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四章 又話往事(下)
“出事,出了什么事情,”朱翊鈞如今也是被張凡所說的話語給深深吸引住了,隨著張凡所說的話,朱翊鈞也已經(jīng)是緊張起來了,“難道說,那個做弟弟的,因為配藥分量不對,殺……殺了自己的兄長不成,”實際上,朱翊鈞會想到這上面去,也并不是他思想有問題,一想就想到那塊去了,實在是因為張凡剛才的那番話,實在是說的有些陰沉,也有些沉悶,不由得不讓朱翊鈞往那方面去想了。
“這倒不是,”張凡說道,對于朱翊鈞那有些過了的猜測,張凡并沒有表現(xiàn)出驚訝,或許也正是因為,他所要說的事情,實在是有些太過沉重了一些,對張凡自己來說,“但是雖然不致死,卻有了另外的問題,他的哥哥因此而大病一場,急壞了家人,請來了無數(shù)的郎中名醫(yī),名貴的藥材也是用了無數(shù),最終病是治好了,身子骨也沒什么大礙,但是有一點,他的哥哥從那之后,不能生子了,”
“這……”朱翊鈞沒有想到會是這種事情,老實說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對于一個家庭來說,又是一個男丁,不能產(chǎn)子,跟殺人又有什么不同,甚至說起來,情況要更甚,畢竟,這就等同于斷了一個家的香火,這種事情比起直接殺人,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這可不僅僅是毀了一個人,還斷了全家的命脈,更重要的是,這個人或許會因此而悔恨一輩子,即便他身體的狀況根本就不是他自己造成的。
“不過好在,”張凡說道,“他們兩人并非孿生兄弟,哥哥比之弟弟要大上很多,那時候在就已經(jīng)成家,也有了一個兒子,”
“呼……”聽到張凡說了這些,朱翊鈞這是一個大喘氣,“如此一來,倒是好了很多,而且,他自己也是家中的男丁,想來這件事情雖然難辦,恐怕那個做哥哥的也許會恨弟弟一輩子,但是想來也沒什么,更何況,弟弟這次不就能去參加鄉(xiāng)試了,到時候若是中了舉人,再去考進(jìn)士,將來做官了,恐怕也就沒這么多事情了,而且,這件事情既然弟弟做的隱秘,恐怕也是沒有人知道的吧,”
“陛下說的不錯,”張凡說道,“若是這個做弟弟的當(dāng)真不在意這些,當(dāng)做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話,想來不論是他哥哥還是他父親,也不可能會懷疑到他身上去,再說了,他們家是經(jīng)商的,商人逐利至于,有些也是會用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他們家必然會有什么仇家,或許是某個生意上的仇家下的手也說不定,總之,只要做弟弟的不說出來,恐怕也不會被人知道了,”
“嗯,老師說的不錯,”朱翊鈞說道,“只不過,恐怕事情不是這么回事吧,老師既然對朕說了這件事情,顯然事情必不是如此的,”
“不錯,”張凡點了點頭,說道,“事情的確不是就這么簡單結(jié)束了的,畢竟他的弟弟會那么做并非因為跟他的哥哥有什么深仇大恨,相反他們兩兄弟一直關(guān)系不錯,只不過是因為一時之間想不通,鉆了死胡同,沒弄明白而已,實際上,還沒有等到他哥哥被下藥毒發(fā)之時,弟弟就后悔了,哥哥能夠被如此快的救治過來,實際上,也正是因為弟弟的良心過不去,他當(dāng)場就把事情說出來了,”
“嗯,一時間走火入魔,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zhǔn),”朱翊鈞點了點頭,說道,“不過,世界上可沒有后悔藥,既然大錯已然鑄成,即便心生悔意,卻也已是回天乏術(shù)了,”
“陛下所言不錯,”張凡嘆了一口氣,說道,“這個做弟弟的雖然已經(jīng)明白,自己做錯了事情,而且是天大的錯事,但是卻也無法回頭了。
“那天,他干了這件事情之后,立刻就對自己的父親說了,而得知這個消息的父親雖然是憤怒,不過那時候緊急的很,他也沒工夫來管自己的兒子了,只顧著去請人找郎中救治自己的大兒子了。
“而那個弟弟,一開始也只是心慌,不過并不太慌亂,雖然說并不通醫(yī)術(shù),而且也用錯了藥,不過醫(yī)術(shù)上寫的很清楚,那種藥并不會置人于死地,所以他也就不怎么擔(dān)心,他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等著哥哥好了之后,大罵自己一頓,或者是父親打自己一頓,哪怕是被逐出家門,他也并無怨言,可是誰曾想到,哥哥醒了之后,卻被診斷無法再行人道,聽見了這件事情之后,他實在是承受不住這件事情,便獨自離家出走了。
