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燈黑夜行 章一二四 風(fēng)暴降臨(5)
巳時兩刻的陽光明媚溫暖,卻不會讓人覺得刺眼,這是一個很好的時節(jié),叫人情不自禁想要靠在躺椅上,慵懶的曬曬太陽。
上午并不是一個曬太陽的好時候,蘇葉青收回了看向飛檐日頭的目光,對身邊的人道:“叫門。”
她面前是一座三進(jìn)宅院。
在碼頭附近的世家建筑群里,這樣的院子很常見。不過眼前這座宅子,卻并不屬于世家,而是屬于跟趙氏起沖突的船主。
過了片刻,院子被打開一條縫,露出一雙因為小心謹(jǐn)慎,所以顯得賊目爍爍的眼睛。在看到蘇葉青等陌生面孔后,門子毫不猶豫用力關(guān)門。
這已經(jīng)晚了。
一名一品樓修行者,一腳重重踹在大門上,轟隆一聲門板敞開,里面那個門子仰面摔倒外地,頓時怒喝出聲:“出去!誰讓你們進(jìn)來的?你們是什么人?再不走我喊了……”
他自然沒有喊出聲。
這并非是他不愿,而是一擁而入的一品樓修行者們,在雷霆般沖進(jìn)去的時候,有人順便一記鞭腿甩在他腦門上,直接就將其擊暈,并拖到了一邊。
外院里有幾名護院,聽到動靜就奔向屏門,剛剛看到眼前有很多人,臉上就挨了重?fù)簦f反抗,連示警聲都來不及發(fā)出。
蘇葉青不疾不徐過了垂花門,進(jìn)到內(nèi)院的時候,里面的丫鬟仆役,已經(jīng)像小雞一樣盡數(shù)被押在院中。
后院傳出物件翻倒的動靜,有一個燕雀般的矯捷身影飛上屋頂,身法不錯,看也沒看內(nèi)院眾人,閃身就想躍出院子逃走。
這當(dāng)然是徒勞,她躍起的時候,身后已有一個鴻雁般的偉岸身影跟著騰空,且速度更快,眨眼過了她的頭頂,一肘狠狠甩在她后背,轟皮球一樣將她轟了下來。
這名衣衫華麗濃妝艷抹,已經(jīng)到了御氣境的女子,魚一樣砸進(jìn)內(nèi)院,震起大團煙塵,聲勢之重,看得蹲在地上的丫鬟們,都跟著嬌軀一顫。
驟遭異變,這女子在逃走的時候,還擰著一個不小的木箱,此刻箱子摔開,散了一地的銀票與珍寶,看得丫鬟仆役們雙目一亮。
蘇葉青讓人端了太師椅出來坐下,漠然打量著那個摔得七葷八素,渾身泥土的美麗女人,冷冷開口:“王柳氏?王沭的妻子?”
王沭,便是那個跟趙氏的人起沖突的船主。
“你,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闖民宅行兇,你們就不怕官府嗎?!”王柳氏勉強坐起。
她第一時間理順頭發(fā),抹去臉上泥塵,隨后就連忙去收攏散落的銀票珍寶,期間還不忘狠狠剜了一眼看過來的丫鬟仆役,猶如護食的老母雞。
她也是個年輕嬌媚的美人,但這個動作卻瞬間破壞了她身上所有美感,讓人覺得面目可憎。
她沒能將心尖肉一樣的財寶,成功收攏,反而發(fā)出了一聲凄厲慘叫。
因為蘇葉青希望她認(rèn)真跟自己說話。
所以就有一品樓的修行者,過去踩斷了她的手。
“現(xiàn)在可以好好跟我說話了?”蘇葉青問。
王柳氏疼得額頭冷汗直流,怨恨的抬頭盯著蘇葉青,用恨不得將蘇葉青千刀萬剮的兇狠語氣,就像訓(xùn)斥丫鬟一樣道:
“你們是趙氏的人?你們會付出代價的!別以為你們可以只手遮天,肆意妄為,總有人能收拾你們!勸你們趕緊放了我,要不然……啊!”
