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極暉殿中蘇相滿臉愁容:“陛下,這件事怕是壓不住了。盛京上下亂遭遭的,蕭氏一族已經(jīng)開始串聯(lián)親族和故舊了。賀蘭公子這件事做得不是時候,但是也”
蕭氏在朝中經(jīng)營多年,樹大根深,這一任家主蕭衍任中書令,執(zhí)掌中書,天子文書皆由中書令加蓋印鑒,無中書令印鑒的天子令皆為偽詔,這是先帝留下來的規(guī)矩,因此中書令位高權(quán)重,蘇相之上中書令為百官之首,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蘇相雖然為殿臣之首,統(tǒng)領(lǐng)六部,而六部之中,兵部、吏部、刑部皆為蕭氏子弟出身,蘇家人丁單薄,根本壓不住,要不因為蘇相自己還有幾分本事,又靠著中宮國舅的名份,才不至于被蕭家人囫圇吃了。
蕭氏宗族子弟從讀書開蒙到入朝為官皆為宗族負責,生活供養(yǎng)皆按定例,一視同仁,盡管最終還是各有差異,但很多都是母家嫁妝貼補,宗族并不苛待子弟,因此氏族子弟一個個對家族忠心不二,甚至還有那從每月俸祿中拿出一部分捐回族學(xué)之人,因此蕭氏子弟念書時大多心無旁騖,專心念書,一個個文采斐然,出類拔萃者比比皆是,入朝為官者多如牛毛。
蕭氏一族從四十年前就開始謀劃如何一步步進入大雍的權(quán)力核心,如今看來已經(jīng)成功了大半。只是元佑帝雖是太后所出,但卻與蕭氏一族勢成水火,蕭衍權(quán)傾天下時也會覺得遺憾,若是厲王登基,蕭氏一族必定更上一層樓,如今只有等蕭家的那兩位皇子了。
可是,這世上的事情,往往都是天不遂人愿的。元佑帝養(yǎng)精蓄銳這么多年,終于等到了這么一個機會。
“真是時候。”元佑帝幽幽地開口:“這個孩子,洞若觀火,不亞于他母親。”
“是像兗國公主當年。”蘇相順著元佑帝:“這個時候若是能重創(chuàng)蕭氏,對陛下日后的打算是大有好處的。”
“淳雪已經(jīng)讓朔月去長陵王府了。”元佑帝一臉懷念,“看著吧,盛京馬上就有意思了。泠陽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朕,萬事順遂,保佑阿雪,平平安安,保佑大雍江山風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
或許是元佑帝眼中的哀傷刺痛了蘇相的眼,蘇相的語氣也沉重了不少:“也該到了封世子的時候了。”
“是啊,阿訣和泠陽的孩子才配德上朕親手提的護國柱石。”
“是你的終究是你的,可惜國公府老夫人看不透,這些年老夫人一直想保住瑄國公府的榮華,只是看不見,瑄國公府的未來在陛下。”蘇相與元佑帝的關(guān)系比不上賀蘭訣但是這么多年的相處也算是半個朋友,伴君如伴虎,蘇墨勻一直懂得分寸,賀蘭老夫人雖然行事過分,但是那畢竟是賀蘭訣的母親。元佑帝對賀蘭家會有容忍,但是這個容忍是有底線的。
“陛下,蕭衍蕭大人來了。”平安躬著身子:“蕭大人正在外求見,陛下見還是不見?”
“不見。”元佑帝冷冷地扔出兩個字:“朕身體有恙,沒工夫見外臣。”
蘇相低下頭笑了,看來自己是內(nèi)臣,忠君多年不算是沒有回報。
平安小心地告退,可是沒一會平安又走了進來,“陛下,蕭大人在極暉殿外跪下了,手里捧著的是萬人書,眾學(xué)子請命,要求嚴懲賀蘭公子,并且要賀蘭公子去先文王墓守陵十年”
平安偷偷瞄了一眼元佑帝的神色,頓時不敢再開口:“還要”
“還要什么?”元佑帝不耐:“他們還敢要阿雪的命不成?”
“這自然不敢。”平安連忙跪在地下:“這,他們要賀蘭氏將賀蘭公子除族,還要公子將私產(chǎn)捐一半出來饋贈天下學(xué)子。”
說完平安就低下頭,趴在地上,完全不敢起身,只聽見一陣盞茶杯碟被掀翻的聲音,縱然這樣平安也不敢抬頭,而是大聲道:“陛下保重龍體要緊,賀蘭家的公子還靠您撐著呢,氣大傷身啊。”
蘇相也跪在地上勸慰:“陛下,事已至此,蕭氏一族已經(jīng)宣戰(zhàn),咱們不能不防,此時不能自亂陣腳啊。”
“平安,你趕緊去瑄國公府,你去告訴賀蘭家的老夫人,就說是朕說的,他們要要是敢開祠堂,朕就敢奪爵毀券,讓他們自己掂量著!”元佑帝胸口巨大的起伏表示著他是真的氣狠了,手邊能摔的東西都摔完了,只是還覺得不夠,怒罵道:“蕭家人是失心瘋了吧,真以為一個作古了百八十年的人還能把朕的江山攪翻了嗎!居然敢這么對待泠陽的孩子!他們當朕死了嗎!”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平安和蘇相兩人苦勸,但天子盛怒,哪里這么容易平息呢,就聽這時外邊又有宮人匆匆來報:“陛下,七殿下來了,正在殿外求見陛下,可是殿下跟蕭大人打起來了!”
“什么???”元佑帝扶額,這倒霉孩子怎么回事,“發(fā)生了什么事?”
