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第十二章
沈麗姝干脆利落的把獎金發(fā)到每個人手中,孩子們捧著屬于自己的“巨款”一陣歡呼雀躍,就顯得在場兩位大人的反應(yīng)有些微妙。</br> 沈徐氏尚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神情頗為呆滯游離,沈家旺卻是哭笑不得。</br> 按照當(dāng)前的物價,一吊錢大約能買一頭百斤左右的豬,那么一百文也能買十多斤肉,夠他們?nèi)页砸粋€月的了。</br> 這并不是什么小數(shù)目,至少在路上看到這么多錢,沈家旺絕對毫不猶豫撿起來往兜里揣。</br> 但他可以坦然的在外面撿錢,從還是孩子的姝娘手里領(lǐng)錢反而頗為局促,好像是什么燙手的山芋,接都不接就要推回給沈麗姝,“你們自己分一分就是了,我跟你娘是長輩,幫你們做事天經(jīng)地義,哪有也要報酬的道理。”</br> “那可不行,爹娘也是人,也會流汗會疲憊,你們辛苦我們做這么多事,怎么不能領(lǐng)報酬?老話說親兄弟都明算賬,父母就更不能吃虧了。”沈麗姝態(tài)度比他堅(jiān)決多了,且有理有據(jù),“再說這只是開始,以后仰仗爹娘的地方想必不少,如果爹娘次次都不肯要報酬,那還怎么好意思開口,不如多花點(diǎn)錢雇外人做事。”</br> 沈家旺雖不至于斤斤計較,但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他是懂得,他們夫妻明明年輕力壯、能幫孩子們許多,為什么還要多花錢雇外人?</br> 如此便只能接受姝娘的安排了,沈家旺看看還沒回神的妻子,果斷把剛得的外快塞過去,并一臉正直的叮囑沈麗姝,“以后我那份直接給你娘,家里一直是你娘管錢銀。”</br> 沈麗姝:“……”</br> 可以,但沒必要。</br> 沈徐氏對此卻接受良好,可能女人天生更會抓重點(diǎn),比起拿到手的實(shí)惠,其他都不重要了。</br> 姝娘才十歲,就能賺這么多錢給爹娘花,等她再長大點(diǎn)可還得了?</br> 捧著沉甸甸的兩串錢,沈徐氏感覺自己無法抗拒這種趨勢。</br> 沈麗姝還沒發(fā)現(xiàn)她娘因?yàn)閰^(qū)區(qū)兩百文就真香的事實(shí)。</br> 她發(fā)完獎金當(dāng)然也不會浪費(fèi)這么好的氛圍,又熟練的畫了張大餅,給大家打足了雞血。</br> 于是接下來的許多天,他們繼續(xù)沒日沒夜的搬磚,忙得人仰馬翻、腳不沾地,大人小孩統(tǒng)統(tǒng)累瘦了一圈,但始終斗志昂揚(yáng)、干勁十足,流汗不流淚。</br> 又是一個滿載而歸的深夜,沈麗姝和小伙伴們拖著沉重而疲憊的步伐回到家,大弟二弟爭先恐后的打熱水給他們泡腳解乏。</br> 沈麗姝獨(dú)占她娘新買的泡腳桶,表兄弟們就只能共用洗衣服的木盆泡腳了,不過誰也不會嫌棄這個。</br> 徐虎率先脫了鞋襪下水,發(fā)出長長的、被熱水燙到的嘶鳴聲后,便是渾身放松的喟嘆,“用熱水泡一泡,跑了一天的腳瞬間就不酸脹了呢,表妹不但會賺錢,還能想到這么適合咱們放松的法子,真真是聰明能干得緊。”</br> 沈麗姝心想她還是不夠強(qiáng),要是搬完磚帶著他們?nèi)ヅ輦€溫泉做個汗蒸,再讓小姐姐們做個馬殺雞,豈不是美上天?</br> 可惜現(xiàn)在別說溫泉Spa一條龍了,她家這點(diǎn)地方,想痛快的泡個澡都是奢望。</br> 說來說去都是窮鬧得,還是要早點(diǎn)賺錢住大房子。</br> 沈麗姝這么想著,便指揮老爹去把他們的錢匣子拿過來,并不望叮囑道,“爹小心些,很重的。”</br> 他們每天收工回來,沈麗姝都會當(dāng)著大家的面盤賬。</br> 首先把付給爹娘和弟弟們的工錢結(jié)清,剩下的就是她跟合伙人平分(她一人占五分的那種平分方式)。</br> 沈麗姝跟小伙伴們也不是第一次合伙了,充分信任彼此,他們都不急著現(xiàn)在分錢,就說好等徐虎他們要回家的時候再分賬,畢竟早早的分完錢,他們也帶不回去。</br> 合伙人很放心讓沈麗姝管賬,她也不扭捏,特意準(zhǔn)備了一口箱子當(dāng)他們的小金庫。</br> 為了方便,也是這里的習(xí)慣,人們會把十個銅板串成小串,一百是大串,十個大串就是一吊錢。</br> 沈麗姝每天盤賬就會招呼大家一起把當(dāng)天所得的銅錢串好,整整齊齊擺在箱子里,盤點(diǎn)起來就特別方便。</br> 也是因?yàn)榍妩c(diǎn)仔細(xì),這些天大概進(jìn)賬多少,不僅她清楚,大家也都有數(shù)。</br> 沈家旺聽到女兒的叮囑,臉上就不由自主笑開了花,“匣子里快有二十貫了?