她這回的慘叫不止一聲,持續(xù)了很久。
因為蘇葉青已經(jīng)失去耐心。
等到王柳氏雙手盡斷,爛泥一樣癱軟在地,瀕死的魚一樣驚恐的大口喘息時,蘇葉青才鄙夷地道:
“據(jù)我所知,王沭這個人,并非什么窮兇極惡之徒,甚至堪稱顧家好丈夫,他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太過寵愛你。
“不久前你們?nèi)ゾ茦牵g有鄰座的人對你出言不遜,雖然王沭怒斥了他們,但你覺得并不夠,要王沭一定得動手教訓(xùn)他們,以此證明他對你的愛意。
“王沭拗不過,為了證明對你情深義重,只得照辦,卻沒想到對方也是修行者,而且修為不俗,最終你的丈夫險些被醉酒的對方打死,若不是都尉府巡街府兵及時趕到,你就成了寡婦。
“然而你并未心疼你的丈夫,也沒有覺得羞愧,反而覺得王沭被當(dāng)眾打得像狗一樣,無能至極,丟盡了你的臉面,當(dāng)時就率先離開。”
說到這,蘇葉青冷笑一聲,目光變得更加輕蔑,“你雖然不是什么大家閨秀,但一向自負(fù)美貌,認(rèn)為嫁給王沭是下嫁,瞧不起對方?jīng)]有巨額家財,總覺得自己能配得上更好的,常常跟好友抱怨。
“所以,當(dāng)有人找上門來,給了你這輩子都沒見過的大量財寶時,你壓根兒就沒認(rèn)真想過,對方要王沭做的事,究竟關(guān)系到什么,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危險。
“在王沭稍有猶豫時,你就哭鬧上吊,指責(zé)對方根本不愛你,不想給你好的生活,不為兒女未來拼搏……最終,你成功把你的丈夫推上了絕路!”
話說完,蘇葉青并不飽滿的胸膛劇烈起伏一陣,面上的怒容與厭惡掩飾不住。
“你,你怎么會知道這些?你怎么會對我的事,知道的這么清楚?”
歪倒在地上的王柳氏睜大了驚恐的雙眼,就像看到了鬼。但很快她就臉色一變,憤憤不平的大叫道:
“什么叫我把王沭推上了絕路,我這是讓他上進(jìn),讓他光耀門楣!只要能巴結(jié)上貴人,冒點風(fēng)險算什么!身為大丈夫,本來就是要為家人妻子拼命的!”
蘇葉青雙眼如劍,銀牙緊咬,“讓你的丈夫付出這么多,你身為他的妻子,又做了什么?”
王柳氏梗著脖子理所當(dāng)然道:“我給了他愛我的機會,讓他把我娶進(jìn)了門!這還不夠嗎?”
蘇葉青再也忍不住,起身揚手,狠狠一巴掌抽在了王柳氏那張妝容艷麗的俏臉上,啪的一聲非常響亮,將對方抽得牙齒都飛出好幾顆,連身子都撲倒在地。
蘇葉青怒火難平:“無恥之尤!你毀掉的不僅是一個男人,還有一整個家!娶了你,一生都不得安寧,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她如今已是御氣境中期的修為,這一巴掌全力施為,哪里是剛剛成就御氣境的王柳氏能夠消受的,半張臉立即就腫得像是豬頭,再也不復(fù)漂亮。
噌!蘇葉青拔出短劍,架在王柳氏的脖子上,殺氣凜然,“帶我們?nèi)ヒ娛召I你的人!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萬分討厭你,如果你再稍微讓我不滿,我就剁了你的手,再在你臉上砍幾劍!”