“這件事情,打擊最大的其實是兄弟倆的父親,一開始雖然忙著救治自己的大兒子,但是父親的心中也的確是對自己的小兒子異常的憤怒,不過再怎么說,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但是卻也有了將他逐出家門的想法。
“可是等到他聽聞大兒子無法人道之后,心思就變了,雖然說,大兒子已經(jīng)為他生下了一個孫子,但是哪家不希望開枝散葉,多留下些香火呢,如今大兒子無法再有后人了,這個希望自然就是落到了小兒子的身上了,卻是沒想到,等他回過神來之時,卻是再也找不到小兒子了。
“一時之間,殘了一子,又失了一子,兩兄弟的父親實在是承受不住這個打擊,病倒了,不就便仙去了,而大兒子并沒有責(zé)怪自己的弟弟,他也是讀書人,當(dāng)時那種想法并不比弟弟要少,甚至于,他也在心中想過,雖然說弟弟讀書不如自己,但是兩兄弟差距不大,如果弟弟出了什么事情的話,這個榮耀自然就落在自己的頭上了。
“兩兄弟的區(qū)別就是,都想到了這件事情,但是哥哥想了,弟弟卻是做了,雖說差別很大,但是對于哥哥來說,兩人并無不同,他根本就不會責(zé)怪弟弟,只是對于父親的死很難過,但是那時候,弟弟已然失去了蹤跡,只知道是去了西北,卻杳無音信,從此,哥哥便繼承了家業(yè),做生意,但是一邊也是多處托人尋找自己的弟弟,”
“這……實在是不幸,”朱翊鈞聽完了張凡的敘述,長吁短嘆一番,卻是只能說出“不幸”這么兩個字來,這并不怪他什么,實際上,說到這種事情,誰也沒什么好說的了,一來這是別人家中的事情,自己就算是作為皇帝,似乎也沒什么好辦法,自己權(quán)力無限,卻也沒辦法一句話就包治百病。
二來,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朱翊鈞心中也的確是沒有預(yù)料到,或者說是即便他想到了,卻也未必會這么去考慮。
“那么后來呢,”朱翊鈞一番唏噓之后,繼續(xù)問道,“后來的事情如何了,應(yīng)該還有吧,”
“是的,”張凡點了點頭,說到,“弟弟逃出了家門,身上僅僅帶了不多的一些錢財,卻又是想要遠(yuǎn)離自己的家,便一路往西北而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走到陜西,慶陽府,安化縣,總算是停了下來,落腳于那里,”
“老師……”聽到這里,朱翊鈞的身子一震,口中想說,卻又不敢大聲說出來,眼神看著張凡有些擔(dān)心。
而這一次,張凡并沒有停下來,甚至沒有多看朱翊鈞一眼,繼續(xù)說道:“由于他對自己所做的事情實在是無法原諒,雖然到了一個新地方,并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去,但是他自己卻無法原諒自己。
“只不過,不管如何,他并不想要結(jié)束自己的性命,但是畢竟要生存,他只是一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無法種田營生,本來,按照他的學(xué)識,開個學(xué)堂絕對沒有問題,但是他卻不那么做,他覺得自己做出了那種事情,手中已經(jīng)不配在拿著書本了,更加不配去教導(dǎo)其他人,以免誤人子弟。
“無奈之下,他只有經(jīng)商,雖然從小,他就不曾做過這些事情,但是畢竟出身商人世家,從小即便不碰,耳濡目染之下也是有所明白的,只不過,生意這種事情,卻讓他無法忘記自己的家,時時都在想著這件事情,”
而朱翊鈞此時,看著張凡的眼神已經(jīng)是完全變化了。
“之后,他便在西北住下,娶妻生子,也是有了后代,他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繼承父親的期望,讀書考取功名,只不過他的兒子實在不是讀書的料,但是他因為心中的心事,卻是等不了多久了,沒多久,便去世了,只不過去世之前,他留下來一到家訓(xùn),將家中的事情,告訴了自己的兒媳婦,并且說,以后如果家中無人能夠出仕,就永世不得回?fù)P州,并且,若是回去之后,家中當(dāng)代的子孫沒有子嗣,便要生下男丁,送給他們。
“這件事情一直到他的孫子出生,他的兒媳婦一直記著公公的這些話,在丈夫死后,即便變賣了家產(chǎn),過上貧苦的日子,卻是一心要讓兒子讀書,將來考取功名,為的,就是為了償還那個弟弟曾經(jīng)做過的錯事,那份罪孽,”
“……”朱翊鈞看著張凡,此刻已經(jīng)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