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公主又來做什么
對里間的小宮娥道明了來意,對方卻連連搖頭:“姑娘現(xiàn)下不方便……公主若是急的話,不如先去藥廬看看吧,有些藥,姑娘都寫了名字。不過,您可得小心別碰著那邊的花草。”
原來,這溫青若被囚在宮里,百無聊賴,云昊高興的時候為了哄她,也是使盡渾身解數(shù)。
她喜歡侍弄花草,他便大量栽種,即便是有劇性的也種,更夸張的是以前還養(yǎng)過不少毒蟲……也是全賴后宮沒多少人氣,不然可嚇人!
她擅于醫(yī)理,更喜歡研究萬物的相生相克,他精心搭建了個藥廬,供她在里頭搗鼓各種詭譎的配方……
云錦第一次見到宮里原來還藏了這許多有趣的東西,見了那藥廬更起了興致,小心翼翼地移步進去一看,果真草香四溢,里頭還擺滿了瓶瓶罐罐,有些確實寫了藥名。
然而這傷藥她還是不敢胡亂就取,更何況來尋青若,本身不僅是為藥,也是想她能去勸勸那男人——
青若若是肯去,想來也不用她云錦再去多此一舉了……連暗羽的藥都被那男人嫌棄,她這個親手打傷他的毒婦去送藥,豈不是更顯諷刺?
在藥廬里靜候了許久,云錦待不住了,索性拔腿往四處看看。
這宮里伺候的人寥寥無幾,只有方才那小宮娥去添茶了,云錦滿懷好奇,沿著兩旁草木茂盛的小道閑逛起來……走著,走著,一陣若有似無地爭吵聲鉆進了她的耳中。
“……痛、痛痛……你這個變態(tài),你放開我!”
“憑什么?你已經(jīng)是我的人了,徹徹底底,永永遠遠,懂嗎?”
男人渾厚的嗓音透著張狂,“我說了放手,你卻自己送上門來……我不會再給你機會逃跑了……不準躲!過來!”
“混蛋……你,你再過來我就,我就抹脖子死給你看……”
女人的聲音柔媚,分不清究竟是怒罵還是嬌嗔,“我說了,你莫再自作多情,我、……你!啊!你滾出去!”
“怎么,我多情?自作多情的,難道不是你溫青若?”
男人戾氣十足,語氣惡狠狠的,像是要把女人吃了。
緊接著,似乎有人把桌子上的東西拂在地上,一陣劇烈的嘩啦聲響傳來,顯然兩人已經(jīng)撕扯到一起了,“他都把你賣了,你還想替他守身不成?!”
“你閉嘴!”女人一聲嬌叱,轉眼又化為怒罵,“真后悔救你這變態(tài)!瘋子!你放開我聽見沒有!王八蛋……”
“不過把你綁起來而已,這就變態(tài)了?”
男人不依不饒,嘴里也是罵罵咧咧,“我還想把你身子里的每一滴血都喝干,讓你再也離不了我,再也氣不得我!”
“瘋子!你這個瘋子!”
“為了他,你連替我這個變態(tài)喂血都肯,現(xiàn)下他還在詔獄里關著呢,聽說滿身都是傷,你要不要,再想想辦法求求朕吶?”
“呸……想、想你個大頭鬼!”
女人明顯占了下風,可嘴巴沒閑著依舊反駁個沒完,“他的事與我何干!你少把氣撒到我身上!”
“與你何干?當初難道不是為了那小白臉,你才到處殺人?”皇帝怒極反笑,將深藏心底的嫉妒宣之于口,“殺人還不止,不惜出賣身體……嘖嘖,這么漂亮的一副身子,你說怎么就剛好就讓我這個變態(tài)給占了呢?還不是為了那個男人?真是感天動地,令人唏噓吶!”
意外見識到兄長粗暴不堪的一面,云錦恨不能躲進地縫里去。
然而青若說的幾句話,不小心鉆進了她的耳朵里去,便縈繞耳畔再也趕不走了!
只因聽他們提起了那個男人,令她無論如何也忍不住,堪堪做了個偷聽的小人!
難怪……難怪她總覺得青若與那人關系不簡單,雖然無甚親密的舉止,卻不難讓人發(fā)覺兩人彼此間的默契與信任。
原來,青若竟是為了他,做出了那么多的犧牲!
究竟是什么樣的深情,才能讓一個女子,甘心為了一個男人,冒盡風險替他取人性命,乃至對別的男子投懷送抱?
她的兄長愛慕追逐了多年的女子,竟然是她的夫君送到敵人身邊的一顆棋子……
而她云錦呢?在他眼里又是什么?女人對他楚離淵來說,究竟是個什么樣的東西?
不,她一定要找那個男人問清楚!
腳步已有些趔趄,她只覺深宮景色與身后的靡靡聲響,都如幻影一般,急待人幫她戳破這虛妄的氣泡,帶她回到現(xiàn)實之中。
然而什么又是現(xiàn)實?
她已然分不清。
只覺自己這幾年來的癡心錯付,真如大夢一場!