鄭氏謀劃了碼頭命案來對付趙氏,為了不留下把柄,他們在各個環(huán)節(jié)上都不會用鄭氏的人,收買合適的地痞、船主等普通百姓,無疑是最好選擇。
但王沭跟那些一無所有的地痞不同,他有自己的船自己的正經(jīng)生意,也不缺人生閱歷,就算因為妻子柳氏決議冒險,也要保證自己的家人不會被過河拆橋。
所以鄭氏安排來跟他接頭的人,就算不是鄭氏族人,也必然是王沭早就認(rèn)識的,且對對方的地位實力、信譽人格有不少信心。
這樣的人,不會是無根之木,肯定有名有姓有身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要找到并不難。說不定,對方就是碼頭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事情只要發(fā)生,就不會沒有痕跡,事情越大痕跡就越多。
脖子感受到劍鋒的寒意,聽蘇葉青說要毀她的容,把美貌看作自身最大資本的王柳氏,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再也顧不得其它,連忙答應(yīng)對方的要求。
巳時四刻,蘇葉青站到了另一座宅院前。
根據(jù)王柳氏在路上的交代,這里住著一家名為永順的船行的一名大人物——在王柳氏看來,對方的確是大人物,因為王沭跟他的貨船都要聽對方調(diào)動。
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此人妻子身上的首飾都很貴重,是王柳氏垂涎已久但絕對買不起的那種。
蘇葉青這回沒讓人敲門。
她已經(jīng)下令一品樓的修行者,包圍了這座大院——除此之外,她還派人直接去了船行鋪面所在地。
無論那位船行管事是在家還是在辦差,蘇葉青的人都能找到對方。
“攻!”蘇葉青徑直下達(dá)了命令。
王沭和王柳氏都有御氣境初期修為,這里既然是“大人物”的住所,里面的強者修為自然會更高,說不定還有修行者護院。
事實不出蘇葉青預(yù)料,大院里有三名御氣境。這當(dāng)然沒有對她造成什么妨礙,這些修行者帶著的護院,很快就被一品樓精銳制服,死傷近半。
但事情并不順利,目標(biāo)沒有達(dá)成。且不說那位船行管事不在,他的妻兒都出了門,下人護院們都不知對方去了何處。
蘇葉青面無表情,就在門外安靜等待。
沒多久,去船行鋪面的人手極速趕回,他們告訴蘇葉青,那位船行管事今天就沒去上差,也沒人知道他如今身在何處!
人不見了,證據(jù)鏈也就斷了。
僅靠之前抓住的那些地痞和王柳氏,就算能證明命案有問題,效果也有限,更不能奈何鄭氏。
王柳氏只知道,有貴人要對付趙氏族人。
王沭接到的任務(wù),則是扣蠻橫無理的押趙氏貨物,以各種理由拖延著不安排卸貨,日復(fù)一日,讓趙氏族人漸生怨怒。
等到對方按耐不住上船催逼,王沭順勢在言談舉止中進(jìn)一步激怒趙氏族人,迫使對方動手,如果對方不行動,他就主動發(fā)難,引發(fā)雙方混戰(zhàn)。
如此,王沭再在亂局中隱秘向自己人下手,弄死一些人,順理成章栽贓給趙氏族人。
配合地痞們的“眼見為實”,讓對方有口難辯。
在這件事中,地痞們只知道要在事發(fā)后咋呼,王柳氏也不清楚船上的具體情況,關(guān)鍵都在王沭身上。
而王沭為了掩蓋他殺自己人的罪行,也會一口咬死是趙氏族人殺了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有第二個說辭!
再配合京兆府的審訊,這件案子也就成了眾目睽睽之下的鐵案。
對鄭氏、龐氏來說,這本是很簡單的一件事,難度并不大。只要趙氏族人上了王沭的船,一切都會成為定局。
對眼下的蘇葉青來說,要幫助趙寧扭轉(zhuǎn)命案形勢,挖出鄭氏和他們的惡行,她就必須順藤摸瓜,抓住所有人證——這些人證,越后面的越重要。
“現(xiàn)在船行管事不見了,肯定是帶著妻兒跑路了!而且應(yīng)該是被鄭氏的人安排離開的,我們要找到他們……幾乎不可能!”
一名一品樓修行者急切的道,“他是第一個關(guān)鍵人物,很可能聯(lián)系著鄭氏!如果不能抓到他,證據(jù)斷層,我們今天的事都白做了,沒有多少用處!”
蘇葉青沒有說話。
事情的確如此。
船行管事如此關(guān)鍵,鄭氏族人出于慎重,把他嚴(yán)密保護、控制起來,也在情理之中。
命案已經(jīng)發(fā)生,此時才想起現(xiàn)找船行管事,根本不可能找到。
忽的,劉玉跟在兩名一品樓修行者身后,匆匆趕來,在蘇葉青耳畔密語一陣。
蘇葉青點點頭,然后吩咐眾人:“我知道這個船行管事在哪兒了,跟我走!”
有些事情,蘇葉青知道,劉玉知道,普通一品樓修行者之前卻并不知道——這是為防走漏風(fēng)聲的必要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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