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牢里充大王!
“……”
楚離淵此刻雖看上去落魄,那玩世不恭的眼神令人又羞又氣,跟當日她去靖宇堂取玉佩時遇到的,那個戲弄她的俊美郎君的形象,完全重疊在了一處!
郎君如玉………
郎心如鐵……
是了,這才是他的本質(zhì),從初遇到現(xiàn)在,他每每都是這樣惡質(zhì)地戲耍她,玩弄她!
“鎮(zhèn)北侯向來不齒北越的一切,如今卻似乎很喜歡北越最臭名昭著的監(jiān)牢,也不知道是何道理?”
云錦不理他言辭間的調(diào)戲之意,冷著嗓子諷刺。
“興許是吃了幾日素齋,頓悟了呢?”男人笑了笑,“這輩子恐怕逃不了與北越的牽連,只好認命了。”
“……你喜歡在這待著,別人還不想伺候呢!”云錦也擺出先前獄卒那副嫌棄的神情,“為了避免昌平國與北越不必要的紛爭,還是請鎮(zhèn)北侯早日回去吧!”
“楚某也想回去啊,公主收拾好行裝了嗎?”
“……”
又一次被問得啞口無言,云錦捏緊了懷里揣著的小瓷瓶,恨不得往這男人臉上砸過去。
“還沒收好啊?”男人有些蒼白的面容寫滿了體諒,“楚某上回在客棧等得心焦,這回就近住下了,等公主收拾好了,便跟楚某回去吧。”
誰要跟著你這臭熏熏的家伙……
云錦在心里默默咒罵,卻沒有出聲。
回去回去,他真的是說的比唱的好聽,要她回去跟別的女子共侍一夫?
“過來,錦兒。”
就在云錦垂眸不語的片刻,楚離淵已然坐直了身軀,拍了拍身側(cè)的床板,“此處還好,不臟。”
“……”
方在心里默默為遭遇了這么個邪肆不羈、花心風流的壞郎君,而感到心有戚戚焉小女人,突然間聽了那一句“錦兒”,心倏然就像化了!
長這么大,除了父皇和哥哥,大概再也沒有人這樣喚過她了……
此刻從那個男人口中吐出來,似乎顯得太過親密而不可思議了。
不可思議地溫柔,不可思議地,慰藉人心。
于是,心里裝了一肚子疑慮與怨氣的云錦,竟然鬼使神差的蓮步輕移,真的依言朝楚離淵走了過去……
方走近了一些,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變得濃重了些,云錦皺起了眉兒,突然有些害怕——
腳步卻更快了些,湊上前去,動作異常干脆地拉開了男人的衣領,在對方頗含興味的笑容中,粗魯?shù)某断履巧須埰频囊律溃?br/>
“……”
“怎么了?不滿意?”男人笑意更濃,仍縛著鐵索的手還惡劣地將她拽在他衣裳上的那只小手握住,按在了他裸露出來的傷口之上,“難得夫人如此主動,卻之不恭了。”
“……”
“錦兒?”
他的笑意微減,將云錦扯到了自己懷里,瞧清那張原就尖尖的小臉兒已然掛上了晶瑩的淚珠,更顯令人心憐——
纖長的手指伸出,輕輕揩去了一滴,柔聲道,“你自己弄的,怎的又嫌棄?”
“放開我!”
云錦顯然不喜歡這般親密,雖然帶著身孕,舉止還是甚為敏捷,推開了男人的手站起身來,“不要跟我說這些!你、你……究竟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這樣?”
“這,明明是夫人下的手,怎的又怪為夫?”男人將衣領攏上,學云錦吸了下鼻子,悻悻的模樣,惹得她更生氣了——
“楚離淵,你……你做了那么多下流過分的事情,然后又莫名消失了好些時日,一來就把自己弄成這幅德性,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愚弄我,讓我傷心,就那么稱你的意嗎?”
“為夫還以為,會得夫人垂憐,沒想到……”楚離淵露出一個可憐兮兮的神情,又落寞的笑了笑,方正了色,認真地注視著小妻子含淚的雙眸,“是我錯了,以后再也,不做讓你傷心的事了——錦兒,原諒我好嗎?”
“……原諒你什么?”
“前幾日我在禪院里,想了很多。這幾日待在這獄中,也的確靜思己過……我對你,一直很不公平。”男人語氣和緩,卻語出驚人,“你我身世立場相對,這本是無法改變的事。然而,我很高興,是你,改變了我……”
“你……”
“過來。”他再次喚她,又一次,將她的小手,貼在了他的傷口上,仍是緩慢地一字一句,“是夫人,改變了,里頭這顆心……”
柔軟的纖纖玉指輕輕拂過男人帶傷的胸膛,雖然內(nèi)心的理智告訴自己,一定不能相信這個男人說的任何花言巧語,然而云錦心下實在震驚過甚,就連眼淚都倏然止住了!
