出了大公子,卻看見七公子被困在了營中!不僅七公子,臨州貴族子弟,乃至大都幾位重要人物,都在里面!
南瑾身后帳篷掀開,露出一大堆人體,一個疊一個疊羅漢一樣堆著,看上去是一群衣著華麗的年輕人,最上面一個人臉色青白地昏迷著,南瑾走過去,一把揪住那人頭發(fā),對那群黑衣人道:“救了老大,丟下老七?”
那群黑衣人愕然回首,南瑾衣袖一揮,眾人頓時嘩然。
那群黑衣人根本不理會,卻聽見南瑾高聲道:“你們還有人沒帶走!”
“別走!”這一聲和雷熙同時,聲音更冷,發(fā)自景橫波身后,眾人回頭,就看見隔壁帳篷里,緩緩走出高高瘦瘦的白色身影,卻是南瑾。
說完大笑著縱身而起,其余黑衣人緊隨其后,雷熙冷著臉一指景橫波,道:“拿下!”
包圍圈對他們撤開,卻沒有對景橫波撤開,那群黑衣人的領(lǐng)頭者目光一轉(zhuǎn),盯著景橫波,嘎嘎笑道:“小兄弟,你立了大功,咱們本該帶你走的,只是你也看見了,如今情勢不利,咱們也顧不得你了,你且好自為之吧!”
蔣亞沉吟著,半晌鐵青著臉揮了揮手,那群黑衣人得意地微笑,眼看士兵們慢慢撤開了包圍圈。
兵士齊齊變色,蔣亞神情為難,雷熙目光閃動,輕聲道:“可不能讓這些人都死了,走一個耶律家的,還可以說耶律家勢大,趁亂搶人,你我頂多背個處分。如果全部死了,咱們怎么擔(dān)得起這責(zé)任?”
“可不能拿我們。”那群黑衣人笑著晃著手中紙袋,“逼急了,我們一撕,所有囚犯就得斃命。死一個好還是全部死好,這筆賬你們該會算吧?”霍然臉色一變,厲聲道,“退后!都退后!不然我就全殺了這帳篷里的囚犯,到時候你們也是死罪!”
火光下雷熙臉色有些發(fā)青,隨即硬聲道:“你倒是牙尖嘴利,但你和這群劫囚者是一伙,先拿下你,再拿下他們,也一樣!”
“喂,我說,”景橫波端著下巴,指尖對著那群黑衣人,“現(xiàn)在難道不是該先把囚犯截下來,把敢于劫囚的狂徒都處理掉,再清理門戶嗎?你這么急著要針對我,不會是想先制造一場混亂,好讓這群家伙趁亂溜走吧?”
雷熙臉色一變,隨即厲聲道:“任你舌燦蓮花,今兒也要交代在此地!”
“今兒可算見識賊喊捉賊了。”她道。
寒光迫人,暗夜里閃爍的厲眸似要擇人而噬,氣氛緊張,景橫波卻輕輕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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