“是蕭大人一直在殿外請求陛下嚴懲賀蘭公子,還將那萬人請愿的冊子誦了出來,七殿下正好過來聽見了,就打了蕭大人。”那內(nèi)官小心回稟,甚至都不敢去看元佑帝的眼睛:“其實也不嚴重,就是蕭大人摔了一跤,這磕破了點皮,然后挨了七殿下一拳,青了一邊眼眶,怕是沒有十天半個月消不了,賀蘭公子馬上就攔住七殿下了,也去請?zhí)t(yī)了,只是太后娘娘那邊已經(jīng)有人去報了。”
內(nèi)官越說越小聲,生怕陛下剛剛動了怒這會子正在氣頭上,怕不是要挨板子。
誰知道元佑帝聽了哈哈大笑:“果然是朕的小曦兒,朕早就看那老匹夫不順眼了,小曦兒打得好!”
“可是太后娘娘那邊”蘇相憂心忡忡的:“七殿下任性了,怕是要挨太后娘娘的責罰。”
“朕的兒子,朕的小兒子,任性驕縱慣了,誰又能說什么?”元佑帝高深莫測地笑了:“阿雪就在一旁呢,小曦兒是個小傻瓜,但是也不是那樣沖動魯莽的,怕不是阿雪攛掇這呢,咱們看熱鬧,反正蕭老頭白挨一頓打,朕看見了就高興。”
元佑帝此時是真有幾分少年時的意氣,整個人明媚了不少,蘇相點點頭,無奈了,還是七殿下能讓陛下開心。
極暉殿外的熱鬧沒有持續(xù)多久,因為太后娘娘擺著儀仗已經(jīng)到了。周圍站著的宮女內(nèi)侍都遠遠地退開了。太后娘娘的臉色黑黢黢的,都沒有宮人敢上前。蕭淑妃娘娘臉色更是不好看,都知道蕭衍大人挨了打,淑妃娘娘做女兒的當然要著急。
太子和蘇謹行都在東宮離極暉殿很近,也趕了過來,只是皇后娘娘沒來,因為皇后娘娘連日操勞病倒了,實際上是蘇謹行一聽見極暉殿前的鬧劇就連忙派人去攔了皇后娘娘。
李言曦把蕭衍打了一頓,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蕭衍身份再貴重,他也是李氏臣子,李言曦是天子血脈,打了也就打了。但是蕭家人咽不下這口氣,肯定會跟著不依不饒。
太后娘娘拄著龍頭拐杖,面沉如水,極暉殿中賀蘭淳雪、李言曦、太子蘇謹行站在一邊,太后、淑妃、還有中書令蕭衍站在另外一邊,蘇相站在中間,蕭衍的模樣那真的是比內(nèi)侍來通報的描述慘得多。反正元佑帝看了是心情好了不少。
元佑帝官服上全是鞋印子,頭上的發(fā)髻也散了一半,眼圈烏青麻黑的,蕭衍身居高位多年,在宮城中出進什么時候都是錦衣華服,仆從如云,什么時候這么狼狽過。
李言曦倒是干干凈凈的,七皇子因為身上發(fā)疹子在重華宮里消停了好幾天,一出來就出來鬧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慶云真的是跪在極暉殿外的漢白玉臺階上欲哭無淚,就是一眼沒看住啊,七殿下怎么就沖上去了呢?平安同情地給他遞了個帕子,慶云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啊,去朝陽宮跟了皇后娘娘那是天大的福氣,后來又去跟了七殿下那也是讓人羨慕,七殿下畢竟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前途無量,可是知道,七殿下一天天的前途看不出來,惹是生非的本事是諸位皇子中的第一人。
蘇皇后被攔回了朝陽宮,反正來了也只能吃瓜落,太后正愁找不到皇后的錯處呢。
“皇后呢?”太后掃了一眼殿內(nèi)的人:“怎么,蘇相都來了,皇后來不得了?皇后真的病的是時候啊,別的時候皇后都能好好的,怎么今天她兒子出了事情打了我弟弟他就病了?”
蘇謹行禮道:“回稟太后娘娘,這些日子陛下和七殿下身上正發(fā)疹子呢,皇后娘娘都在極暉殿內(nèi)侍疾,這么多天了,自然是累病了。娘娘也不想驚動太醫(yī)院了,所以也就沒驚動娘娘。”
太后白了蘇謹行一眼:“皇帝,蕭衍是哀家不成器的弟弟,這也是國舅爺,怎么你的國舅爺在這殿內(nèi)跟皇帝品茶喝酒,談笑風生,哀家的弟弟在殿外為民請命,還被皇子打了一頓,皇帝!哀家是太后!你眼里還有哀家這么母親嗎?”
元佑帝一眼望了過去:“母后忘了嗎?李氏宗譜之上朕是貞敬皇后之子。太后是先帝的妃妾,朕乃先皇后嫡子,這是玉碟金匱上記載得明明白白的,變不得。”
太后一拍椅子扶手就要發(fā)作,但是蕭淑妃連忙按住了,“姑母,宗譜和玉碟金匱之上,是坐定了的事,爭不得的。”
太后滿眼悲憤,是啊,他的兒子早就變成了曲氏的兒子,她的長子是叫著另外一個女人做母親的長大的,而他的小兒子還是被他的長子斬于馬下的。
“是啊,皇帝,魏泠陽也是你妹妹呢,上了玉碟的,正兒八經(jīng)的公主。”太后幽幽地開口,這話什么意思,明耳人一聽就明白了。
只有彼此之間最了解的人,才能這樣互相捅刀子,一刀即中,刀刀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