“你是說……”
“這心里,除了深埋的仇恨,原本只有虛無一片。”他的五指,緊緊扣住了她的手,“而現(xiàn)下,里頭裝了什么……夫人能感覺到嗎?”
“楚離淵……”她喃喃地,只覺眼前一片朦朧,四周的一切都如染上了一層水霧,透著淡淡的不真實。
“還是喜歡你,喚我夫君。”他又笑了,縱使憔悴也難掩絕秀的面龐更顯風姿,“此刻夫人高高在上,而楚某不過一個階下之囚,你會嫌棄我嗎?”
不,不,她自然不會……若在往常,她肯定已經(jīng)哭著鼻子投入他的懷中,然而,來之前聽到皇兄與青若的私密話語,卻在這時不斷在她腦海中回響!
他能讓青若義無反顧地替他做那么多過分的事,操縱人心的手段可見一斑。
他是不是也曾經(jīng)對青若說過這些甜言蜜語,讓一個又一個的女子,對他死心塌地……他本就巧言善辯,舌燦蓮花不是么?
第一次當面被告白,云錦可悲地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然不敢再輕易相信這個男人。
從詔獄里落荒而逃,一路跑回寢宮,云錦也并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么。
對,拈花惹草,玩弄女子感情的明明是他,就算他再裝可憐,她也不要相信他了!可是為什么,看到男人眸間的熱意漸漸黯淡了下去,她會覺得莫名的不安,和心痛呢……
然而如今讓她喚出“夫君”這般親密的稱呼,卻是怎么也辦不到了。
云錦心里猶對黑羽族那對姐妹花懷有芥蒂,而他輕飄飄一句“權(quán)宜之計”便想輕松帶過。
加上對青若與他之間的糾葛深感好奇,亦是明白,即便自己問了,他也會同樣輕描淡寫的隨意敷衍……
剛剛在獄中,因為自己短短片刻間的遲疑,那男人臉上的神情愈發(fā)失落,笑意凝滯,鳳眸半斂,倒像只失了主子庇護而垂頭喪氣的可憐小狗。
“可能反省得太晚了,來不及了……”自言自語地,也不看云錦即將要動搖的神情,“沒關系,只要公主擇婿一日沒有結(jié)果,楚某便在這里等上一日。此處寒涼,公主請回罷。”
他敲了敲雙腕間的鎖鏈,發(fā)出陣陣低沉的金屬擊打聲,外頭立時有人開門進來。
“去備水,我要沐浴。”那坦蕩蕩的吩咐聲,儼然不是頭一回的架勢。
“……你的傷?”
那名獄卒瞧了瞧呆立在男人身旁的長公主,判斷了一番形勢,語氣更熱情了些,“還是跟往常一樣擦擦身就好了吧?早點上藥是真的!”
“這可不行,這一身的狼藉,倒是污了客人的眼。”
楚離淵的口氣,就跟打發(fā)手下的暗羽他們沒什么區(qū)別,“多送點熱水。嗯,再拿身干凈的衣衫來。”
“……”
那名獄卒比先前領云錦進來的要年輕一些,也很是聽話,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云錦真的不知道,天下聞名的可怕詔獄里,竟然還有這般輕松愜意的一面——
不光一桶桶的熱水接連不斷地隨著一只簇新的大浴桶被送了進來,順帶還附送了兩個暖爐,生好了炭火,瞬間逼仄的囚室內(nèi)霧氣氤氳,暖煙升騰,在這冬日里散發(fā)出融融熱意……
“公主是要服侍在下沐浴么?”
沉重的鐐銬終于被卸下,男人此刻神情又恢復了平素的云淡風輕,動手將那身殘破的衣物脫了下來,傷痕累累的身體漸次露出來,瞬間刺痛了云錦的眼睛!
這時獄卒還候在一旁,外人在側(cè),云錦哪里還好意思說什么,趕緊捂了臉兒,本能地跑了出來。
里頭嘩啦啦的水聲響起,云錦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回宮去——他說會在此處等,她倒是想看看,他究竟能等到什么時候……他真的能不顧幽州城的一切,不顧外頭等他的一對姐妹花,不顧自己的聲明,長長久久在這北越的詔獄里等下去?
她等了他兩年,才等來彼此這一段糾纏,他又能拋棄一切,等她幾日?
硬下心腸出門而去,外面清冷的空氣漸漸吹醒了云錦有些發(fā)暈的頭腦,直到踏出了詔獄的門口,方想起自己來時的目的竟都給忘記了——
她帶的瓷瓶都還未曾留下……就算她能狠下心不管他,這傷藥也是青若的一片心意,她、她理應幫忙帶到。
“殿下?”見她駐足,那詔獄的頭頭面露試探,“這獄中之人……還不能放出去么?”
“……他喜歡你們這里,便讓他住著吧!”她也不知道自己跟誰賭氣似的,語帶一絲不自知的躁意,然而禁不住又加了句,“飲食方面他也是講究的,要多關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