當(dāng)真是分量不輕,家里除了我和虎子,恐怕沒人再搬得動你們的錢匣子。”</br> “加上今天的應(yīng)該是二十一貫出頭,這兩天賺的少了些。”</br> 為什么業(yè)績突然下滑,大家都被她提前打過預(yù)防針,接受良好,最小的徐鷺心滿意足說,“表姊不是說今日也賺到了兩貫錢?已經(jīng)很好了。”</br> 他親哥徐虎也附和,“我都沒想到,咱們都風(fēng)風(fēng)火火賣了這么久的糖炒栗子,直到近兩日才有人跟著賣,姝娘先前把他們說得那么精明,還以為他們早五六天就會來搶生意呢。”</br> “我也沒想到。”沈麗姝攤了攤手,“我試著分析了下,這兩天才出現(xiàn)對手,應(yīng)該不是他們反應(yīng)慢,而是早心動了卻沒有辦法,畢竟板栗也就最近才成熟,在京城的掌柜們要去鄉(xiāng)下收板栗,也要耗費(fèi)時間不是?剛好離京城最近、且路最好走的通許鎮(zhèn),是咱們的地盤,山上第一茬板栗幾乎都被咱們承包了,掌柜們只能舍近求遠(yuǎn)、去別的地方收板栗。”</br> 徐力若有所思的說,“山上還是有很多板栗的,但別人不好說,老沈家的兄弟們已經(jīng)答應(yīng)幫我們打板栗,肯定是誰去收也不給的。”</br> 五天前,他們帶進(jìn)城的栗子就賣完了,姑父提前托了熟人帶信回老家,他爹和沈四叔親自抽空進(jìn)城,用沈家的驢車馱來比第一茬還多了將近一倍的板栗。</br> 那么多板栗,全都是沈大力他們帶著兄弟們漫山遍野采回家的。</br> 他們至今一個銅板的報酬都沒收到,還能這么盡心盡力,徐力和兄弟們?nèi)缃駥λ麄兂錆M了信任,認(rèn)為這群兄弟能處,有事他們真上。</br> 沈麗姝贊同的點(diǎn)頭,“對,所以其他掌柜們只能去更遠(yuǎn)的地方收,這一耽擱,就讓我們多賺了五六天的生意。”</br> 雖然說他們運(yùn)氣也好,占據(jù)了天時地利人和,但她當(dāng)初要趁其他商家還沒反應(yīng)過來,做第一個在城里賣板栗的人、撈一波快錢的這個決定,也是相當(dāng)正確的。</br> 賺錢果然沒有捷徑,運(yùn)氣實(shí)力和獨(dú)到的眼光缺一不可。</br> 再牛逼一點(diǎn),沈麗姝都要崇拜自己了。</br> 聽著他們有模有樣的分析,沈家旺不由自主加入進(jìn)來,“家里剩下的栗子不多了,最多再支撐三兩日,是不是該再托人帶信回老家了?”</br> 眾人聞言齊刷刷看向沈麗姝,等待著她的靈魂決策。</br> 沈麗姝也從飄飄然的狀態(tài)中抽離,沉吟片刻說,“我覺得不急。自從昨兒有人跟咱們學(xué)賣糖炒栗子,短短兩日,只那一片瓦子里就多了四五家搶生意,再過幾天,恐怕想要做這樁生意的都進(jìn)來了,咱們一家獨(dú)大的好日子是徹底回不去了,既如此,倒不如趁機(jī)放個假休息兩日。”</br> “放假?”誰都想不到,這兩個字會從他們家事業(yè)心最強(qiáng)、堪稱汴京第一加班狂魔的姝娘嘴里說出來,一時間滿座皆驚,不約而同的問出聲。</br> 沈麗姝:……</br> 她只是說放假,又不是干完這票就金盆洗手了,有必要都這么震驚嗎?</br> 假裝沒看到他們浮夸的反應(yīng),沈麗姝認(rèn)真點(diǎn)頭,“對,放假。算上把家中剩下這些板栗賣完所需的功夫,咱們總共得忙上十多天,每天起早貪黑、披星戴月,比那行商趕路的都辛苦些。爹更是白天還要去衙門當(dāng)差,晚上回來幫咱們,晚上睡不到三個時辰,鐵打的身子都會熬壞。咱們幾個雖還小,卻正是長身子的時候,這要是累得狠了,導(dǎo)致長不了個子,豈不是得不償失?”</br> 總之賺錢重要,享受生活更重要,老話說得好,人最怕有命賺錢沒命花,沈麗姝可不想他們累死累活賺點(diǎn)錢,最后還不夠看病吃藥的——考慮到古人最忌諱說死啊病啊之類的,最后這句話沈麗姝就只在心里說說。</br> 最后,她又提到了近來的形勢,“爺爺在世曾說過,做人不能太貪心,什么好東西都想往自己懷里摟,要知道樹大招風(fēng),悶聲發(fā)大財才是硬道理,咱們這些天生意如何,有心人想必都看在眼里,怕是要眼紅嫉妒了。接下來那么多人做同一樁生意,同行又是冤家,磕磕碰碰、甚至吵吵嚷嚷都是少不了的,就怕他們都看咱家最礙眼,要沆瀣一氣先把咱們擠兌出去,那我們不如主動避開風(fēng)頭,只管看他們掐得面紅耳赤。畢竟都是來賺錢而不是掐架的,最多鬧個兩天,他們就會發(fā)現(xiàn)爭成斗雞眼,不如把心思放在買賣上,多少都能賺。”</br> “那時風(fēng)平浪靜了,我們也能安心做生意,反正大頭都被咱們賺走了,往后少賺一點(diǎn)沒關(guān)系,低調(diào)不招眼才能走得遠(yuǎn)。”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