“公主,您要走了?這是平時幫姑娘伺候藥草的白茉,她說知道您要的藥是哪個呢!”小宮娥急匆匆地追了上來,身旁跟著另一個個子高一些的少女。
“公主萬福金安。”那白茉屈膝行了禮,取出一個小藥瓶來,“姑娘前幾日方提起過,這藥對鞭傷最有效。”
鞭傷……連被困深宮的青若都知道她鞭笞了他,還早早就準備好了藥……
在一片草木如春的清香中滯立了許久,直到兩名宮女猶疑地面面相覷,云錦方伸手,接過了那個晶瑩剔透的瓷瓶。
“替我謝謝你們姑娘。”
青若有心,卻出不去看他,只因被她的皇兄給縛住……她這個妹妹,只好代勞了!
昭獄陰晦,獄卒見了長公主居然又眷顧親臨,意外之余還有一陣擔憂——
上回是皇帝親自領進來的,這次長公主獨自一人,還帶著身孕,顯然不適合進入囚室之中。
云錦雖溫婉,對于自己要做的事卻堅定得不容辯駁,“皇兄親賜傷藥,命本宮特來安撫。爾等若是虧待了鎮(zhèn)北侯,引發(fā)北越與昌平國之爭,到時通通免不了干系!”
聞言,看守昭獄的頭頭方放了她進去。
畢竟,如若不是干系重大,堂堂的嬌貴公主,又怎會屢屢親臨到此晦暗之所呢?
獄卒領了云錦到了先前那間囚室,開了門,正準備離去。
云錦心念一動,“他身上的鎖鏈……”
“唉,啟稟長公主,不是奴才怠慢了他,您上次一走,奴才就想將他那鐵索卸下來,誰知道人家還不樂意!小的們也沒有辦法,只好由著他去了。”
獄卒搖搖頭,就跟見了鬼似的表情,“奴才當差這么多年,還第一次見人喜歡上拷,喜歡在牢房里待著的!當初剛進來也是,皇上也沒交代要拷著他,小的們看他長得細皮嫩肉的,也不像是能逃得出去的樣子,就想省了這一道,誰曾想,這位侯爺說了,怕自己挨不了苦會忍不住跑了,叫我們拿出最重的鐵索吊著他……”
看獄卒說得繪聲繪色的模樣,換在平常,說不定云錦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然而現(xiàn)下,她退后幾步,又悄聲問道:“那你們可曾對他用刑?”
“呃,用、用了……”
“嗯。”
還好,如若連身上的傷也是假的,她真的懷疑這個男人,從頭到腳就沒一處是真!
“他,他說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里殺過人,要我們審清楚一點,幫他長長記性……”獄卒又是一臉嫌棄,“這幽州人真是……住個牢房還諸多要求!當我們昭獄是什么地方?不給他點顏色看看,還當咱們都是軟柿子呢!”
仗著皇帝對這位妹婿也是諸多嫌隙,幽州城本身又是多年世仇,獄卒在云錦的面前,也并不掩飾對楚離淵的敵視。
“本宮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既然他喜歡鎖鏈加身,便由他吧!他喜歡在牢房待著,喜歡讓傷口潰爛著,都是他的個人愛好,她真是管不著呢!
恨不得就此掉頭離去,心里憋的那股氣沒有出來,云錦跺了跺腳,咬牙推門而入!
相隔幾日,這囚室仍是原先的模樣,空蕩蕩的沒有什么擺設,只一張床榻孤零零地擺著。因為屋內陰暗,燭火一直搖曳,勉強還是能看清床上所縛那人的樣子。
還是可憐兮兮地躺著,消瘦的身影更顯男人身形頎長,不僅銀衫已破損臟污不堪,散亂的銀發(fā)也沾了血跡,真是好不刺目!
“咳咳……”屋子里的陰冷氣息撲鼻而入,她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男人轉過身來,一張玉似的臉,因為憔悴和消瘦,此刻看起來線條更顯剛毅,薄唇邊胡子拉碴的,幾乎辨不出平日里鎮(zhèn)北侯俊秀風流的形象。
真是裝得好貼切!多凄涼多可憐!
一個受盡委屈和羞辱的高潔男子,換了任何一個女人站在他面前,恐怕心疼都要把自己疼死了吧!
多慘無人道的北越,把好好的人折磨成這樣……
“公主又來做什么?上回那幾鞭子,還沒有盡興?”男人懶洋洋地看著她,嗓音微有些暗啞,像是帶著久不開口說話的澀意。
也是難為他了,在這大牢里待得久了,浪費了多少巧言令色的天分!
這么忿忿地想著,云錦露出一個冷艷的笑容,“沒錯,本宮來檢查檢查,看看侯爺身上,是不是還留有一塊好肉?”
她那幾鞭子,抽了好幾個地方,恐怕是到處皮開肉綻了。
“還好,不該傷的地方,沒有傷啊……”他盯著她的眼神變得放肆起來,“公主要不要過來,親自查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